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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因利而战,告知墨凡来龙去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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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墨凡颔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为不智。当今皇上虽说废止了官吏检举诸侯王的旧制,可朝中那些大臣,眼睛始终盯着这些诸侯王不放。一些小的过错或许动摇不了诸侯王的地位,可一旦曝出通敌叛国的行径,那些大臣绝对不会放过铲除诸侯王的机会——即便皇上有心包庇,也得掂量掂量后果。所以你的想法,不妨一试。”
“正是。”我点头应和道,“咱们的重心本就不在这些诸侯王的去留上,那是当今皇帝该考虑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借这件事让中行月明白:他的计划已然暴露,若还一意孤行,就得承担相应的代价。况且这件事牵涉两国邦交,稍有差池便可能引发大规模战乱,中行月若因此失去匈奴单于的信任,显然得不偿失,他绝对不会冒这个险。”
墨凡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汉匈之间的战争已绵延数百年,当年白登山一役,若非陈平献计,重金收买冒顿单于的阏氏,大汉开国皇帝怕是难有生机。这般积怨,绝非中行月能够左右。”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军臣单于的才干虽不及冒顿,却明显胜过老上单于,他定然清楚这数十年来大汉一直在厉兵秣马、整军备战。何况自从有了中月使这个秘密组织,源源不断为匈奴王庭输送包括军事物资在内的诸多利益,军臣单于绝无可能同意放弃中月使。”
“正是如此。”我接过话头,“正因为军臣单于、中行月乃至整个匈奴王庭,都舍不得中月使带来的利益,我的想法才有了实现的根基。”
望着墨凡眼中的疑惑,我知道若不把话说明,他很难参透其中关窍。于是我问道:“巨子可曾想过,汉匈之间为何会爆发这绵延数百年的战争?或者说,这战争背后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汉匈之间的战争,大抵都因匈奴劫掠华夏边郡而起,本朝也不例外。要说战争的本质,其实就是劫掠与反劫掠的较量。”墨凡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当然,无论进攻方还是防御方,说到底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正是此理。”我颔首认同,进一步阐释了我观点,“汉匈关系的核心本质就是利益。地域不同,物产自然天差地别。匈奴作为游牧部落,至今仍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赶着牛羊迁徙,物产单一得很。可人类生存所需的物资向来多样——对他们而言,肉类和皮毛多得用不完,粮食、食盐、布匹这些东西却稀缺得很,甚至压根没有。”
“反观华夏民族,由农耕部落发展而来,以定居群居为生,产出的物资以粮食、棉麻为主,还依托棉麻发展出了手工业。固定的聚居生活,让铜铁冶炼、铸造技艺得以代代相传,不断精进。”
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所以说,物产的差异才是战争的真正源头,这也是为何‘打草谷’这类群体性劫掠,从未被哪个政权真正严惩的原因。”
“中行月能深得两代单于信任,靠的正是他对大汉物产的熟悉程度,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匈奴的物资短缺,尤其是满足了匈奴王庭和高层的需求,这才让匈奴高层的战争意愿有所降低。”
我继续分析道:“表面上看,他像是在践行‘汉患者’的诺言,实则所作所为反倒有效缓和了汉匈矛盾。只要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或许就能说服他放弃中月使那些非商业目的的行为。不然,我们就可釜底抽薪,让他失去匈奴王庭的单于宠爱与支持——这可是他最大的筹码。”
我的话显然超出了墨凡的认知,他凝神沉思了许久,才缓缓点头:“你说得没错,我也认同你对中行月的评价。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凡事不必看过程,只以结果论好坏?就像中行月,虽说一心想成为汉患者,却通过建立秘密商道,将匈奴急需的物资输送至匈奴王庭。表面上看是削弱了匈奴对大汉的依赖,实则有效缓解了匈奴物资短缺,尤其是降低了匈奴高层的供需矛盾,这才让他们发动战争的紧迫感淡了许多。如此一来,近二十年的汉匈战事,才变成了打草谷与反打草谷的拉锯战,战争的烈度也大大降低了。”
“正是这个道理。”我点头应道,“只可惜这般浅显的事理,整个大汉朝廷竟无一人能看透——本可通过正常商贸缓解的矛盾,最终却要靠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争来解决。其实只要细究陈平解白登山之围的策略,本该想到这一层的。”
墨凡显然没跟上我的思路,面露疑惑地问道:“这与陈平解白登山之围,又有什么关联?”
