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柳芳菲行》常逸歌

13、隐瞒

　　薛宁与薛宥相伴走回家，一路上有说有笑，她沉浸在阿兄平安归来的喜悦中，心情雀跃，脚步也随之变得轻快。

　　在经过张家食肆时，兄妹俩一致决定去向张大飞打声招呼，要是他知道薛宥已经出狱，一定会非常高兴。

　　两人进了门，已经过了饭点，食肆里此时并无客人。

　　“哎呀！薛兄弟！”张大飞在柜台后看见薛氏兄妹，噌地一声站起来惊呼道。

　　薛宥眼里含笑缓缓走近柜台：“大飞，这几日多谢你照顾阿宁。”

　　“嗐，我不过就是请她吃了几顿饭，算不上照顾。”张大飞挠挠头，没把这事放心上，“你……这是没事了？”

　　见对方点头，张大飞喜笑颜开：“那就好，那就好。”

　　“张哥，这几日你也跟着操心了，来，吃糖。”薛宁说罢将手中的杏酥糖分出来一大半放在柜台上的一个空碗里。

　　张大飞喜爱甜食，看着面前的糖随即就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爽快道：“你们请我吃糖，我请你们吃饭。”

　　薛氏兄妹让他不要麻烦，表示他们简单吃点就回家，张大飞没听见似的离开了柜台，只留下一句话：“你们在前面帮我照看前堂，我去后厨炒几个菜，很快的。”

　　薛宁轻轻拉下阿兄试图挽留的手，笑着打趣道：“阿兄，原来你说的吃顿好的是蹭张哥一顿好的。”

　　薛宥无奈一笑：“大飞也太热情了，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我给大飞多买些糖。”

　　两人在木桌旁相邻坐下，片刻后薛宁起身朝后厨走去，她觉着不能让张大飞一人忙活，而他们坐吃白食，便打算去给他打下手，可甫一进去，张大飞就将她推了出来。

　　“菜都已经备好了，没甚需要帮忙的，你在这儿倒碍着我了。”

　　薛宁只好坐回到木桌旁，与薛宥相视一笑，看来他们今天有口福了。

　　不多时，张大飞端着菜来到前堂：“菜来了，来，咱吃饭。”说罢，又转身准备去拿酒。

　　“大飞，今日就不喝酒了，有这些佳肴足够。”薛宥温和笑说道。

　　张大飞闻言只道是他顾着薛宁不喝酒，便答应着坐下了。

　　三人边聊边吃，大快朵颐。

　　“张哥，伯父伯母他们还没回来？”说罢薛宁夹了块鱼肉送进嘴里。

　　待将口中吃食咽下去后，张大飞低头回道：“没呢，他们明日回临安。”说完又连扒了几口饭。

　　“大飞的手艺没的说，好吃。”薛宥这几日没好好吃顿饭，现下只想多吃几口，话都比平常少了。

　　“好吃就多吃，自家人别客气。”张大飞一听别人夸他，就咧着嘴乐呵。

　　薛宁心道他们可真没客气，坐下就是吃，真成吃白食的人了，思及此又夹了一筷子鱼肉。

　　吃饱喝足后，薛氏兄妹帮张大飞收拾了碗筷，而后打算回家，张大飞犯困想睡一觉，也就没有挽留他们。

　　两人心满意足地回到茅舍，茅舍还是前日深夜里薛宁离开时的样子，没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

　　“阿兄，你这几日受罪了，先去睡会吧。”

　　薛宁料想阿兄在牢狱里肯定不好过，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仔细想想还是等阿兄休养好了再问。

　　薛宥的确需要休息，于是他没有过多言语便去了房间，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看着杂乱的堂屋，薛宁立即动手打扫，边忙边整理思绪，此前她全然只想着阿兄顺利出狱，心里喜悦，没有心思考虑其他，现在独自一人静下心来，她倒有了疑问。

　　阿兄为何要去拜访王章？

　　薛宁总觉得阿兄有事瞒着自己，当初阿兄突然被捕，弄得她措手不及，到现在她都不清楚他想干什么，现下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打扫完堂屋，薛宁又将整个茅舍清理了一遍，尤其是王章在院子里留下的血迹，待她将这几日落下的活全部干完后，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咚咚咚！

　　外间响起不急不缓的敲门声，正在灶房生火的薛宁闻声放下柴火，朝院门走去。

　　“阿宁！薛宥！我是周灏。”

　　薛宁闻言加快步伐，面带喜色打开门闩。

　　“周大哥，正好一起吃晚饭……”打开门后，薛宁收敛笑容，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周灏身着云鹤服站在门前，手里还拿着另一件云鹤服，正欢喜地看着她。

　　薛宁是认得这身衣服的，她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件衣裳，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

　　“阿宁，你阿兄呢？”周灏边向里走边问道。

　　薛宁凝眉关好门，转身时又恢复了平静面容。

　　“他睡下了，还未醒。”

　　话音刚落，两人便看见薛宥打开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薛宥，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正好来看看你，去里面说。”周灏见着薛宥，眼里是掩不住的喜色。

　　薛宁闻言心又沉了几分，送东西，送云鹤服吗？

　　三人一起来到堂屋，在桌边坐下。

　　“这是你的云鹤服，还有你的腰牌。”周灏说着将衣襟内袋里的木牌拿出来，与衣服一起递给薛宥。

　　薛宥接过衣物，小心地瞥了薛宁一眼，发现她正看着自己，他刚准备开口解释，周灏又欢快开口了。

　　“你我皆为安镇司行司，以后就是同僚了。”周灏自顾自说着，“你这三日好好休养，三日后再去安镇司准时点卯。”

