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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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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昭若有所思,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不断在仓冶和玄白之间流连,玄白神色冷峻,静静端了茶喝,仓冶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
“玄公子是人族,不知来兽族有何贵干?”仓昭问。
能活着从上古魔心手中回来,此人必然不一般,阿冶对他似乎格外信任,以往他的寝殿连值夜的宫人都没有,如今却允许此人睡在他帐中,阿冶对此人的心思,他从一个眼神便看出来了,可此人是人族,是何居心,他不得不多考虑些。
“阿冶在此,我便来了。”玄白没有丝毫犹豫,答道。
“......”仓昭噎了一下,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坦白,虽说豢养娈童在三族当中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可是此人未免.....
仓昭又道:“冲着王上来的?你倒是直接,他若不是兽族大帝,只是寻常百姓,你可还会来?”他虽是修士,可已经修到人家床上去了,人族向来狡诈,说不为点什么,谁会信?
“他若是寻常百姓,那再好不过,便不用这样累了。”玄白目光柔和,看着仓冶,从昨日晚宴开始,到现在,连夜行军,他不曾合过一眼,也没吃什么东西。
“......”仓昭直接闭嘴,转头看见仓冶手虚握拳,挡在嘴部,咳了一声,要掩饰什么,可那嘴角的弧度,他看的清清楚楚。
哼,仓昭站起,短褐一甩,一脚踢开帘门,出了大帐,迎面撞来一人,脖子吊着一只手臂,一瘸一拐,是连夜赶来的豪干云。
“侯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哼!”
豪干云看着气冲冲的仓昭,一头雾水,掀帘进了大帐,躬身行礼,道:“王上,我们何时进攻?”
仓冶皱眉:“你怎的不在王都好好养伤?”
豪干云道:“我都是皮外伤,那天主要是力竭所致,跟我一同去的兄弟们......他们替我挡了大部分的伤害。”
仓冶微微叹气,同去的人只有他回来了,问道:“你翅膀的伤如何了?”
“少了几根毛罢了,过几日便长出来了,嘶——”说着豪干云在大帐中便张开翅膀,扯动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仓冶道:“你先养伤,刚刚驻扎下来,鹰隼部昨晚攻占了虎部族,也要休整,一时也不会进攻。”他知道豪干云伤的很重,大概是知晓了王族的伤亡,才如此快的赶来。
又道:“稍晚些,白彪应该便可以送回最新的消息,届时,我们再商讨详细的进攻策略。”
豪干云点点头,他就知道,行军打仗,粮草是重中之重,但王上也不至于派白将军出去征收粮草,应还是有别的打算,毕竟,各部落原本只是联合自治,此时见狼族落难,难免会生异心。
问道:“北丞相此次不随军,王上可是有其他打算?”
仓冶道:“各部族的驻军中,或多或少都有鹰隼部的前锋,本王担心有异变,因此留他在王都稳定局面。”
豪干云心中疑惑已解,鹰隼部是空中之王,来去王都很容易便可以绕过巡查,不再言语,躬身退了出去。
“阿冶......”
“嗯?”
玄白缓缓道:“这仗非打不可吗?”他这话问的没有一点底气,兽族无论谁当家,都不会容忍背叛,更何况阿冶对背叛深恶痛绝,而且是最骁勇善战的鹰隼部反叛,如若令它自治,就会给兽族埋下一颗巨雷。
仓冶叹了口气,道:“非打不可,狼族自古便稳坐兽族的王位,除了本身强悍,还因为神魂之力,是独属于兽王的力量,新的兽王继位之时,会进入祭塔,由上一任的兽王将神魂之力传下来,而鹰隼部,虽然善战,但他们无法感知这种力量,因此他们无法保护兽族。若是让他们当家,人族......”仓冶顿了顿,,接着道:“人族总有一天会吞并兽族的。”
“为何只有狼族可以?”玄白问道。
仓冶摇摇头,道:“天意吧,虽然兽族的魂力都源自日月精华,神魂之力也源于月亮,但只有狼族可以与月亮产生感应,这也是拜月大典的由来。”
玄白垂眸,他见过神魂之力的强悍,即便是身负灵力,训练有素的风潇众杀手,在神魂之力的倾轧下,只有化成灰烬的下场。
此战,鹰隼部,必败。那他们为何还要反叛?
“战争开始了,我会愈来愈强,他会失去他所有在意的东西,所有的人,会身败名裂而死,最好再次死在你手里,哈哈哈哈哈哈......”毋骨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是毋骨!他需要死亡的怨念、魂魄!是他背后运作挑起的战争!
