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海》柠煜

9、朋友

　　“做个交易，条件你随便开，把这人让给我。”

　　于星跪在冷硬的地砖上，喉咙磨得火辣辣的疼，胃部不断挛缩，像被锋利的丝线缠绕攥紧。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一起，眼泪一刻不停地流下来，混着嘴角溢出的口水流淌到下巴和脖颈。

　　秦云起敞开腿坐在沙发上，把赵瑜昨晚发来的语音完完整整地放给他听。

　　一片狼藉之后，于星趴在一旁剧烈地咳嗽，大口喘气。

　　“人家对你旧情复燃了。你怎么想？”

　　“……”

　　于星痛苦地皱着眉毛，嗓子疼得说不出话，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异物感还很强烈地存在着，他双手用力撑着沙发才没瘫软在地，身上还在微弱地痉挛。

　　秦云起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手机竖在两人中间，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有些刺眼。

　　“咔嚓”一声，故意打开了声音让他听到，秦云起拍下他此刻眼眶红肿，满脸泪痕，嘴唇也被磨得破皮的样子。

　　“你说他看到了，会不会更舍不得你？”

　　于星瑟缩地垂下脑袋，讨好地用头发蹭着秦云起的手。他提心吊胆了太久，根本经受不住这几次三番的试探。

　　好在这回的问话点到为止，没再一遍遍逼他回答。

　　于星闭上眼睛。

　　秦云起的手放在他头发上，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都会让他觉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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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最初认识时，于星就知道秦云起的性格阴晴不定。但他一直都温和顺从，秦云起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也不会生气还是吵架。

　　圈子里这样的人其实挺少的，漂亮还没脾气，说难听了就是孬种，没骨气。

　　有人喜欢那种一点就着娇纵任性的年轻小孩，觉得那样才有征服的快感，可秦云起偏喜欢于星身上软弱拘谨那好欺负的劲儿。

　　一看到于星不安地垂着眼睛，他就无缘无故觉得兴奋，有想把人按在身下蹂躏的冲动。

　　后来于星被他送到剧组拍电影，导演也说他戏路窄，开玩笑地说他“只能演演窝囊废”。导演和秦云起说这话的时候于星就在旁边听着，并没觉得难堪，他人生中有太多比这还要屈辱百倍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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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秦云起一个朋友在餐厅包了整个露台，庆祝买了辆新跑车，总之要是想出来聚会，随便什么理由都能用。

　　天刚黑下来，高楼灯火辉煌，在露天餐厅能看到底下明黄的灯闪烁着连成一片，最高的建筑是城市地标塔，冷暖色调的霓虹灯来回变换。

　　“好无聊，”林涵靠在沙发上，一只手勾着头发，“要不要把你养的大明星叫出来玩一玩？”

　　这儿坐着的七八个人都是老朋友了，这段时间来回都是这些面孔，林涵说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听到他提起于星，秦云起顿时觉得烦躁，“叫他出来更没意思，跟个木头似的。”

　　林涵懒懒地挑了下眉毛，“就是这种放不开的才好玩嘛。”他瞥了一眼秦云起，“你心疼啦？”

　　“我心疼他做什么。”

　　“那干嘛不让他过来？他还能不听你的啊？”

　　林涵故意这么说，他旁边还坐着个精致漂亮的小男生，听到林涵笑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但也跟着笑起来。

　　秦云起面子上挂不住，脸色沉了沉，“叫就叫，他还敢不听我的么？”

　　“谁不知道你厉害。”

　　林涵捂着嘴唇，使了个眼色让旁边的男孩去拿手机，秦云起拨了号码，于星在那边像是只会说一个“好”字，电话开了免提，林涵直朝他竖大拇指，秦云起心情好了些，也没觉得让于星过来有什么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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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假回来后，秦云起又在外面玩了好几天，公司的事也都丢给下属做，很少过去。

　　他是跟于星分手以后慢慢接受了家里的生意，最开始忙得天昏地暗，只是不想记起来有过这么个人。但他从前就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有过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时候。

　　几个朋友在他工作狂的那段时间都没怎么联系了，最近才打电话叫出来聚聚，大家现在也都挂着个正经职位，这个总那个总的，但没几个真像秦云起这样接手公司的核心业务。

　　不过这些人也理解不了秦云起，都是二十岁出头，谁不想多玩几年。

　　沙发把酒桌围了一圈，一张坐着两三个人，秦云起自己坐着，再左手边是林涵和他带来的漂亮男生。

　　于星跟着适应生上楼，天台的风还有些大，他看到这一桌人愣了愣神，从前见过几个，都是秦云起的朋友。

　　“怎么来得这么慢呀。”

