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野野空里

7、第 7 章

　　回包间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两大盘鸭肉，肥瘦相间叠在玻璃盘上，旁边摆了木屉，面皮，每人面前还有一碟酱汁，一份黄瓜大葱。
　　桌子上的汤盆飘出淡鸭肉香，桌面上还架着烤鸭架鸭脚。
　　......备用桌上还有蔬菜，土豆白菜粉丝这些都有。
　　......余生感觉自己像个默默报菜名儿的，也对，穷人没见过这阵仗。
　　一桌子还挺讲究，他忽然想起网上热议的南北吃饭差异，南方精致，北方量足。
　　虽说他并不喜欢北方冬天的寒冷，冷得鼻涕泡儿都能冻成棍，但他喜欢北方的量足。
　　没等坐下，服务员又进来往桌子上放了两笼蒸饺，摆了一大瓶果粒橙。
　　果粒橙？谁点的果粒橙？
　　他斜眼看了眼程盼，又扫了一眼李为国......不愧是学生，怎么不喝爽歪歪。

　　“你喝酒吗？”程盼抬头看着他。
　　“不喝。”余生皱着眉坐下，低声回了一句，其实他倒想喝，可兜里的钱大概撑不起酒钱......还是喝水吧，他才不喝果粒橙。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两秒后差点儿没吐出来。
　　“靠！”他没忍住叫了出声。
　　“怎么了？”程盼问。
　　“没......”余生皱着眉，摇了摇头，拼命压下自己的心思，沉默的盯着那杯水。
　　靠......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杯水？
　　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这算他的老毛病，怕跟“陌生人”亲密触碰，最怕吃别人的东西，除了老姐以外，其他人他多多少少都会有点防备，大概外面漂泊太久，他总担心有人要害他。
　　......总有刁民要害朕。

　　“喝水自己倒。”沉默一会儿，程盼把水壶放他面前。
　　余生有点尴尬，刚刚那杯水原来是程盼倒的。
　　但他刚刚也没说什么，就是用了一个感叹词“靠！”而已，程盼应该也不会多想......
　　算了，自己挺身而出缓解一下尴尬吧。
　　“你喝酒吗？”他转头问程盼，然后他发现......程盼一直盯着他，和他的那杯水，难道真被程盼看出来了？
　　也不能够啊，程盼会读心术？
　　......他其实也是相信程盼的，在这世上，他唯二在乎的俩人就是老姐和程盼，嗯，医院那残废不算。
　　可毕竟这份友情也才刚起步，他条件反射很正常嘛......
　　“不喝，”程盼说，“我很少喝。”
　　余生没再继续劝，因为没钱，程盼不喝最好，至于看没看出来，管他的，他反正已经给台阶下了。

　　余生回过头看着桌子上那堆肥美的鸭肉有点儿懵，暴发户日子太短......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吃这一桌子菜。
　　他忘了好么！
　　好在有个老年人朋友。
　　坐他隔壁的老年人终于没再看他，回过头慢条斯理拿了一个面皮捡了两片鸭肉，又捡一些黄瓜大葱放在上面混着酱汁卷了两卷。
　　整套动作下来，花了能有一分钟，像放慢动作一样，不愧是老年人，很优秀嘛。
　　余生有模有样学着也卷了一个，一口塞进嘴里，一个字儿。
　　爽！

　　“有日子没见，你这饭前准备活动真是越来越慢了......”李为国皱着眉头看着程盼，“故意的吧你。”
　　“嗯，”程盼点点头，“故意的。”
　　“靠！”李为国粗着嗓子吼了一声，“就知道你欺负我暑假在乡下地方吃不到肉！太欺负人了，快给我卷一个。”
　　“你自己没长手？”程盼抬眼看着他，“没长手别吃了。”
　　余生愣了一下，没想到程盼这个闷葫芦还会拒绝别人，而且说话方式还挺像他的风格。
　　绵里全是针。
　　“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李为国开始发疯了，“一暑假没见你就不想我吗？你不想我吗？不想我吗？就不想我吗......我姨都想我，我二姨也想我，你、不、想、我、吗？”
　　“......”

