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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响鼓重锤,姬霖受伤来高都寻找神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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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可?”我白了他一眼,朗声说道,“墨翟之所以被尊称为墨子,是因为他创立了兼济天下的墨家学说。而你创建学堂,把墨家创造的实用技术无偿传授给学子,这可是墨家学说辉煌的又一个起点。你这全新的授课模式,打破了师徒单传技术的旧路,能让更多人学会先进的农业生产和手工业技能,这般成就,丝毫不亚于先祖墨子。墨家实用学说在学堂传授才是最好的归宿。你作为学堂的创始人和先生,称你为‘墨家师尊’,再合适不过了。”
墨凡还想再说些什么推辞的话,墨雨却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高声说道:“墨柳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墨凡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他挣扎着想去看看墨柳,可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骤然松弛,加上他本就重伤初愈,又硬撑着说了这么久的话,实在支撑不住了,头一歪便靠在床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墨柳虽是醒了,整个人却像丢了魂一般,那颗心仿佛早已死去。从前那双灵动慧黠、透着凌厉霸气的大眼睛,此刻全然没了光彩,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窟窿,茫然地望着前方。任谁看到眼前这个万念俱灰的女子,都不会相信她就是那个让歹徒闻风丧胆、被称作“女魔头”的墨家武道女统领。
“我怕她想不开,暂时封住了她的穴道。”墨雨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你得想办法好好开导开导她,总不能一直这么封着她的穴道。”
“开导?怎么开导?”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墨霏便冷冷地接了话,“她若是真不想活了,便随她去好了。反正在她心里,怕是只有那个男人,什么墨家的安危、武道统领的责任,恐怕早就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说着,她迈步走到墨柳面前,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墨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是觉得,让墨凡在你坟前给你上香,就是报答他的养育之恩,觉得墨家之义比不过儿女情长,那你大可以去死。”
墨霏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墨柳脸上瞬间浮现出痛苦与自责的神情——看来墨霏的激将法起了作用,此刻正该趁热打铁,再加一把火。即便不能让她立刻振作起来,只要能打消她以死逃避现实的念头,便是成功。可道理虽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我低头沉思着对策,一旁的墨雨早已全身戒备,紧紧盯着墨柳,随时准备在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时冲上去制止。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口袋里掏烟,才猛然想起这是一个没有烟草的时代。但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我灵光一闪,想到了让墨柳振作起来的法子。寻常人往往执着于失败的结果,可真正的强者更在意失败的缘由。墨柳身为墨家武道女统领,武道修为已接近一流绝顶高手,自接任统领以来便以匡扶天道、惩恶扬善为己任,是绝非可以用普通人的标准衡量的人。她肯定也经历过不少挫败,只是这次的失败,让她多了一层“害了墨凡”的自责。只要让她知道墨凡已无大碍,这份自责或许就能减轻几分。
于是我将墨霏叫了进来,特意当着墨柳的面吩咐道:“方才我与巨子商议了办学的事情,你去一趟上党郡治长子县,到马驿找到马实,让他在县城里张贴一份告示。告示上就写:墨家将在雍城开办农工学堂,现公开招收有志学习农事、百工与纺织技艺的学员,每科各四十名。凡年龄在十五至二十岁的青年男女,均可前往马驿报名,通过考核后便可前往雍城入学。学堂不仅承担学子赴雍城的路费、免收学费,还会免费提供食宿。学成之后,既可由学堂安排工作,也可返乡凭技艺谋生。”
“你打算把马驿当作上党郡的招生点?马实会答应吗?”墨霏有些疑虑地问道。
“他会答应的。”我笑了笑,转头对墨雨说道,“你现在就去一趟高都城东南五十里的马家,把马朔请过来。墨家办学,需要马、赵两家来帮忙撑撑场面。”
墨霏和墨雨转身离开了墨柳的房间,我也跟着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两人紧张地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抬手制止了。
我压低声音对她俩说道:“你们在墨家的典籍里,可曾见过到大汉建元六年,墨家巨子与武道女统领受伤殒命的记载?若是没有,你们就放心去办正事,路上务必注意安全。长子县路途较远,霏儿,骑上驭风前去,用不了一天就能赶到。”
两人应声离去,各自骑马出发。我折回后院,先去看了看墨凡,他依旧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平稳,想来没什么大碍。
想必墨柳听到了我对墨霏说的话,见我进来,她便开口问道:“墨凡,他……怎么样了?”
