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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锤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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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沉默地敬礼,袁朗往开着的门边儿望过去,没人,抬眼看齐桓,齐桓面无表情:“我让他在楼下站着!”
袁朗楞了一下,看看齐桓,齐桓也正看着他,两个人都没说话,又好像已经交流完了,然后,袁朗开始笑,开始是无奈,后来是好笑,齐桓的冷脸也开始松动,终于好气又好笑地骂:“哪都好,就是长了张破嘴!”
袁朗摇头,“他又从哪儿看出来的?”
“枪口罩。”
袁朗开始揉太阳穴。
为了仿真,他已经建议大队配备了特殊弹头的空包弹、打上了实弹标志、重量与实弹相差无几、枪口加装助推器达到连发连射的效果、把训练安排在晚上……结果呢?他从枪口罩这个小细节上发现问题!
“谁在场?”
“许三多和我。”
袁朗不揉太阳穴了,发呆,然后和齐桓相对苦笑……
“行了,叫他上来吧!”袁朗从椅子里跃起来,边搓脸边在屋里来回走动。
齐桓二话不说,几步就出了门……
在门边,齐桓站住了,一偏头,示意吴哲先进去,从回来,他跟吴哲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把他带到楼下时哼出来的的那句:“等着!”
吴哲也不看他,率先进屋,齐桓瞪了他后背一眼,也跟进来,随手关了门。
袁朗两手交叠坐在椅子里看着吴哲立正、敬礼、看似恭敬实则不驯地站好,一言不发。
吴哲本来有一肚子义正词严的话,袁朗不吱声儿,他也就不能先开口,在袁朗莫测的眼神下,渐渐地开始不安,眼角的余光扫向齐桓,齐桓象没看着,目视前方,把自己站成塑像,吴哲有些不服气,也站得更直,于是两个人在袁朗面前就站得像在拔军姿……
袁朗看在眼里,不动,继续看,直到吴哲的眼神开始游移,缓缓地开口,“吴哲,感觉怎么样?”
听到袁朗开口,吴哲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摆脱了那种无声的压迫!但随即他就发现自己的处境并没有改变,袁朗的问题看似平和却很刁钻,他问“感觉怎么样”,对什么的感觉?发现上当的、揭穿真相的还是一路上齐桓的冷遇、刚才袁朗的审视?不回答,自然就失去说话的机会,回答,有他的问题和语境在那儿摆着,怎么听都会像是学生对老师、孩子对家长!可是,义愤填膺的不应该是他吴哲吗?
袁朗看着吴哲脸上的挣扎,保持着等待他回答的姿势和表情,齐桓在一边笔直地站着,听若未闻、视而不见,仿佛已经石化了。
吴哲清醒地认识到,不管有多么不情愿,袁朗的问题回避不了,这两个人有足够的耐心陪他耗下去,这样的认知让他愤怒,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情绪,吴哲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而冷冽,“如果您问的是今天晚上的‘演出’,用您的话或许应该叫做考核,那么很抱歉,我让您失望了!”
齐桓没动,袁朗挑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继续!”
“我也很失望!有人曾说不会践踏我们的希望与理想,他意气飞扬地跟我们讲与子同袍,我们也以为可以和这样的人同甘共苦,但是当我们站在同一个战壕的时候,别人并没有把我们当成同志!”吴哲加重了“别人”这个词的语气。
齐桓觉得一个多月前被许三多打过的腮帮子又开始疼……
袁朗盯着吴哲,“说完了?”吴哲目视前方,不回答。
“吴哲,你不能接受的不是别的,而是被设计、被试探,你认为这是一种侮辱!对吧?”
吴哲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默认。
“好,你刚才说同甘共苦,那么你理解的同甘共苦是什么样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钱一起花、有事一起做、有肉同吃、有酒同喝?”
吴哲盯着袁朗,不让眼神带出愤懑:“中校同志,您的辩才我已经领教过了,但是我不认为您会用偷换概念的办法来解决您的问题!”
袁朗抬手,“好,我收回!但是,有难同当没有错吧?”
“没错!”吴哲答得干脆。
“那么,什么样的‘难’需要同当?”
吴哲不屑于这样的文字游戏,“所有,一切!”
“包括生死?”
“包括生死!”
“你当得起吗?”袁朗的问题突如其来。
“……”吴哲哑然,生死,那不是靠语言或者决心所能解决的课题……
“你凭什么去和别人共担生死?我不否认你会有那样的勇气,但是你有那个能力吗?目前、现在?”
年轻的少校不那么自信了,“……能力可以培养!”
袁朗颔首,“你也说能力可以培养,我也同意。培养需要过程,这一点你不反对吧?”看吴哲没有反对,袁朗继续,“那你又为什么排斥这样的过程呢?”
“我没有!”话音刚落,吴哲感受到齐桓不满的眼神,顿时有些心虚地住嘴,再一看袁朗也是不以为然的表情,就又打起精神反驳:“我不拒绝正常的过程,但我不接受故弄玄虚的所谓考核!”
“不是考核,是特训!”袁朗纠正。
“对我们来说,没有本质区别!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我们只是你们的试验对象……”吴哲有些赌气。
“吴哲!”袁朗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不是!”吴哲也知道自己失控了。
齐桓把头扭到了一边,袁朗靠到椅背上,用手撑住了额头……
“吴哲,是高材生吧?”再开口,袁朗有点儿有气无力。
“小学、中学都跳过级!”
