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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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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冶的心纠成一块,他如何舍得烧掉他数日的心血,可他必须狠心,绝然不能给他开那个口子。
他压下情绪,步入议事帐,正要与众将士商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忽然传来杂乱刺耳的铜锣声音。
“突袭!”
“敌人突袭!敌人突袭!”
“布阵!防御!”
“快去报——”
仓冶立即冲出营地,登上城楼。
远处黑压压一片,黑鹰遮天蔽日,极速朝城楼上方冲来。下面紧跟着数千名手持弯刀的魔兵,裹裹挟着无数百姓奔腾而来。
这次的魔兵不同先前那样动作僵硬,他们行动看起来与常人一般无二,只头顶的黑色圣光和不分敌我的乱砍昭示着他们是邪魔。
他们追赶着老弱妇孺在前面打头阵,嚎哭嘶喊声压过行军之声,朝城门奔来。一位腿脚有些不便的母亲落在后面,顾不得怀中幼儿的啼哭,死命朝前奔来,却不慎摔倒,后方崩腾的弯刀横劈而过,母子俩顿时成了刀下亡魂。
敌营中忽然传出一声骨哨,魔兵行军速度突然加快,于是无数的百姓或被撕碎,或被踏成肉泥。
这一切也落在隐藏在暗处的公孙辞眼中,甚至,他看的更多。
他本带着一小队人去木族打探消息,却在离王宫五十里外的善草坡听到了妇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以及行军的踢踏之声。
他从古书上看见过,有人行军打仗,将敌军士兵的父母妻儿置于阵前,乱敌军心的同时又可以妇孺血肉来攻城略地。
公孙辞忧心殷丰也效行此法,于是偷偷跟着他们,便看到了眼前这幕。
他身旁的小将匍匐在枯草中,怒骂:“畜生果就是畜生,她们怎么能跑过这些鬼东西。”
公孙辞捏着拳头,眼神刀子一般望向身侧的木怀青,问他:“不知木将军可见过这东西?”
木怀青额头青筋暴起,瞪着前方道:“我若早说,轩辕皇帝怎还愿意帮木族?又怎会派大军来?”
公孙辞剜他一眼,压下心中怒气,转身便走。小将立即追上去,问:“咱们如何?”
“点兵!”
......
敌人越逼越近,长弓蓄势待发,一切防御工事已经完备,可仓冶如何能将弓箭对准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王上?”豪干云着了急,虽说他也不忍残杀无辜,但若是让敌人继续靠近,他们就会失去先发制人的优势。
但仓冶迟迟不下命令。
正面迎战必将以打头阵的老弱妇孺的性命为代价。但若开了城门,先放她们进来,再去迎战,则令百兽军陷入被动防守的局面,魔兵甚至会突破防线,攻入城内。
若他以神魂之力去击退魔兵,如此数量的魔兵需要他将神魂之力发挥到极致,只是这样一来,那些老弱妇孺不说,就是他身后的普通木族百姓也很难不受波及。
魔兵来时,城内木族百姓很多都化作原相来躲避魔兵的袭击,在他们到了之后才渐渐出来活动,近些日子已经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怎样选才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仓冶思忖的功夫,城门前已经集聚了大量的百姓,号哭喊叫,拍打着城门,去求那一线生机。城门口狭窄,人们挤成一团,往最里面挤,跑在最后的,无一例外,都成了弯刀下的冤魂。然后在魔气侵扰下变成一具具野兽般的行尸走肉。
仓冶下了决定,朝豪干云道:“本王先率精锐出城救人质,将魔兵往木族域外东北边引。你同诸位将军拦住殷丰后弃城,往界河退,在那边接应我们。”
成败在此一举,仓冶没得选。
“是!”豪干云立即将命令传下去。
精锐小队准备好,仓冶狼爪伸张,正要飞下城楼。忽觉耳边一道白影闪过。
玄白周身金色灵流环绕,跃下城楼,冲向魔兵,长剑一扫,罡风涤荡,逼退了冲在最前方的魔兵,将人质护在身后。
随即划破手臂,长剑凌空结成一个巨大的血色符文。朝魔兵打去,前方的十几名魔兵应声而倒,他立即以已为中心,金色光幕骤然扩张,结界平地而起,将魔兵尽数阻挡在外,自己却吐出一口鲜血。
他如何出来的?也是,他向来是不要命的,若他全力相抗,没什么能锁得住他。仓冶看着那单薄的背影,正在以一人对抗数千魔兵,心中闷痛,大声吼道:“开城门,随本王作战!”