我笑了笑,解释道:“高祖被困白登山七日,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最终靠陈平的计谋收买单于阏氏才得以突围——当然,这只是策略的表面。冒顿单于心里很清楚,凭匈奴那数十万人马,根本不可能一口吞下大汉。他发动这场战争,本意就是为了获取现实利益。从战略上看,高祖被围之时,陈平的计策其实已经让冒顿单于达成了战争的目的:既打击了大汉抗击匈奴的信心,又借着放高祖一马,捞到了不少好处。既然战争的目的已经达到,给高祖留条生路也就顺理成章了。”
“后世多把解白登山之围的功劳记在陈平头上,其实他不过是看清了战争的本质,摸透了冒顿单于发动战争的目的,顺势推舟罢了——就像是对方想睡觉时,恰好递上了枕头。至于让阏氏背上贪财好妒的名声,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我话锋一转,“只可惜自那以后,大汉再无陈平这样的人物,也就没哪个大臣能看够透汉匈战争的本质。于是便有了‘汉匈不得通商’的律法,表面上看是在维护大汉利益,防止百姓以物资资敌,实则反倒加剧了匈奴靠战争掠夺生活物资的动力。”
“如此一来,匈奴骑兵劫掠大汉边郡便成了家常便饭,甚至出现刚送公主去和亲,转头就遭匈奴劫掠的荒唐事。从结果来看,这条律法实为恶法,只能结出恶果。提出此建议者,无疑是目光短浅之辈,堪称大汉一患。”
“我明白了。”墨凡点了点头,随即又带着几分诧异看向我,“你的想法总能出人意料,却又让人无从辩驳。看来你不仅是位武道高手,更深谙谋略之道。”
我笑了笑,心里暗忖:等会儿让你知道我的来历,不知你还会不会这么想。随即开口说道:“明天一早,让钟离带我们去找桓温,开门见山地让他给中行月带话。不过,这并非我找你要谈的正事。”
墨凡颔首示意。
我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巨子,你听说过月光之门吗?”
“月光之门!”墨凡猛地起身,眼神里满是惊疑,追问道:“你竟知道月光之门?”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关键,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语气愈发谨慎:“你是说,你身上这些异于常人的遭遇,都和月光之门有关?”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看你的反应,显然对月光之门并不陌生。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但请务必相信,我说的全是实情。”
我的神情不像在开玩笑,墨凡盯着我看了半晌,终究还是带着满脸狐疑点了点头。
这些事连我自己说起来都觉得荒诞,更何况听的人?若他对月光之门一无所知,此刻怕是早已把我当成表面正常、内里疯癫的怪人。我没再理会他脸上挥之不去的疑虑,径自开口,将我们如何借助月光之门,从两千多年后的现代社会穿越回到大汉,以及我们可能肩负的使命一一讲给他听。
我还告诉他,除了我之外,一同归来的还有不少人:山阳齐家的掌门大小姐齐珏,墨家武道女统领、未来的家主,法家司法及其夫君,以及血剑、玄雨两派各一位堂主。只是众人四散分离,至今没能汇合。
说到这里,我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补充道:“还有玄雨的姬烟和凤娇徐紫烟,她们也跟着徐福的脚步,一同来到了大汉。”
墨凡听到的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足以颠覆固有认知的真相。足足沉默了十几分钟,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数百年前,曾听闻老子西出函谷关前,留给山阳齐家一件宝物,名为月光之门。此物专为华夏七星匡正天道而设,若遇天道偏颇,齐家便可借月光之门的甲遁之力拨乱反正。如今看来,那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如此说来,月光之门的甲遁之用,竟是能贯通古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又添了一声叹息:“若非如此,实在无法解释为何会同时出现两把血剑、两道墨剑,还有两块墨家武道女统领的娇客信物。”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当然也就解释不了,为何会有两位姑娘找上门来——一个握着武道统领令牌,一个持着巨子令,竟直接到雍城墨家总部,要求动员所有墨者搜寻你的下落。”
看来公孙诰私启月光之门的事情,齐伯与姬霏的对话记录并未以信报形式传到华夏七星其他家族手中。否则,墨凡对月光之门的认知,绝不会还停留在听说的层面。
我微微一笑说道:“她们一个叫墨霏,是两千多后墨家武道女统领;另一个叫墨雨,是后世墨家的未来家主。”
“原来如此。”墨凡颔首,接着说道,“钟离的信报里提到你行事异于常人,没多久我就接到消息,说有两位姑娘到墨家总部,持巨子令要求动用墨者寻你。我便让墨成去长安的安平驿捎话,告知她们要找的人在高都。按时间推算,她们本该不日便到。我日夜兼程赶至高都,却没料到你竟遭此一劫,被姬霖救去了洛阳。”
我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却被墨凡抬手打断,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你刚才说,后世的玄雨门主与徐家凤娇也跟着徐福的脚步到了大汉——你见过徐福?”