若是依靠血肉作战,那这场战争会打很久,就会死很多人,不光是将士们,还有普通百姓。若阿冶以神魂之力抗争,一人抵万军,可或不可尚且不论,神魂之力的反噬他必然扛不住,届时,阿冶会失去神智,变得弑杀,最终要么跟历代所有的兽王一样,自爆而亡,要么被联合绞杀。
“他会身败名裂而死......最好死在你手里。”鹰隼部是被魔心利用了,木族若有幸存者,应很快会向人族求援,甚至不用求援,人族也会出兵。
届时三族必然大乱!天下必将生灵涂炭,正合魔心毋骨之意。
无论如何选择,都是死局。玄白蜷了手指,问道:“有没有可能和谈呢?”
“如何谈?把兽族交出去?交给鹰隼部,还是人族?”仓冶道。
玄白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这随心而问的问题实在愚蠢,鹰隼部为了拦截大军,为自己赢得战机,不择手段,放火烧了蛇部族,单凭这一条,他们便不配管理兽族。
仓冶看他眉间凝着一缕忧伤,知他厌恶战争,道:“我会尽快平息的,将伤亡降到最小,但如果人族也插手......”仓冶没有说下去,人族如果插手,那便是天下大乱,就不是他仓冶能控制的了了。
“若人族插手,我帮你。”玄白道。
“嗯!”仓冶看着他目光诚挚,微笑着点头,他只身一人,纵然有那强悍的术法,也挡不得千军万马,但他这样说,仓冶很开心。前路漫漫,有心悦之人并肩,那是求之不得的幸事。
“吃鱼吗?”仓冶道。
玄白转头看他,有些疑惑,仓冶吸了吸鼻子道:“香味已经散出来了。”
“走。”他牵起玄白手腕,大步走出营帐。
营地的空地上,燃着几堆篝火,上面烤着一串一串的穿起来的鱼,刚从河边回来的将士挑着满满的两筐鱼,倒在地上,为将士们晚上添餐。
士兵们围着篝火坐了一圈,正将烤鱼大卸八块,见仓冶过来,纷纷起身行礼。
为首的小将更是将自己的位子让开,恭敬道:“王上!您坐这里。”又见仓冶旁边还有一人,忙将一旁的士兵踢了踢,道:“往边一点。”
那士兵忙不迭地退到一边,仓冶拍了拍他肩膀,道:“无妨,挤一挤便好。”
“味道怎么样?”仓冶拉着玄白坐在一旁,问那名小将。一手接过两条烤的焦黄的鱼,将大的那条递给玄白。
“好吃,想不到这东西比山里的兔子好吃多了。”小将答道。
仓冶似是得意一笑,盯着鱼,揪下一块,慢慢往外挑刺,动作有些笨拙。
兽族地处偏西,水产并不多,大多数兽族并没有食鱼的习惯。南丹河在兽族边缘,已近木族,此处偏南,物产丰富,他吩咐下去让他们在河上搞点动静出来,顺便看看能不能捞出点什么,竟还真不少,即便是粮草不能及时补充,靠着这大河也能支撑些时日。
“吃这个。”玄白将手中的鱼递过来。仓冶看去,那鱼上方开了个小口,地上完完整整躺了一条鱼骨。
他怎么挑的?仓冶满脸惊讶,接过来,看看那鱼骨,又看看手中的鱼,没搞明白。
仓冶咬了一大口,鲜香四溢,边吃边将自己手中的鱼送过去,然后盯着玄白看,要看他怎么把整条鱼骨剔出来。却见他轻轻咬了一口,再慢慢将鱼刺吐到地上。
“......”
玄白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头看过来,嘴角噙着笑,见仓冶嚼着鱼,嘴角一点油渣,目光在自己嘴边和地上的鱼骨间徘徊。
下意识的,玄白伸手,捏袖拂过仓冶唇边,仓冶一愣,耳尖有些发热,还好周围的人没有直视他们这里。
却听见身后一声压抑的痛呼。
仓冶转头,看见一个为首那小将正将手从一旁的士兵腿上拿走。那士兵捂着腿,龇牙咧嘴,显是被掐的不轻。
见仓冶看过来,士兵马上忍着痛恢复正常表情,转过去,同另外几个士兵一同背对着这边,也不管手上的鱼,一致皱眉盯着烤架上仅剩的两条鱼。
为首的小将朝仓冶讪讪笑笑,埋头去穿新的鱼。
神神秘秘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仓冶并不想追究,回首,却见玄白原本泛白的脸颊不知何时染了一层薄红,耳尖也透着粉色,心不在焉地挑着刺,将两块肉带下去都没发觉。
仓冶心中一霎了然,有人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好,害羞了。
仓冶偏不如他的意,大口咬了一块鱼,香喷喷地嚼着,故意弄了细小的碎渣在嘴角,似不经意轻咳一声。
不出所料,玄白果然抬头看过来,目光微微踌躇一瞬,手指紧紧捏着袖子,做贼似的朝旁边轻轻瞥了一眼,再次抬手,飞速拂过他的嘴角,像羽毛一样。
这次仓冶看清了,他耳稍肉眼可见地更红了,赛过天边的晚霞,不禁猜测,方才他同王兄说“阿冶在这,我便来了”时,心中是如何想的。
一旁安静的狠,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和将士们的窸窸窣窣在这寂静中放大。
阳光正好,微风扬起身旁人的衣袍,仓冶的心轻轻一颤,捻了捻手指想抓住什么,终究缩了回来。
不远处,已经换好战甲的仓昭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看了一眼手中的鱼,冷哼一声,扔到身旁副将手中,大步走开。
副将不明所以,只快步跟上去。
“急报,急报。”
一小将骑着猎豹飞速越过营中,在离仓冶不远处停下,带着一轴卷章,跑过来叫到:“王上,白将军有消息传回。”
仓冶站起身,接过卷章看完,道:“传我令,全军就地休整,捕鱼的队伍,换成每两个时辰下一次水,亥时回营。”
“是!”小将领命躬身退下。
玄白轻咳了两声,垂眸思考着什么。仓冶道:“回去了,该喝药了。”
两人并肩进了营帐,小医官后脚便到,仓冶端过药,小勺舀起试了试温度,放到玄白手中,玄白皱着眉一饮而尽。
“豪将军的伤怎么样了?”仓冶接过药碗,递到小医官手中的盘子中。
“师傅说没有大碍,但也得些时日,近些日子动不得武。”仓冶挥手示意小医官退下,他就知道那小子在硬撑。
唤了大帐门口的小将,道:“你去叫王兄并几位副将,在旁边的帐中议事,另外,跟豪将军说,让他今晚务必看好大营......的鱼。”
“是!”
