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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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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人太多了,苏琯璋小心地揽着宣槿妤走了出去,在离亭子和官兵们皆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了下来。
亭子里没有人看他们。
不远处的官兵们在树后探头探脑,被苏琯璋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窃窃私语。“听说陛下至今还对小少夫人念念不忘。”
“嘘,让人听见了不好,人小夫妻好着呢!”
“如今盛京城中谁不知道这事?还怕谁听到?”
“放心,还远着,他们听不到我们说话的。”
“别管陛下怎么惦记,看小少夫人对小公子多情深意重。”
“就是,别看她前头三年整日里闹和离,但果真到了患难时才见真情。看小少夫人,娇滴滴的一个大家小姐,居然放着好好的宫妃不做,宁愿跟着来流放。”
“哎,小少夫人是真的舍不得小公子吧!”
“可不是?尤其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居然选了流放,我老吴可真是佩服她。”
……
听多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故事,乍然听得一对不离不弃的夫妻恩爱故事,而且这还是当朝贵人间的故事,百姓们皆兴致颇浓。
尤其当中还夹杂着当今皇帝情深不悔、默默守护着已为人妇的心上人的传言,更为故事添加了几分风流缱绻。
所以,这便是流言传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的根本原因。
树荫下的私语声被压得极低,声音传不到这处来。
宣槿妤在苏琯璋怀中流连了一会儿,慢慢推开了他。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苏琯璋已经开口,“槿妤,让我照顾你和孩子,可以吗?”他问得小心翼翼,即便宣槿妤不抬眼也能察觉到他的忐忑不安。
“你不是不要这个孩子吗?”宣槿妤反问,视线落在山下慢慢被晒干的泥土上,有一行人正踏着泥土、跨过乱石往这个方向走来。
他哪里是不要这个孩子。
苏琯璋呼吸一窒,“槿妤,我哪里舍得不要它。”
他俯身,慢慢将头轻轻地靠在宣槿妤肩上,双手揽着她的肩头,远远望去,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槿妤,我后悔了。”
宣槿妤没有动,肩上的重量几近于无,她感受着男人拂过脖颈的温热呼吸,呼吸不自觉地加快。
“苏琯璋,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后悔。”按捺着不自觉便被挑起的情绪,宣槿妤轻声道。
风声飒飒作响,他们身后的大树枝叶簌簌。
“槿妤,”苏琯璋声音里染上了两分痛苦,“对不起。”
对不起。
宣槿妤垂下眼睑。
这句话,她听了三年。
“苏琯璋,我累了。”她无力地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十分牵强。
“你总是对我道歉,显得我好似在无理取闹。”可是,她哪里是在无理取闹呢?她不过是,想让这个人喜欢自己多一点。
夫子说,女子的爱不要轻易给出。
但她嫁了人,守不住自己的心,不过是爱上她的夫君,她同样想要获得他的爱,有什么错呢?
那场吞噬了夫子的大火已经过去九年,但她好似总能看到烈烈燃烧的火焰,闻到桐油和熏人的烧焦气味。
午夜梦回,她常在他怀中惊醒,却又在他怀中安然地继续睡去。
苏琯璋握在她双肩的手慢慢落下,紧紧将宣槿妤抱在怀中,
“槿妤,我从未觉得你在无理取闹。”
“是么?”宣槿妤声音很轻很弱,像是要散在这风中,“可是你总是冷着一张脸,冷了我三年。”
眼中蓄起水雾,心里的委屈漫上喉间,堵得她鼻尖酸涩,“我说我放你自由,但你总要挽留。”
三年,不长不短的三年。而她被家人捧在掌心娇养了十六年,一朝出嫁,尝到了委屈的滋味,也尝够了情爱的苦楚。
她所有的挫败、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痛苦都来自这个人。
“苏琯璋,我之前在想,我宣槿妤欠了你什么呢?”
没有给苏琯璋开口的机会,宣槿妤自顾自地说着,她从未如此平和地将心里的话说出口。以前她哭,她闹,生怕心事一说出口,便在他们的感情里落入下风,步了夫子的后尘。
娘亲说,勇敢一点……
“后来我知道了,是我外祖父逼你娶的我。”
“槿妤,不是这样……”的,苏琯璋有些急,想要解释,却被打断。
宣槿妤将头埋在他怀里,将眼中清泪皆抹到他胸前的衣裳,“是我亏欠了你,所以你和我总是无话可说。”
“苏琯璋,我不甘心,我不想就这么认了。”
阳光透过缝隙落在二人身上,斑驳的光影在二人之间落下一道分隔线,好似他们从未跨过去的隔阂。
苏琯璋被她的泪灼烫了肌肤,一颗心仿佛置身于火山之中,“槿妤,你从没有亏欠过我。”
常年沉默寡言的人艰难地剖析着心事,“也没有人逼我娶你,我自愿的,很愿意。”
“咔擦。”
不知是谁踩到了断枝,跌了一跤,“哎哟”一声,落于二人耳畔,十分清晰。
宣槿妤慢慢止了泪,抬起头,越过苏琯璋肩头看向山下。
方才山脚下的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半途,再有片刻便能抵达这里。
他们没有多少说话的时间了。
“苏琯璋,若我不要你了,你……”
腰间的力度加大,箍得她紧紧的,她听到这男人颤抖的声音,“槿妤,别不要我。”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别推开我。”
苏琯璋的声音十分低哑,说话像是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一字一字地,“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和孩子好不好?”