为了让她安心,我把神医刑善和淳于缇萦来过的事告诉了她,还特意说明,她牵挂的人已经得到了神医的医治。
“我想去看看他。”墨柳说着便想挣扎起身,可伤口传来的剧痛让她身子一软,又跌回到床上。
“你若真想让他少为你操点心,就乖乖躺在床上好生休养。”我放缓了语气,“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粥来。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墨凡已无大碍,等伤好便回雍城创办学堂。你也该好好想想,伤愈之后该做些什么。”
“做什么?”墨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狠厉,“自然是找到夏天,问他为何要这样对我!”
“其实,你不必如此愤恨,也犯不着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仇恨固然能化作一股力量,可依她的性子,怕是会被这股力量冲昏头脑,惹来更大的麻烦。我接着说道:“在你看来,‘夏天’此举或许只是你们之间的个人恩怨,这么想也情有可原。但你若是真的了解‘夏天’,就不会把这件事简单地归为个人恩怨。我倒想问问你,你真的了解夏天吗?”
听到“夏天”这两个字,墨柳的眼中先是骤然闪过一抹光亮,可那光亮转瞬即逝,随即又黯淡下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怅然:“我曾以为自己最了解他,可当他突然用墨箭射伤巨子的那一刻,才发现他竟是如此陌生,如此冷酷无情。”
“你或许还不知道,‘夏天’不过是他的化名,是为了接近并打入墨家核心才用的化名。这名字听着阳光温暖,可他的真实姓名并非如此。”
说完,我望着她失神的眼眸,轻声问道:“你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我……我不知道。”墨柳的眼眶瞬间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手拭去泪痕,哑声说道:“你说吧。”
“他就是中行月口中,声称能团灭华夏七星的禽虓。”我没有停顿,也没有理会墨柳脸上震惊的神情,继续说道:“现在几乎可以断定,五年前你与他的偶遇,根本就是他精心编排的剧本。包括你在扬州遇到那个拥有一流绝顶高手水准的巨匪作案——那可是华夏七星追踪了十几年都杳无踪迹的贼人,你刚到扬州,他就恰好犯案,还被你轻易觅得踪迹。按常理,他要想躲避追踪,本该南下才对,怎会往大汉军力更盛的北方去?这么多年来,你就没怀疑过这事有蹊跷吗?”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禽虓导演这一切,就是为了能够打入墨家内部,为分化华夏七星、孤立墨家做准备。到了现在,你还觉得这只是你和‘夏天’的个人恩怨吗?我让你先放下此事,从长计议,你该明白我的用意?”
墨柳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哽咽:“若他真是禽虓,设计对付华夏七星,我或许还能理解,可他为什么偏偏要选我?要让我背负这千古骂名……”话未说完,她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所以你更没有权力逃避,必须振作起来。”我语气坚定地说道,“从表面看,这似乎只是你们二人的恩怨,像一个负心汉辜负了红颜知己,可实际上,早已是两个国家、两个民族博弈的一部分。维护民族与国家利益时,政权并非唯一的力量,它是能够被观察和了解的力量。而真正决定民族抵抗意志与决心的,是人民的力量。华夏七星作为民间力量的代表,我们团结一心,正是敌人最不愿见到的情形。所以他们才处心积虑想拆散我们。中行月说有团灭华夏七星的手段,不仅是指有禽虓这样的超越超一流的绝顶高手,更包括他们精心编排的这出戏。”
说到这里,我直视着墨柳的眼睛,问道:“你觉得,用什么办法才能团灭华夏七星?”