“考试会紧张吗?”
吴哲有些狐疑,袁朗不为所动,“会紧张吗?”
“会!”不知道袁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吴哲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紧张什么呢?以你的能力,要应付考试的话应该是绰绰有余!难道连你这样的人也会对自己没信心?”
“那与信心什么的没有关系!除了极个别的特殊人物,大部分人都会紧张,只不过表现程度有所差异,那是正常的生理和心理反应!”
“为什么?”袁朗表现得非常谦虚好问。
吴哲有些愠怒:“没有人可以保证万无一失,尤其对没有发生的事,更无法预知结果,会担心、会害怕,这很正常……”
“高考前都有模拟考试吧?”
吴哲因为被袁朗截住了话头而有些错愕,“是。”
“几次?”
“不一定,我们那时候是三次……”
“你每次都参加?”
“是。”吴哲糊涂了,不知道袁朗到底想问什么。齐桓不再刻意回避他的眼神,但也没给他任何提示。
“为什么要参加?假的嘛!模拟考试不就是拿你们在做试验?”袁朗的口吻像是讥笑。
吴哲语塞,然后脸开始发红,为掉进袁朗绕了这么一大圈儿挖下的陷阱而生气,“目的不同,接受者的心态当然不同!”
“不同在哪?”袁朗咄咄逼人。
“模拟考是为了帮助学生熟悉临考的气氛,是难得的锻炼机会,每个人会珍惜,您设计的方法或者手段……”吴哲说不下去了,袁朗设计的方法或者手段,应该是为了让他们感受实战的氛围……
袁朗不说话,等着吴哲自己悟透,齐桓看看队长又看看吴哲,心里叹气,这两个人弯来绕去的,不累吗?
“您如果把战术目的明确地告诉我们,我们一样会全力以赴,也不至于……”也不至于惹怒了齐桓……吴哲不掩悻然。
袁朗微微地闭了一下眼,“吴哲,今晚的特训是什么目的?”
“……实弹的应用。”
“如果提前告诉你们是空包弹,但要模拟出实弹的效果,你认为有可能吗?”
吴哲不语。
“不可能。”袁朗替他说了,“如果是空包弹,你们会毫不犹豫地出枪,穿插、渗透,射击,你们会和平时训练课上做的一样好,相互的配合也会很得心应手,可是吴哲,如果今天是在真实的战场,你们面对的是真正的敌人,你们会面对真正的生死,你确认你们会象平时训练一样吗?”
吴哲垂下了眼,在以为是实弹的时候,他举枪的手颤抖过……
“吴哲,想象一下,当枪响的时候,在你的面前碎裂的不是靶纸,而是喷溅的鲜血,可能是敌人的、也可能是战友的,甚至有可能是你自己的,那时候你是不是还能不受干扰、你是不是还能不打折扣地完成任务?就算你能,那么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一个小组、一个团队,他们当中会出现什么问题、应该如何解决、下一步的推进怎么保证,吴哲,你想过吗?”
吴哲彻底被震慑住了,袁朗所讲的是他所没有想过的,那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蒙蔽了他思考的能力……
“吴哲,”袁朗放缓了语气,“我说过以后要常相守了,你也说要同甘共苦,我希望我们都为自己的话负责……我们背负的是什么,你很清楚,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只有足够强才可以站在一起说同生共死的话,否则,你只能是别人的拖累!”看着陷入沉思的少校,袁朗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话:“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错过每一种训练,毕竟,在接触不到实战的时候,那是我们积累经验的唯一途径!”
吴哲沉默,袁朗看着他的沉默,齐桓看了吴哲一眼,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眼睛对着袁朗,声音不大不小,“队长,您看……”
袁朗站起了身,“吴哲,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吴哲抬起了眼,神情有些尴尬,话倒是干脆利落:“我请求处分!”
袁朗意外,“理由?”
“破坏了特训的整体安排。”
齐桓咋舌,队长太有才了!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吴哲象个火骡子,结果队长连敲带打的这么一通下来,他不仅没尥蹶子,反而服服帖帖的了。
齐桓盯着袁朗,想看他的队长怎么处理这个“意外”,袁朗带笑地瞪了他一眼,看着吴哲的时候却是又严肃又诚恳,“吴哲,处分不是目的,能够认识到问题、尽快成长成熟才是关键,你呢,也别有负担,咱们不还有戴罪立功这句老话嘛!这样,队里正准备建一套电子模拟对抗系统,你费费心吧,不过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啊!”
……
凌晨的基地,两个双人成列的兵从办公楼往宿舍进发,其中一个忽然出声,“菜刀,我是不是让队长耍了?”
另一个鼻音很重的声音,“锄头你都看不透的事儿我哪知道?”
被叫做“锄头”的就有些犹豫,“我怎么老觉得不对劲儿……对了,电子系统是怎么回事?”
被叫做“菜刀”的回答得轻描淡写,“就是队长说的模拟对抗系统,二中队他们专门抽调了两个技术兵,研究了快半个月了好像还没什么进展。”
“啊?……队长他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杀你干嘛?杀你又不能给炊事班添道菜!队长是人尽其能、物尽其用,你连这都看不出来?”
“菜刀!!”
“鬼叫什么?滚你宿舍吧,别忘了,从今往后你的业余时间都有任务!好了,Good night,祝战友春梦了无痕了!瞪什么眼,我跟一个吃一百个豆子不知豆腥味儿的南瓜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