一匹硕大的黑狼携几十羽猫头鹰从城墙扑入魔兵当中。
与此同时,豪干云快速打开城门,百姓一拥而入。黑鹰抓住时机要闯入结界,但都被玄白的结界挡下来。
殷丰瞧见这一幕,恨的牙痒痒,那人不知死活,居然螳臂当车,阻他的大业,手指微微一抬,接过一把黑色长弓,箭头寒光闪闪,上面有些极其繁复的花纹,缠绕着魔气。
咻地一声,一道黑色利箭破空而来,刺透结界,朝玄白射去。
玄白拼劲全力支撑结界,阻挡魔兵,浑然不觉冷箭射来,猛地就被利箭带来的冲击力掀翻在地,上空的结界顿时消散无踪。
利箭正中他胸口,玄白半跪着,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他尝试着再去撑起结界,可周身的灵力仿佛消散一般,渐渐凝滞不动,寒意自每个毛孔升起,仿佛置身冰窖之中,多番尝试除了加重胸口的疼痛,没有半点效果。
“玄白——”仓冶时刻留意着他,但全力以赴也没有拦住那支黑箭,此刻疯了一般朝他奔来。
玄白视线模糊,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寂静无比,他好像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结界已破,魔兵潮水一般袭来,仓冶来不及查看他的伤势,化作原相,将人驮在背上,狂奔起来。几十尾猫头鹰立即跟在身后护驾,同时边打边退,射出羽剑吸引着魔兵。
“兽王仓冶落单!给我追!”殷丰远远看见仓冶奔逃,兴奋难抑,立即调转方向,紧跟在魔兵后。
人质已经进了城,豪干云本要下令全力出击,却见殷丰不来攻城,去追仓冶,果然兽族帝王的首级比几座城池更具有吸引力。
他见战场形式已经按照预料当中发展,立即鸣金收兵,只留了一小队士兵驻守这里,带着大队人马赶往界河接应。
木族山川地貌以密林为主,仓冶命跟随的小队将魔兵往界河引,自己专挑小道,很快就甩脱了殷丰,玄白身受重伤,他必须马上停下来救治。
玄白双眼将合未合,面色惨白,虚弱不已,仓冶扶着他的脖颈,轻声唤他:“玄白,玄白,别睡......别睡啊。”但玄白眼皮还是沉沉地往下耷。
刺啦一声,他撕开玄白胸前的衣服,箭插在业火纹正上方,幸好,不在要害之处!只是箭矢周围的血液已然呈现黑色,已经有侵蚀周围的趋势。
这是鹰隼部的古老术法,与符咒相似,将术法藏于繁复的花纹,中箭者会被吸干血肉,裴啸教过他。
取箭的过程极其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仓冶折了树枝,捏开玄白的下巴给他咬着。
他凝结灵力,攥紧长箭,将箭头往外去拔,只拔出一点就看见箭矢上雕刻的花纹上已经有丝丝血线与皮肉黏连在一块,玄白闷哼一声,脸瞬间又白了几个度,密密的汗珠爬上了他的鬓角。
如此短的时间,两者已经长在一块,接下来,血肉就会顺着那血丝被箭矢吸收殆尽,待箭矢成为红褐色之时,中箭之人也就生命不再。
他不能拖延,凝了神魂之力,捏紧长箭,猛然将箭拔出,但箭矢上的血丝还连在他伤口处。
“啊——”玄白痛呼一声,生生疼醒,口中的树枝也掉落出来。
仓冶胳膊肘摁着他,手颤抖不止,安抚他,道:“别怕,很快的,快了,”
玄白靠在树干上,痛的有气无力,看见箭头上古老的符文隐隐发光,还有丝丝血线连着自己,有一些断裂的血丝还在缓慢地扭动。
问他:“阿冶......这是什么?”
“别怕,没事了,箭拔出来了就没事了。”他像在安慰玄白,又像在安慰自己,手中凝了细小的灵火,朝那血线凑过去,滋滋作响。
剧痛传来,玄白咬牙忍着,喉间痛哼不断,一手攥着地上的枯草,一手抓着仓冶的臂膀,汗水滚滚而落。良久,最后一根血线终于消散,箭矢上面的符文也消散不见。
若是不懂那秘法,就到此为止了,但仓冶知晓,伤口周围发黑的那一块血肉里,还藏着无数密密的血线,若是不去除,血线就会顺着经脉,血肉长满全身,中箭者会日渐消瘦,最后变成一具干尸。
“再忍一下。”仓冶拔出匕首,刀尖止不住发颤,终于在发黑的伤口外一分处下刀。
“嗯——”玄白将痛苦都吞进了喉咙里,别开头不去看,但刀尖划过血肉的声音却时刻提醒着他此刻遭受的痛苦。
良久,仓冶终于发出一声极短的笑。
玄白脱力靠回树干,仓冶将人拉入自己怀中,喂了两粒鹤医官炼制的丹药,一手拍他的背,一手凝结灵力为他止血,包扎。
片刻后,玄白终于有所好转,仓冶想继续替他疗伤,但想起他们二人所修术法截然不同,自己也不会可润万物的水系术法,只好作罢。
玄白知晓前方战事刻不容缓,即便精神不济,也立即运转灵力去疗伤,仓冶在一旁为他护法。
蓝色灵流在玄白周身回旋环绕,扰动的气流使他衣袂缓缓飘动,宛若蓝色湖水中的一朵白莲,仓冶静静看着他,即便狼狈如此,他还是如此赏心悦目。
忽然,林间远处窜出几只野鸟,仓冶一霎坐起,凝起结界,将玄白护住,然后飞身至密林边缘。
只见远处尘埃滚滚,巨浪一般滔天而来,而那浪下,万马崩腾,五爪金龙旗帜飘摇期间,一同摇曳的还有“公孙”二字。
人族,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