墨柳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显然是她从未想过的问题。可就在这时,一丝不安突然攫住了我:禽虓真正的目的,恐怕是制造能够离间华夏七星的重大事件,促成华夏七星自相残杀的局面,而墨家巨子与武道女统领反目,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他的武道与智谋固然深不可测,但终究是孤身一人,不可能分身打入华夏七星的其他家族,自然也没法制造足以离间整个华夏七星的大事。想到这里,我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我正琢磨着该如何对墨柳说清其中的关键环节,驿站的伙计却在跨院门口高声唤我的名字。出去一看,伙计身后跟着雨珠和雨荷,两人正搀扶着姬霖——她已然陷入了昏迷,气息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我心头一紧,几步冲上前将姬霖抱起。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飘落的枯叶,往日白皙的脸庞此刻黯淡如灰,周身却烫得惊人,像揣着一个滚热的热水袋。我急忙将她放到床上,转头问雨珠和雨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别问了,快救尊主!”雨珠话音未落,已伸手解开姬霖的衣襟,揭开一块粘着血迹的麻布。只见她白皙饱满的右侧□□下方,有一个拇指大小的伤口,上面敷着的草药早已被血液浸透,伤口周围有明显的红肿,显然已经发炎。我暗叫不好,立刻吩咐雨珠:“快去打一盆热水来!”又让雨荷去跟驿站掌柜要些食盐!
趁两人转身离开的空档,我迅速从背包里拿出急救包和两片阿莫西林分散片,攥在手心。
雨珠和雨荷很快回来,我在水盆里留了些清水,将食盐撒进去搅匀。接着取过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刮去伤口上的草药,再用麻布蘸了盐水反复清洗伤口。可伤口早已发炎化脓,唯有彻底清除脓肿,才有一线生机把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我咬了咬牙,拇指和食指捏住伤口边缘,一点点将脓液挤出来。这般剧痛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就连深度昏迷的姬霖,也忍不住发出了无意识的痛苦呻吟,听得人心头发紧。
直到再也挤不出半点脓液,只渗出鲜红的血液,我才用温水将伤口彻底冲洗干净,把云南白药仔细敷在上面,用绷带层层包扎好。喂药时,姬霖牙关咬得死死的,我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她的嘴撬开,把溶在水里的阿莫西林一点点喂了进去。
给姬霖盖好被子,我才注意到雨珠和雨荷的神情——那既不是惊讶,也不是震惊,反倒像撞见了怪物一样,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我没法跟她们解释,也解释不清急救包里这些东西的来历,只能压低声音叮嘱二人,把刚才看到的一切都忘掉,至少不能对旁人说起。为了让她们彻底闭嘴,我只能编了个说辞:“这是天机,万万不可泄露。若是走漏了风声,你们的尊主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话果然管用,两人吓得脸色一白,连忙用力点头,不敢再多问一句。
姬霖的体温依旧高得吓人,我让雨珠用冷水给她做物理降温,随后把雨荷叫到院子里,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先看看这个。”雨荷说着,将一支墨箭递到我手里,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这是从尊主的伤口中取出来的。”
我伸手接过墨箭,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咯噔”一下——这支墨箭竟与墨凡所中的那支一模一样,分明是墨柳的专属墨箭,箭头上同样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禽虓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是想借这件事让玄雨和墨家结下死仇,彻底瓦解华夏七星的联盟!
不过高都距洛阳有六百多里,即便是乘坐马车全速赶路,最快也得两天时间。这意味着姬霖受伤至少已有两天,伤势发作的时间,似乎比墨凡和墨柳还要早一些。我按捺住心头的波澜,让雨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一遍。
雨荷定了定神,缓缓开口:“三天前,尊主从临淄返回洛阳,当天晚上墨柳就到寝宫拜访。她们二人情同姐妹,我们也没多想,只当是寻常相聚。可到了子夜时分,我们突然发现尊主受伤倒在了寝室里,墨柳却不见了踪影。我们急忙将尊主唤醒,她说墨柳竟趁她不备,用墨箭伤了她,还说要去墨家问个究竟。”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墨箭入身不到两寸,也不在要害之处,我们便帮尊主取下箭,敷了草药。谁知第二天一早,尊主便高烧不退。她想起在临淄见过刑善,知道刑善夫妇要去高都城寻找墨家巨子,便吩咐我们带她赶来高都求医。我和雨珠赶着马车,日夜不停地赶了两天路,才到了这里。驿站掌柜说刑善夫妇一早去了五十里外的马家,伙计又说您正在驿站,想着您的驭风马速度快,就想请您带尊主去马家找刑善,却没料到……您也能治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