玄白轻笑。
仓冶斜睨一眼,道:“你先休息,我一会儿便回来。”
玄白点头,目送仓冶离开,随意取了一卷兵书翻开,不觉中打了个盹,忽然耳边听得声响,睁眼见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
帘外有人走动,玄白起身出去,见已经摆好了饭,简单的小菜和馕饼,外加肉汤。阳光斜斜从营帐缝隙洒进来,已是下午,并不见阿冶的身影。
小将行了个礼,道:“王上让公子先用,他随后就到。”
玄白颔首,坐下来,盛好两碗汤,一碗放置对面,仍旧翻着手中的兵书,片刻后,有人打帘进来,正是仓冶。
道:“怎么不先吃?”
“等你一起。”语毕,手背碰了下桌上的汤碗,道:“刚好。”
仓冶坐下,端起汤尝了一口,果然温度正好,很久的年岁中,他都是一个人用膳,身旁围着乌央乌央的人,也都惧他如虎,这样有人陪伴的日子,他恨舒心,尤其还是在这样孤寂的行军途中,仓冶拿起一块馕饼,从中间掰开,分给玄白一半,玄白微笑接过。
用膳完毕,已是申时,小将进来收拾走碗筷,仓冶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我们也要休整。”说着走向临时搭起的木榻,上方铺了织毯,空间不像揽月阁那样宽敞。
玄白仍坐在原地,没有动静,仓冶递过去一个眼神,道:“你睡里面,行军以简便为主,只好这样了,改日拔营,让他们搭宽一些。”
玄白点头,起身走过去,和衣躺在里面,仓冶亦和衣而卧。
“咳咳”玄白轻轻咳了两声,仓冶转头看过去,见他脸色仍然发白,抬眸看到了一旁的被褥,抬手拽过来,搭在两人身上......
很困,但此时尚早,阳光透过帐子,光线很亮,实在难以入睡,仓冶轻轻翻了个身,身旁的人似察觉到了,身旁的手臂动了一下,透过眼皮的红色光亮一霎变为黑暗,仓冶睁眼,见黑暗中一道蓝色灵流将将散开。
“鹰隼一族,夜晚作战能力很强,硬碰硬,有几成胜算?”黑暗中,玄白问他。
仓冶舒了口气,道:“十成。”
“因为那些鱼?”
“嗯!”
“那便好......”身旁的人不再说话。仓冶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自己胳膊,仓冶睁眼,是帘外的小将,张口欲说什么。
“嘘!”仓冶示意手下不要吵醒玄白,轻轻下了榻,穿好战甲,出了大帐。
月色清凉,秋日的寒风穿过耳边,呼呼作响,狼图腾的旌旗亦随风翻卷,几只硕大无朋的猫头鹰背着火油,弓箭,静静盘旋在空中,还有一些士兵,飞在寂静的夜中,宽大的翅膀借着月光,将影子投到河里,游鱼一霎躲开。
仓冶站在宽广的猎豹背上,周围是王营卫队的军士,猎豹踏入河面,河水汹涌,却不过到猎豹的腿弯。后方竹熊与灰象徐徐而动,背上,百兽军井然而列。而河的上下游一艘艘船只驶来,正在汇入这支大军。
船只是白彪从沿河的部族征集的,午时便已到了,船上不仅载着他的百兽军,还载着沿河部族的驻军。
夜色隐去了百兽军的形态,却藏不住它的锋芒,一片黑压压的东西,正在吞噬了南丹河,朝对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