风吹开了树叶间的缝隙,和煦的阳光洒在二人身上,在他们身后落下长长的阴影。两人的影子互相交缠着,显得亲密无间。
心里的阴霾被吹风散,宣槿妤回品着苏琯璋的话,热度从心里蔓延至脸上。
他说,让他留在她身边。
普普通通一句话,让她心里软成了一团。
她嫁的这个人,从不会说好话,活了二十二年,连他自己的母亲都嫌弃他话少。
但他偶尔冒出来的肺腑之言,却甜到了她心里。
分明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好不容易建筑起来的冰墙轰然倒塌。
她就是这么好哄。
不然也不会和这个寡言少语的清冷武夫过了三年,他一句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话,就能让她轻易地原谅他。
哎呀,她真的好没出息!
心事被触动,宣槿妤唇边不觉扬起笑,心里悸动不已,开口却是道:“我还没有原谅你。”
这便是答应了。
苏琯璋呼吸略微急促起来,抬头看她,视线和她平齐。
“我等你,只要让我在你身边,一辈子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这男人居然还会说这么好听的话!
宣槿妤避开他的视线,咕哝道:“谁要和你一辈子。”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却像是泡在蜜水里,咕嘟嘟地冒着泡,甜得她想钻进这个男人心里。
决裂且分别了半个月的夫妻俩静静相拥,咫尺天涯的两颗心在慢慢靠近。
照在身上的阳光在变热,吹过来的风却是凉的。
这样舒服的天气让宣槿妤不觉有些昏昏欲睡。
但眼睛要闭上时,她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促使她将和离书扔给这男人的很重要的事。
他心里藏了别人,却跟她说这种话!
宣槿妤顿时面色微变,瞌睡全无。
“臭男人,心里藏了人还对我说这种话。”
苏琯璋不明所以,妻子方才的态度分明已经软化,但情绪说变就变,这时候她已经不悦地推开了他。
“槿妤,我……”
“璋小子,璋小子媳妇儿。”
“璋小子,槿妤。”
“小公子,小少夫人。”
……
是山下那群人到了。
解释的话被打断,苏琯璋无奈地站直了身子。
衣着不菲气度不凡的一群人很快转过弯,出现在二人面前。
“舅舅、舅母、表兄、常大人,李夫人……”苏琯璋和宣槿妤一一唤过去。
一行人各自见过礼,很快又朝亭子走去。
许玉娘、许萱娘、常湄言和孩子们早就站起来,快步迎了出来。
苏老夫人的娘家早已没落,四嫂嫂丁茜茜的哥哥滇西将军常年镇守边境,家人并不在盛京城。
现下来的,是苏国公夫人许玉娘、大嫂嫂许萱娘和三嫂嫂常湄言娘家的人。
过去半个月,苏家人还在牢中时,他们也到刑部去打点过,还去探望过几回。如今人要出发,便也带着收拾好的行李细软过来送行。
大大小小的马车将山下的路都堵住了。
……
一行人话别便用了近两个时辰,中途还吃了几家各自带来的膳食甜点。十里亭里热闹得不行,时不时飘出笑声或哭声。
三十多名官兵默默地守在四周,并不来打扰。
直到未时过半,他们终于等不及,派人来催,“再不出发,夜里就赶不上最近的驿站了。”
十里亭里便是一静,女眷们皆抹起了泪。
此行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
浩浩荡荡的近百人走下了十里亭,下了山,转到官道上。
终于到了最后分别的时候。
“娘,爹爹,大哥哥,我们走了。”宣槿妤忍着泪,对爹娘兄长深深一拜。
林清婉“诶”了一声,泪如雨下。
千里送行终须一别,各自珍重。
各家人静静地站在官道上,要最后目送苏家人上路。
正要启程时,忽有迅疾的马蹄声传来。听动静,来的人还不少。
人群急忙避让开到两侧,纷纷转身去看。
“席统领。”苏声认出了领头的禁军统领袭放,这是个老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