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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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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的雨总是细的像银线,如丝一般隐入雾中,又缠着雾霭坠入青石板缝隙。
少年踩着潮湿台阶疾行,中式校服领口微敞,露出瓷白锁骨。他指尖勾着未撑开的黑伞,任由雨丝沁湿额发——像这样的雨他向来是不撑伞的,少年三步并两步迈上台阶,转过几条街道。
刚到家门口,少年就发现了不对劲。一辆宾利商务车的金属光泽在雨中格外刺眼。
“少爷,谢先生正在里面等你。”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躬身,目光在触及那张稠艳面容时呼吸一滞,连忙低下头。少年眼尾洇着湿红,唇珠凝着水色,分明是任人采撷的秾丽,偏生脊骨绷得笔直如刃。
少年也就是时疏,抬手将有些润湿的头发往后一抹,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多情又懵懂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嫣红的薄唇,组成了一副惊为天人的靡丽长相的,尤其是眼下那颗小痣,勾的人挪不开眼。
谢先生?少年皱了皱眉。
据他所知,与家里有关的谢先生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的生父谢靳年。
是时疏的母亲时珺芝苦等了17年的男人,也是抛弃他们母子的那个男人。
当年谢靳年和时珺芝自由恋爱,但是谢靳年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为了家族企业,娶了门当户对的楚家大小姐楚瑜为妻。
时珺芝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时家立马放弃这个损坏时家名声的女儿,将她驱逐出时家。
她带着时疏过着勉强维持温饱的日子,有时是在西餐厅弹钢琴,有时是替人当模特卖衣服,因为时珺芝的美貌总是招惹一些地痞流氓,工作换了又换。
时疏8岁那年发高烧,差点丢了性命,时珺芝抱着他敲响谢家的大门,只求谢家能让时疏认祖归宗,她把头磕的怦怦响,却连谢靳年和楚瑜的身影都看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管家叹了一口气,开门将一张黑卡递上,“这里是五百万,你拿着这个钱去给孩子看病吧,接下这张卡的条件是你不能再出现在谢家。”
时珺芝定定的看着那张卡,伸手接过卡,擦了擦泪什么也没说,抱着孩子逐渐走远。
时疏当然是活了下来,他从前几年接管了剩下的一点钱开始用时珺芝的身份开户炒股票,现在账户里金额已经多了不知道几个零了。
谢靳年的助理走上前替时疏打开家门,时疏隐隐听到女人的哭声心里一跳,暗道不好,这老不死的现在竟然来找他们母子俩,真是够不要脸。
况且时珺芝这些年快要放下了,现在谢靳年突然出现还能让她哭泣,说明时珺芝心里怕是还有他。
听到开门声,一个身穿正装,长相儒雅帅气的男人转过头来,他看到少年的五官先是惊讶,后有些了然。
“阿芝,这孩子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反而不太像我。”
“你就是小疏吧,我是你爸爸”
窝嫩蝶,时疏心里想,但是面色假装茫然无措的抬起头。
“妈咪,这是?”
时珺芝穿着一身青色的旗袍像一朵不胜凉风的莲花,正靠在檀木椅子上抽泣,如果不说年龄,只看那张明艳动人的脸都以为她只有二十七八岁。
“小疏,他确实是你爸爸,他是来接我们回去的。”。
美人哭的梨花带雨,风姿不减当年,甚至比少女时多了几分成熟气质。
谢靳年心里痒痒的,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时母竟然没有变成他想象中的黄脸婆,而是出落的更美丽,看来这些年她应该过得很好。
时疏有点被谢靳年的表情恶心到了,忽而轻笑说,“爸爸?17年了才想起有一个儿子,谢家是要破产了吗,还是你需要我养老了吗。”
女人听闻这话直起身来,用方巾按了按眼角,蹙着眉有些怨恨地望向谢靳年,她作出这个神情的时候依然美丽动人。
“靳年,小疏8岁的时候我抱着他在谢家门口磕头求你们治好他,可是你不见我,用500万买断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今天到底所为何来?”
“当年是个误会。我并不知道你怀孕了,他们瞒了我17年,小疏八岁生重病的时候我根本不在家,是楚瑜背着我给了你们母子500万让你离开。我要是知道这个事,我直接就会把你接回谢家认祖归宗。我想弥补你们母子这些年在外面受的苦,楚瑜在死之前才告诉我有一个儿子,我在海城周边找了好久没有你们的踪影,没想到你们搬到山城来了。”
“跟我回谢家吧,你和珂珂一样都是我的继承人。”谢靳年又转头看向时疏,神情恳切,仿佛慈父一般。
时珺芝不知信了几分,神色哀愁。
“靳年,这个事对我对小疏冲击都太大了,我过几天再给你答复,你今天先走吧。”
男人缓慢点了点头,“我是真心想让小疏回谢家的,他是我儿子,谢家理应有他的一份。”
说完想拍拍时疏肩膀,被少年一耸肩躲开。
男人苦笑几下,只好转身离去。
听到外面宾利发动机响后,时疏随手在茶几上挑了个柑橘。
“你不觉得很蹊跷吗,早不来晚不来,挑我快成年了来,他真有这么好心让我回去分家产,我感觉我的时都要倒过来写了。”
“谢靳年以为递根骨头我就会摇尾巴?”时珺芝深吸一口气,她指尖掐进檀木椅扶手,蔻丹几乎要折进木纹里。
“我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妈咪还是希望你回去争一争,这是谢家欠我们的。”
时珺芝与刚才判若两人,丝毫不见软弱,这些年在山城的经历已经让她变得雷厉风行,不好糊弄。
“当年我被当成弃子的时候,谢家,时家没有人看得起我。现在既然他主动邀请我回去,我就要让他们看看。”
“我时珺芝过的有多好,我儿时疏比他们的孩子都要优秀一万倍。”
时疏有些无奈的扶头,感觉自己亲妈又要开始对自己的无脑吹捧了,“妈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俩在山城过的不是很好吗,而且我炒股的钱都在你账户里了,海城有什么好的。”
时珺芝笑眯眯的捏了捏少年的脸颊,将一张色若春花的脸揉搓成“O”型,越看越满意自己儿子。
“我就是知道宝宝很厉害呀,所以带上你回海城我才不会怕,宝宝这么聪明,肯定能看穿谢靳年的把戏。”
“你不去的话,妈妈一个人在海城被欺负了怎么办?”
“你非去不可?”时疏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
“非去不可。”时珺芝轻声回答。
时疏喉结滚动,柑橘的清甜在齿间蔓延。他忽然想起八岁那夜,母亲抱着他跪在谢宅石阶上,雨水顺着她睫毛坠进他滚烫的脖颈。
“收拾东西吧。”少年把剥好的柑橘递给她,声音轻得像飘进瓷盅的雨丝,“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拿回来。”
窗外惊雷乍破,时珺芝腕间玉镯撞出清越的声响。十七年光阴在铜鎏金座钟里碎成齑粉,此刻尽数化作她眼底燎原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