　　林涵探出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于星见过他几次，印象不多，觉得是亲切又热心的人，只是对面坐着的一个花臂男紧盯着他，他不想留下来。

　　“路上有些堵车。”

　　正踌躇着，听到秦云起放下酒杯时磕出了不轻的一声，知道这人不高兴，还是乖乖在他旁边坐下了。

　　于星落座后明显能感觉到气氛不太对。他谨小慎微惯了，对这种微妙的恶意十分敏感。

　　虽然没有人刻意盯着他看，但是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像是身处漩涡中心的危险。

　　“要喝一杯吗？穿这么少会不会冷哦。”

　　林涵推过来一个酒杯，澄黄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漂亮的色泽。于星以最近在录歌为理由推辞了，林涵眯着眼睛笑了笑，也没为难他。

　　坐在对面的花臂男突然朝秦云起“啧”了一声。

　　“我说怎么好几天没看见你出来玩了，金屋藏娇啊，家里有一个这么漂亮的，难怪看不上外面那些。”

　　花臂男边说边眯着眼睛往于星身上瞟，表情暧昧极了。他从国外回来不久，这两年于星又正是过气的时候，压根不认识是谁。

　　就算认识了也只会把玩笑开得更过分，其他人都没有阻止的意思，也乐呵呵地看着于星。

　　于星耳尖发烫，放在膝盖的手指局促地蜷缩起来。他原本以为只会有他和秦云起两个人，没想到要面对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秦云起懒洋洋地喝着酒，对那些话充耳不闻。

　　“这可是正经嫂子，别乱说。”林涵笑嘻嘻开口，像是在解围，又也没什么尊重的意思。

　　他们这圈都是从小玩到大的熟人，不管多久没见也能很快让场子热络起来，气氛融洽又热闹。于星听不懂他们聊的话题，也根本说不上话，像个花瓶呆坐在旁边。

　　秦云起叫他过来又根本不搭理他，像是让他难堪故意晾着。林涵坐得离他们近，好像很体贴想要照顾于星，主动跟他讲话。

　　“你身上这件衣服蛮漂亮的，是秦总给你买的吗？”

　　于星老实地答，“是。”

　　没想到下一句问的是，“那肯定好贵的吧？”

　　于星有些迟钝，跟不上林涵的话，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就听到林涵又语速很快地说起来。

　　“上个月还在热搜上看到，在剧组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连手都不用抬，收工了就被接回秦总的大别墅。”

　　这是当时传得很热说于星耍大牌的事，那会儿没有在意，现在当面提起却让他如临大敌似的，想解释又百口莫辩，慌张的样子落在林涵眼里，有趣极了。

　　其他人都安安静静地看他表演，林涵嘴角的笑容更得意，直勾勾地盯着于星问，“现在哄秦总一晚上赚的钱，你以前当老师的时候是不是一年才能挣到？”

　　“老师”两个字特地咬了重音，于星顿时脸色白得像纸，他以为这是隐私，不过对这些人来说，很容易就能查得清楚。

　　“是不是呀？”

　　在场的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于星以前的事，听到这个，突然爆发出一阵轰天震地的狂笑。

　　于星嘴唇紧抿，眼神颤抖着，薄薄的眼皮看得到浅色的血管，睫毛也在不安地扑闪。

　　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秦云起侧过目光瞥了他一眼，神色越发深沉。

　　林涵顿时明白了——原来是喜欢这样的。

　　他心情很愉悦地笑起来，还要接着往下说，“你们都不知道小鱼老师啊，要不要于星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别……”于星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花臂男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教学生什么啊？怎么出来卖？”

　　“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也很厉害嘛！”立刻有人不怀好意地接了这句话。

　　他们平时都习惯了这么讲话，像登台演话剧似的一人一句，都觉得很好玩，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在像于星这样的人身上找乐子，是他们从小到大都最擅长的事情。

　　“哎呀，还好换行了，不然多可惜这张漂亮脸蛋。”