　　接下来几十秒，余生惊讶的看着那蠢汉开始翻来覆去的，你不想我吗？不想我吗？就不想我吗？
　　“爷爷也想我，奶奶更想我......”
　　蠢汉像不知道自己多蠢一样，不停嚼字儿，隔壁倒真是好脾气。
　　......要不是程盼！他非得在这蠢汉叨第一句时，就一巴掌拍过去。
　　翻了三十次后，蠢汉还在不停逼叨，实在受不了了，余生捏紧拳头准备送这蠢汉去陪桌子上这堆白天鹅。
　　结果程盼比他先忍不下去，开口阻止了这场战争。
　　“别再说了......真辛苦你各种亲戚了......我......给你卷。”程盼轻轻叹了口气。
　　那蠢汉“嘿嘿”笑了两声终于没再念魔经。
　　他回过头看着一脸无语帮忙布菜的程盼，啧，果然还是个老好人。
　　要不试试？

　　“小......盼，”余生第一次这么叫还有些不习惯，“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就不想我？”
　　果然，程盼卷鸭肉的手僵了一下，回过头看着他。
　　“我也要吃。”余生说。
　　“好。”隔了几秒，程盼应了一声，盯着他莫名看了两秒，把正在卷的肉卷拿给了他。
　　“谢谢。”余生友好地礼了一貌，接过一口吃掉了那个卷。
　　嗯，比他自己卷的好吃，酱汁裹的很紧，挑的鸭肉也都是精肉，学霸很厉害嘛，他抬头看着仍然盯着他的朋友，程盼一脸小心翼翼怕他吃的不开心的表情，还挺逗。
　　哟！
　　好一个天生的服务员。
　　“靠！”对桌李为国跟吃的是他的肉似的嚎一嗓子，“我的肉！”
　　“我重新给你卷，”程盼头都没转的回了李为国一句，“等一下。”
　　然后接下来几十秒，余生看着程盼漫不经心，心不在焉，非常草率的卷了一个鸭肉卷递给李为国，边递里面黄瓜大葱边掉出来，李为国还是一副跟掉他肉似的表情接了过去。
　　啧，配吃鸭子？
　　蠢汉。

　　“我想喝汤，”余生看着老好人程盼，“还想吃粉丝。”
　　“嗯，”程盼依旧应了声，细心的用勺子刮了锅里表面那层油，舀了一碗淡白色清汤放在他面前，又从备用桌上拿了粉丝煮进锅里，忙完又体贴的问，“还要别的吗？”
　　......这朋友牛逼啊。
　　那还客气什么？
　　“要，”余生挑了挑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把手放在桌上敲了一敲，学着大佬的气息说了一句，“都要吃。”
　　程盼没再说了，开始专心干服务员工作，不多时，他面前容器里盛满了这肉那肉，及蒸饺和各类小吃。
　　啧啧啧，好久没被人“伺候”过了，从他答应老姐做个好人开始？

　　这顿饭吃的实在是爽，余生发现只要他多朝哪个地方夹两筷子......哦，不，只要多朝哪盘菜看一眼，那盘菜就全是他的，程盼太会察言观色了！
　　他斜眼看着对面蠢汉一脸吃了鸭毛的表情有些乐。
　　程盼和他再怎么也是竹马竹马的关系，不知道叫李为国的这孙儿，大惊小怪什么？
　　孙儿。

　　宴席虽愉快，也没能吃多久，因为全是他在吃，老年人布菜，对面那蠢货捡剩的。
　　单枪匹马干翻一桌子，这单买的值。
　　“服务员，”李为国啃了他吃不下的鸭脚，然后“满足”的擦了擦嘴，对着门口吼了一嗓子，“买单！”
　　服务员被吼了进来，拿了单子给他。
　　“懒得看，直接说。”李为国皱着眉，一脸没吃饱的蠢样。
　　“你好，”服务员笑着点头，“你们一共消费了三百六十二块，去个零头，三百六十块。”
　　三百六？够！
　　余生懂事儿的拿出信封，准备给钱。
　　“我请客！”李为国多此一举的也拿出手机。
　　“AA。”程盼突然说了一句。
　　余生愣了，侧头看着他，李为国也一脸懵的看着程盼。
　　“各给各，”程盼说，“贫者不食嗟来之食。”
　　“毛病，”李为国有些无语的摆了摆手，“我微信转，你俩待会儿一人给我......一百几来着？”
　　“一百二。”程盼善良的回答。

　　蠢汉买单去了，余生走到店门口拿了两百块给程盼，程盼收了钱又从兜里找了八十。
　　接下来又是长达几分钟的沉默。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总觉得程盼一直在照顾他，比如刚刚这顿饭，又比如......今天，从早到晚？
　　AA，是怕他花钱？
　　“走吧！”李为国买完单走出来吼了一句，大概才吃饱，中气有点儿足，余生耳朵被他吼的有些发鸣。
　　“我去骑车过来，你俩在这待会儿。”程盼说完就往校门口走。
　　余生盯着他的背影，有点不是滋味。
　　他还没被人这么照顾过，即便是老姐，也常年不在身边，更别提照顾。
　　“你分在几班啊？”李为国又吼一嗓子。
　　......

