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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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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斜斜地穿过老槐树的枝桠,将细碎的光斑洒在街头巷尾的青石板上。
金镶玉踩着树影与敫桂英并肩而来,裙摆掠过墙根处沾着晨露的青苔,沿着白墙边走,墙上是缠绕着的藤蔓,垂落几片泛黄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不远处便是李素萍家,还未走近便看到木门大敞着,等两人快要到时,门内忽然转出了一道身影,让金镶玉一下顿住停了脚步——
身着月白襕衫的女子怀抱着一盆不知叫什么的花草盆景款步而出,一头青丝仅用一根羊脂玉簪子挽着垂在一侧,玉簪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怀里抱着看起来颇重的白瓷盆景,一边笑着一边扭头回看,正巧,李素萍也走了出来,跨出门槛与她对笑着说话,发间珠翠与脖颈蓝珠链随着步伐轻轻颤动,她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笑意。
“留步留步,别送啦,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抱回家。”雨肖抱着盆景往上掂了掂,李素萍笑着点头,目光追随着对方踏着满地碎金般的阳光远去,直到那抹月白色身影转过巷角消失不见,才依依不舍地转身。
金镶玉看着这一幕,神色一冷,紧紧攥着手中的红绢,艳丽的红在青白的脸色映衬下愈发刺目。身旁敫桂英察觉到气氛不对,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金镶玉拧着眉看她,只见敫桂英指了指李素萍的方向,眼见李素萍转身要回,金镶玉赶紧拉过敫桂英的手腕,疾步往前走,馥郁的玫瑰香裹挟着衣角带起的风,先一步漫进李素萍的庭院。
“素萍,那是谁呀?”她歪着头笑得明艳,李素萍猝不及防撞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我怎么从没见过她?”
“你跟她关系很好吗?”
无厘头的三句问话让李素萍觉得莫名,昨夜金镶玉跨坐在她腿上时灼热的体温还残留在记忆里,此刻却又被对方眼底翻涌的醋意攫住呼吸。
她下意识的眉头轻皱,别开脸神色如常的轻声道:“是我的一个好友。”话音未落,金镶玉已欺身上前,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哦?比我这个陌路恩人,江湖好友还要亲近些的好友吗?”尾音拖得绵长,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仿佛那轻飘飘的“好友”二字,在她心里扎成了密密麻麻的细针。
敫桂英看着金镶玉眼底翻涌的醋意,生怕场面失控,急忙上前一步,水袖翻飞间盈盈一拜:“李夫子,妾身敫桂英这厢有礼,久仰李夫子大名,今日特来拜见。”她躬身行礼,余光瞥见金镶玉顺势又依靠在李素萍肩头,被李素萍一个后退给躲开。
李素萍刻意避开金镶玉灼灼的目光,转而对着敫桂英温婉浅笑,裙角的蓝白竹刺绣随着摆动轻晃:“敫姑娘客气了,快请起。”她声音清润如泉水,缓缓流淌在人心间,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难怪给金镶玉迷死。
………
“敫桂英可是仰慕李夫子的文采许久了。”金镶玉眼波流转,伸手勾住李素萍的衣袖,指尖有意的摩挲着她长衫靛蓝边缘,“整日缠着我,非要我带她来讨教一二。”她语调娇嗔,尾音上扬得恰到好处,仿佛全然忘了昨夜被赶出门外的狼狈。
敫桂英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脸上却还得堆起笑:“是啊是啊,早闻李夫子的字力透纸背,我这双拿惯了绣针的手,也想练练风骨。”心里却把金镶玉从头到尾都骂了一遍。
李素萍微微颔首,耳坠上的珍珠轻晃:“敫姑娘谬赞了,我也不过粗通笔墨,学识浅薄。”她话音刚落,金镶玉突然握住她的手,胭脂香气扑面而来。“她想学篆书,素萍——”金镶玉刻意将尾音拖长,眼睫低垂,露出罕见的讨好神色,“你就教教她好不好?”
?