　　林涵说完就要过来摸于星的脸，于星条件反射地想要抬手挡，又怕秦云起觉得自己给他丢人，手臂抬到一半又放下。

　　林涵笑眯眯的，冰凉的手指在他脸上随意地掐了一把。

　　“但是唱歌演戏多辛苦啊，你就没想想做别的，也就是秦总一句话嘛。”

　　于星连眼眶阵阵发热，脸色涨红，呼吸的节奏都乱了。

　　他想走，非常想离开这里，离开这样煎熬的处境。

　　离开这种被所有人都当作动物一样围观戏耍的感觉。

　　可是秦云起让他在这里，他就不能自己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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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声渐渐平息下来，花臂男旁边染着黄头发的男生手里夹着根烟，隔空指了下于星。

　　“真看不出来到底哪里让秦总这么着迷？”

　　他若有所思地拖着长音说，“让我们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嘛，有没有年年厉害？”

　　四周安静了一瞬，于星还不懂这沉默是意味着什么，林涵突然向旁边漂亮的小男孩使了个眼色，那男孩缩在旁边听了半天，这会儿被点到名字，毫不扭捏地就跪在了林涵的脚边。

　　林涵压着他的脑袋贴近自己的裤子，掀起眼皮笑眯眯地看了眼黄毛，“别惦记了，年年才不会借给你。”

　　“饱饱眼福也行。”黄毛吐出一口白烟，锐利的眼神隔着缭绕的烟雾盯在于星身上，“你等什么呢？”

　　于星愣了好一会儿。

　　他再笨再迟钝也知道这些人现在是什么意思。

　　“不行的……”

　　他宁愿回到家里，不管被怎么对待都可以，哪怕被牵着上楼下楼都没关系……他不想在这儿，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着。

　　他今晚第一次稍微有了点反抗的样子，就“不行的”这三个字也让这一桌子的人兴奋了好一会儿，花臂男大笑着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到底当过老师，太文明了。”

　　黄毛也笑得直抖腿，“谁像你，脏话当逗号使。”

　　于星目光躲闪着不敢看林涵那儿发生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往秦云起身边靠了靠，像是寻求某种保护。

　　以前有过这样彼此默契的约定，于星想要秦云起带他提前离开的时候就会悄悄靠过来，轻轻拽两下他的衣服。

　　秦云起那时会立刻就跟朋友们说他要走了，不管任何人拦着都会带于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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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直间除了于星，所有目光都围剿了过来，像是把秦云起架在一个不得不说什么的地方。

　　看他说的话于星会不会言听计从。

　　“你心疼他啦？”

　　林涵那时候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又绕了几圈，秦云起烦躁极了，像是要证明自己根本不在乎于星的感受，扯着他的头发往自己身下按。

　　“你能不能做？不行就换别人来。”

　　于星踉跄着跌落沙发，他是背对着其他的姿势，灯光昏暗暧昧，倒是能自欺欺人谁都看不见。

　　但是他不想这样，他不想，只有这一个理由，却绝对不是能说服谁的理由。

　　于星脸色苍白，嘴唇也被自己咬得没什么血色，无声地递一个哀求的眼神。

　　“算了吧秦总！要不改天再出来玩，别让人生气了。”

　　林涵和几个朋友调笑着，那语气好像真有怕于星生气这么回事似的，黄毛把烟掐灭，低低地说了声真没意思。

　　“你没完了？”

　　秦云起突然声音阴沉地问他。

　　于星还以为秦云起要让他走，可是突然响起清脆的掌掴声，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云起这一巴掌扇得力气很大，于星眼前发黑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花臂男哼笑了一声，“就要这样，不然他以为他谁啊？”

　　于星被打的偏过脸，怔怔地看了会儿地面，抬手用力蹭了一把眼睛。

　　他重新跪正了身体，另外半边脸显得更苍白，一言不发地抬起手要去解秦云起的裤子。

　　秦云起抬腿踹上他的肩膀，狠狠地把人踢开了。

　　这回没有人起哄了，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林涵笑了，“跟你开玩笑的，怎么当真了。”

　　“一点都不好玩。”

　　有一瞬间于星想能立刻死在这儿。

　　但是他没办法凭空消失，他在原地承受着所有轻笑声和戏弄他的目光，然后他也觉得自己很可笑了。最可笑的是他还以为秦云起会帮帮他。

　　他又冷又热，因为羞耻像是要烧起来，脸上浮着热辣的鲜红肿痕，鼻尖却渗出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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