　　“好，我知道了。”薛宥微笑点头回应。

　　“没想到你也要在安镇司当差了，都是熟人，好事儿，好事儿。”周灏低头喝了口茶。

　　薛宥一时不知如何回话，端着茶杯欲言又止。

　　“周大哥，一起吃碗面如何？”

　　一直安静听着两人谈话的薛宁此时温声开口，她现下确定阿兄就是有事瞒着自己，但她不想周灏牵涉此事，于是决定暂且将疑问放到一边。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得回贺府了。”周灏笑着站起来，“阿宁，你放心，虽然薛宥性子温良，但有我在安镇司关照他，他保准没事。”

　　“多谢周大哥。”薛宁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薛宥无奈苦笑，将周灏送出茅舍后，刚想开口解释，只见妹妹面无表情进了灶房，他无言跟在她身后，未曾想对方突然转身盯着他。

　　“先吃饭，你去堂屋等我。”

　　“我帮你。”

　　“不用。”

　　薛宁说完就自顾自地和面，不再理他。

　　薛宥并未离开，他坐到灶前烧起柴火，时不时地看妹妹一眼，见她仍面无表情，他也就不作声。

　　薛宁做好了两碗阳春面，准备将其端到堂屋去，却被薛宥抢了先。

　　“阿宁，我来。”

　　薛宥小心翼翼地端起两碗面，出了灶房。

　　薛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生出些委屈，明明都只有彼此了，为何还要隐瞒？

　　两人吃着面，期间薛宥多次想开口，都被薛宁抬手制止了，他以为妹妹在生气，就想着等她气消了再说，吃面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薛宁并未生气，只是需要时间接受这件事，她怕现在和阿兄谈起，自己就没有心情吃完这碗面了，干脆吃完了再说。

　　待吃完，薛宥帮着薛宁将一切都收拾好，两人回到堂屋，正对着坐下。

　　“阿兄，你为何去拜访王章？”薛宁平静问道。

　　薛宥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从容回答：“娘失踪那天，去过王家。”当然，这是他信口胡诌的。

　　“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想让你生出希望后再次绝望。”

　　“真的？”

　　薛宁挑眉看着他，想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千真万确。”

　　看着阿兄坚定的表情，她凝眉沉吟，没表示相信与否，她又接着问道：“那你问出什么了吗？”

　　她有些期待他的回答，但看见薛宥摇头，也算是意料之中。

　　“那为何王章要说是你毒害了他？”

　　“我不知道。”这是薛宥的实话，当初他听见王章的指认也是讶异万分。

　　他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她怀疑的眼神和新一轮的盘问，可她没有，她就只是诚挚地看着他。

　　“阿兄，以后再遇上这种事，要告诉我，好吗？”薛宁轻声道，“我也是娘的孩子。”

　　薛宥沉默点头，避开了薛宁的视线。

　　“那关于安镇司呢？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片刻后薛宁再次平静问道。

　　“我想着可以借助安镇司找娘，你知道，咱家和贺家有些交情，贺羽也觉得我适合，所以……。”

　　“所以你就这样进了安镇司？”薛宁接着他的话继续说。

　　见阿兄点头，薛宁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安镇司是想进就能进的吗？他这话是说贺羽记得他？

　　“那贺羽记得贺、薛两家的事？他认识你？”此时薛宁心中对贺羽有了些怀疑。

　　见妹妹这样问，薛宥心里不禁疑惑，坦然回应道：“你怎么了？爹和贺大人是至交，我们幼时还去过贺府，贺羽自然是记得我们的。”

　　那贺羽故意装作不认识她，眼下又将阿兄安排进安镇司，他想做什么？难道她是错信他了？想到此，薛宁的声音也变得严肃。

　　“阿兄，进了安镇司，免不了得罪那些达官显贵，如果被他们记恨上，你认为我们以后还会有安生日子吗？”

　　见妹妹将问题想得如此严重，薛宥轻笑安抚道：“不会的，阿宁，你放心，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闻言，薛宁觉得阿兄实在是太天真了，情绪激动地站起身：“阿兄，贺羽怎会突然让你进安镇司，他要是觉得你合适，为什么不在其组建之初就举荐你呢？他现在这么做，明显是有目的。”

　　自己还以为贺羽是真心帮助他们，没想到还是着了他的道，这个人一直都在骗她，没准儿他从一开始就已经盯上了阿兄，猜到她会去求他，故意看她出丑，薛宁越想越生气。

　　薛宥见妹妹愁眉不展，他也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目光柔和看着她。

　　“阿宁，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会没事，我们都不会有事的。”见妹妹没甚反应，他又补充道，“况且进了安镇司，我就有稳定的俸禄了，咱们再也不用为了吃穿发愁。”

　　“阿兄，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希望我们能平平常常的生活，你在武馆做事，我为别人补衣，照样是可以度日的，为什么一定要去安镇司呢？”薛宁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哀求。

　　见妹妹仍然不愿意接受他进入安镇司，薛宥无奈轻叹息，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神色痛苦。

　　“阿兄，你如此坚持，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薛宁冷静下来，正色问道。

　　薛宥摇头，简短道：“没有。”

　　见阿兄不愿意说，薛宁也不再问，因为她知道他不打算说的事就绝对不会说，现在阿兄进入安镇司当差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即将成为安镇司行司。

　　薛宁整理好情绪，将唐寻真给她的药递给阿兄，无奈道：“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木已成舟，我接受。”随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药你拿着，对你的鞭伤有好处。”

　　说完，也不待阿兄反应，薛宁就回了自己房间，独留薛宥一人在堂屋看着药瓶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