敫桂英一愣,僵在原地,她努力忍住想要一袖子扇在金镶玉脸上的冲动,冲着李素萍微微一笑表示“确实如此”的态度。晨风吹过,院角的竹林沙沙作响,仿佛都在嘲笑这场荒诞的戏码,她看着金镶玉攥着李素萍不放的手,默默在心里哀叹:这下可好,平白无故给自己揽了个学篆书的“雅好”。
晨光在庭院的青砖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李素萍抽出被金镶玉握住的手时,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她垂眸理了理袖口的褶皱,仿佛要把方才那丝温度也一并抚平,而后抬眼看向敫桂英,目光如同屋檐滴落的晨露般清冽:“外头篆书大家有很多,敫姑娘何必向我学?”话音落下的瞬间,金镶玉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攥着红手绢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棉绸布料在掌心揉出扭曲的褶皱。
李素萍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像是在审视一场拙劣的戏码。最终,她转身时衣袂带起细微的风,将廊下悬挂的风铃撞出零星声响,独留金镶玉愣在原地,敫桂英进退两难地立在竹影下,金镶玉盯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片刻后突然迈开步子,鞋底踏在地面的声响急促又烦躁,径直朝着前厅走去。敫桂英望着好友挺直却紧绷的脊背,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前厅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李素萍正专注地摆弄茶具,青瓷茶壶倾斜的弧度优雅如弯月。金镶玉毫不客气地拉开圆木椅,玄色裙裾重重扫过椅面,在距离李素萍最近的身侧坐下发愣的盯着她看。
敫桂英站在门槛处,看着好友这副失了分寸的模样,她憋了口气心里默默吐槽:“就帮你这一次金镶玉,就当我报恩了!”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李素萍身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紫色袖口。
“李夫子……”敫桂英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的柳絮,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抖,“我自幼家境贫寒,家里拮据上不起学堂,看着别家孩子读书识字,而我只能趴在私塾窗外偷听……”她顿了顿,眼眶瞬间泛起酸涩,“后来我爹娘出了意外双双归去离开了我,我被歹人卖入烟花之地,原以为遇到良人,却被几句甜言蜜语骗得险些丢了性命……”
说到动情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在紫色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如今我已过了入学堂的年纪,可若能学得些学问,又怎会被几首酸诗迷了心智……”金镶玉听着听着挑起来眉头,连带着眼尾都上扬了几分,似有似无的调笑神色被她漫不经心压下,看向敫桂英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铜炉里的沉香袅袅升起,在空中划出曲折的轨迹。李素萍握着茶壶的手微微发颤,滚烫的茶水在壶口凝成细小的水珠,迟迟没有注入杯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雾渐渐消散,茶温也在沉默中冷却。终于,李素萍放下茶壶,瓷器与桌面碰撞的声响惊醒了凝滞的空气:“以后每日未时来我家,我教你读书。”
“多谢李夫子!”敫桂英又惊又喜,屈膝行礼时,余光瞥见金镶玉投来的赞赏目光——那双平日里张扬的摄魂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嘴角还挂着得逞的笑。敫桂英别过头去在李素萍看不到的地方对金镶玉狠狠翻了个白眼。
金镶玉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指尖随意勾起鬓边卷发,打圈旋绕,眼波流转间尽是得意。她毫不避讳地往李素萍身边凑去,绛紫色衣袖尽数搭落在李素萍素白的长衫上,整个人都快躺进李素萍怀里,甜腻的玫瑰香裹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敫桂英的学费我来出,素萍你要多少?每月三两如何?”尾音拖得绵长,带着几分刻意的暗示。
李素萍握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青瓷表面倒映着金镶玉艳丽的妆容,刺得她眼睛发疼。三两,这个字眼敫桂英不知道含义,金镶玉却是最清楚的,此刻故意提起带着明晃晃的暧昧暗示。
“我不收。”她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桌相撞发出闷响,“既应下教她,便是真心授业。”
敫桂英见状,忙不迭在两人之间打圆场。她扯了扯金镶玉的衣袖,又对着李素萍赔笑:“李夫子不能不收,无功不受禄,那样我学起来不安心。”话毕,她转身冲金镶玉使了个眼色,义正言辞道:“每月三两银子,你先替我给李夫子,往后我一定还你。”
金镶玉突然迸发出一阵欢快的轻笑,娇俏的用红绢捂了捂嘴,片刻从怀中一枚金锭,轻飘飘的扔在桌子上,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不是白银,我的三两,可是黄金~”
她歪着头,直勾勾的看向李素萍,眼底翻涌着炽热又明艳的光,像是要将李素萍吞尽。
一语双关的话与庭院外的蝉鸣声落在李素萍的耳中,她忽觉得有些刺耳,李素萍盯着桌上沉甸甸的金锭,将满眼的失意与酸楚合上,垂眸闭眼间轻声开口:
“承蒙金姑娘厚赏。三两赤金,亦或白银盈握,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她睁开眼,微凉双眸直勾勾的盯着金镶玉,“得时奉为明月,弃时贱若瓦砾,恰似这世间情爱,炽热时可焚尽山海,凉薄时便弃如敝履。我李素萍实不敢消受这般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