　　“五班，”余生揉了揉耳朵，顺口问了一句，“你呢？”
　　“一班，”李为国说，“和程盼一个班。”
　　“哦。”余生点头，瞥了他一眼。
　　“我是关系户，”李为国大概知道自己不配，解释一句，“我爹安排的。”
　　余生没再回了，他一般不仅不跟陌生人接触，还不跟陌生人说话，哪怕李为国可能是他的小学同学。

　　程盼一走就是十分钟打底，看筹码还没翻本的迹象，余生有些烦躁。
　　“喂！”隔壁蠢汉又吼一嗓子，“刚刚吃的太油了，你去这条街最边上超市帮我买瓶水。”
　　这声“喂”在叫他？
　　余生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喂！”李为国确定他的疑问，又叫了一声，“帮我买瓶水去。”
　　哦，没错，是在叫他。
　　余生冷笑一声，转过头看着李为国：“找抽呢？”
　　“什么？”李为国愣住了，隔了几秒又开始吼，“操！要不是看程盼面子上，老子早揍你了，吃个饭把你得瑟的！”
　　“是吗？”
　　余生没有二话，往侧走了两步，给自己腾了点空间，接着一脚猛踹在李为国肚子上，当然，也是看程盼面子上，这一脚他没用太大劲儿，所谓“猛”也只是架势足，“力”大概只够他吐的，毕竟么，踹的是肚子，刚刚吃饱的肚子。
　　“我操！”李为国骂了一句，果然一身肢体不协调的滚在地上，不知道踢到五脏六腑哪个庙，跳起来跑到街边垃圾桶旁，开始了他的表演。

　　垃圾桶那边持续传来稀里哗啦的恶心声儿，哟，都说了他不配吃鸭子，还不信。
　　“操！”李为国边吐边骂中，几乎没几个好词儿，叽里呱啦余生听不清，只听见什么爷，什么祖，这次倒没姨没奶没神的，唯一听清的几个词儿还翻来覆去。
　　蠢汉看着这么粗一桶，抗揍本领这么差，垃圾。
　　“要喝水吗？”他看着李为国笑着吹了声儿口哨，“我现在去帮你买！”
　　“操！你大爷！你祖宗！”李为国好像吐完了，朝这边跑了过来。
　　余生好笑的看着这蠢货边跑边放狠话，吧啦吧啦不知道在说什么，说到最后还是你大爷你祖宗。
　　好玩间，他侧脸看到推车走过来的程盼。
　　“小盼！他要打我！”他转过头看着程盼，好人不告状的说了一句。
　　果然，程盼加快速度走了过来。

　　“你打他干嘛？”程盼问李为国。
　　“我靠！”李为国脸都吐肿了，跟个大发糕一样，“他打我好吗！你看看我肚子！被他踹成什么样了！老子今天一定要打死他。”
　　“哦，”余生转脸回看着李为国，“怎么个打死法？我今天一定要、死、吗？”
　　“操！”见他这样，李为国拧巴着那张大脸，无比凶残的吼一句，“你马上就知道了！操！”
　　这他妈一声吼出来，余生简直想封了他的嘴，李为国不去卖尖叫鸡可惜了。
　　尖叫鸡已经抡起了胳膊。
　　“李为国。”程盼皱着眉看着他，也上前拉住了他。
　　“靠！盼儿！别他妈来拉我！你看看这孙子一脸玩笑样儿！老子混迹社会那么多年，什么时候被这么打过！”李为国捏着拳头瞪红眼，在程盼的挟持下，愤怒着艰难朝他走近两步，“今儿让这小子见识一下老子的厉害！操！马上就让这小子知道！老子的厉害！王八蛋！马上就知道！”
　　余生没再说了，哪那么多废话可以说，马上知道马上知道呗。
　　这傻逼跟他妈个复读机一样，还混迹社会......怎么不去混迹江湖，丐帮有他一席之地。

　　“怕了？”大概看他没回话，也许也是程盼极力拉架中，李为国过不来......李为国不知哪来的奇怪自信，突然莫名说了一句，“行吧，看在盼儿的面子上，我还一脚就行......”
　　李为国没能坚强的把这句狠话放完，余生又一脚飞踢了过去，朝着膝盖，踢肚子又吐，多污染环境。
　　反正他又没人拉着，动手多便宜。
　　李为国身形几乎同时跟他这一脚速度一样，眼睛跟着立马瞪大，想逃是来不及的，眼大脚更快。
　　啧，逃什么，蠢汉自己说的嘛，马上得有马上的样子。
　　况且......
　　俗话怎么说的来着，瞧你吃饭得瑟的样子，早想揍你了！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