“见过。”我点头应道,“月光之门开启前,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甚至怀疑,开启月光之门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暗中操纵。他在后世借用‘月初道长’的名号,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月光之门的开启之地,姬烟和徐紫烟又为何会跟着他来到这里,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姬烟给姬霖传过信,说她俩正在追查徐福的踪迹。”
墨凡眉头微蹙,追问道:“这么说,徐福当真到过两千多年后的时代?”
“千真万确。”我再次点头,语气中平添了几分怅然,“其实我也很想再见到他。但愿姬烟和徐紫烟能找到他——我想当面问问他,如此处心积虑布下这盘棋,到底意欲何为?”
墨凡听完,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将胸中的震惊缓缓吐出:“看来那些传说竟都是真的。徐福奉秦皇之命出海寻长生神药,据说神药被他自己服下了。为了躲避秦皇追责,他从师父鬼谷子手中得到了一张隐身符;还有一种说法,说他从鬼谷子手中得到了上古神器山海印,凭此物便能贯通古今。如今看来,月光之门既能穿梭时空,山海印的传说自然也非空穴来风。连这些匪夷所思的事都真真切切的存在,那昆仑四圣的传说也定然不假,禽虓想必也不是虚构之人了。”
墨凡自然不会想到,他赶往马家打探消息时,恰好晚了一个时辰——倘若他听到了赵越转述的赵棋那番分析,便知禽虓绝不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念及马朔告知我的种种,一个巨大的问号在脑海中盘旋:华夏七星耗费数年都未能确认其存在的人物,在世人眼中与世无争的赵棋,又为何会知晓?看来日后有机会,定要登门拜访这位赵家三爷。
对于昆仑四圣与禽虓的传说,我和墨凡的感触截然不同。亲身经历了月光之门的开启的过程,我愈发觉得“无风不起浪”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就像传说从不会凭空诞生,如今我对所有传说都抱着“信其有”的态度。迄今为止,听过的所有传说,哪怕是盘古开天这类近乎荒诞的神话,都已出现了佐证其存在的线索,其他传说自然更值得重视。
只是,要想厘清传说的真相,全凭运气与机缘。就连山谷中与我交手之人是否就是禽虓,也得等再次相遇方能印证——可这些事向来可遇不可求,眼下最关键的还是现实问题。
于是,我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和盘托出,末了特意强调,“我的推断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拿不准。”我眉头微蹙,接着说道:“我们来到大汉,目的究竟是想方设法让大汉皇帝放弃以董氏儒术作为国家统治文化的政策,还是另有更妥当的法子?”
“董氏儒术一家独大,实则是阉割了华夏文化的创造力。儒家文化并非毫无价值,它作为一种自我约束的道德理想,一种针对个体的理想化目标,自有其存在的意义。但要用这种个体性的道德来要求指导整个社会的发展,显然不合时宜。”
“仁爱是儒家思想的根基,与墨家的兼爱仅一字之差,内涵却天差地别。仁爱,或是君王口中的仁政,终究是一种个体性的道德约束,且带有明确的前置关系——唯有处于主导地位的一方,才配谈这种道德约束,而被主导的一方,只能沦为仁爱或仁政的施予对象。这看似是人类社会性的体现,实则违背了人与人、人与自然万物本该有的自然关系。”
墨凡一口气说完,然后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