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病了》慢述

7、霸凌

　　邬玹一边在心里想这孩子怎么外表看起来这么冷酷背地里是个哭包，一边爬过去想要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结果靠近了才发现他不是在哭，而是捂着腿身体在不受控地发抖。

　　原来是伤口开始发疼……

　　这是邬玹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看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神龟不动声色地爬到轮椅的脚蹬上，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隔着裤脚附上他的小腿，因为小腿没有知觉，所以他不害怕会被发现。

　　渐渐地，那股尖锐的刺痛开始消缓，周祉心想这次止痛药起效的速度还挺快，尝试着用手移动了一下腿，“啪嗒”一声就有东西落到了地上，他俯身去看，就这么抓获了一只缩头乌龟。

　　不愧是喜欢到处乱窜的，他没理，又把它放到一边去了。

　　多亏邬玹出手，没过多久周祉就躺下睡觉了，小青龟在关灯后便爬上床，在床沿等了好久，等他呼吸平缓确认熟睡后才慢悠悠爬进手掌心。眼皮已经沉得都掀不起来，神龟安心地跟着睡了过去，房间内只剩绵长呼吸和微光闪烁。

　　自从周祉开始上学之后，邬玹见到他的时间少之又少，抛开以龟形态每天晚上的单方面见面，以人形态的相处几乎没有。他觉得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的任务只是在保证主角活着的前提下为他治好腿疾，至于和他多说话多交流那只能随缘了，直到几天后他在社区遇见了他。

　　那天活动室来了个大老板，邬玹听说他是他们公益项目的捐款人之一，人类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对，金主，这个Omega是金主，要好好伺候才行。

　　“小邬老师，快上啊！”身后是陈姨赵奶团结一心，就这么把邬玹推出去了，他苦涩地低着头，双腿的抖动频率随着不断靠近那人逐渐加快。他不止一次回望，企图后退转身，但“金主”二字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硬生生堵在身后。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场景，竟然让一向胆小古板的邬玹担任接待的职位，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陈大妈说这件事情很简单，就是“金主看上你为了让你也看上他所以要接近你”这么一个情况。

　　“吃饭了吗？”李思延面带笑意地看着面前局促不安地beta，率先开口打破尴尬，“我带了两份早餐。”

　　“吃了吃了。”邬玹眼神到处乱晃，点头中透露出参差不齐的慌乱，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能够诡异地表现出参差不齐的。

　　李思延看着他这样子也觉得好笑，半带玩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说来神龟来这个世界能找工作要多亏李思延，当时社区创办太极课没多久，太极老师的职位还有一个空缺，按道理邬玹这种没文凭没证书的家伙是绝对应聘不上的，好在那天面试的时候Omega刚好也在，在看他表演完二十四式之后便录用了他。

　　说是因为他打太极下盘极稳表现极佳也好，说是因为对他有意思也罢，到底邬玹也确确实实是因为李思延才有的这份工作用来糊口，再怎么也算是他的恩人了。

　　“不是紧张……我一直都这样。”

　　“可我看你和老人们说话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因为和他们熟一点……”自知说错了话，邬玹立刻止损，慌乱着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思延耸了耸肩，一脸随意地说：“来看看你。”

　　他知道这话一出一定会吓到这位太极老师，事实也确实如此，眼见着邬玹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Omega只觉得好笑，即刻安抚道：“骗你的，我就是来检查你们这些老师有没有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我可不能花冤枉钱啊。”

　　邬玹松了一口气，没过多久便去上课了，这口气在课间看见人还在的时候又提了上去。

　　“你……为什么还不走？”或许是发现了这句话里的歧义，神龟又补充道，“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

　　“要走了，你要送送我吗？”

　　“我一会儿还要上课。”

　　李思延一脸遗憾：“看来是不想送我。”

　　和金主相处守则第一条，不能让金主不开心。邬玹也只能摇摇头送他去停车场。

　　在去往停车场的途中会经过一片小树林，和这个城区唯一的一所中学仅一墙之隔，神龟觉得只要不对视就能缓解尴尬，于是一路上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一旁的小树林里。

　　忽然，几声辱骂声翻过墙刺进了邬玹的耳中，他皱了皱眉，为了听得更清楚下意识往那边凑了凑。

　　“我操你大爷的，许魏云今天来找你说什么了，老子不是警告过你不要靠近他吗？！”

　　“腿都断了还要去勾引别人，老子今天不给你好看！”

　　……

　　这是校园霸凌，邬玹十有八九能确认，此刻他已经忘记身边还站得有人，直接朝树林里的那面墙走去。

　　“诶，你干什么？”李思延觉得莫名其妙，伸出手拉住了他。

　　神龟指了指那边，“你没听见吗？”

　　Omega点了点头，但又说：“学校里面的事，去了也没用。”

　　邬玹有一瞬的凝滞，很快又面色如常道：“抱歉，我送到这里行吗？还是得去那边看看。小樱桃要放学了，你快去接她吧。”

　　李思延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好”便离开了。

　　他从未跟邬玹提起过自己的婚姻状况，也没跟他说自己离婚带一娃，其实是刻意想要隐瞒，毕竟不会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人，但每天都和那群老人相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亲耳听见这件事从邬玹口中说出来，李思延还是下意识无法思考，只能逃避着离开。

　　但此刻，两个人的重点显然没有落到同一个地方。

　　邬玹快步走到树林深处的墙边，那边传来了衣袖摩擦的动静，应该是在发生什么打斗，突然心脏像是被攥住，他一时有些呼吸不过来，很快这种感觉又消散掉。

　　墙那边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操”，而后又有人说：“就没了？老子这次找的兄弟全是beta，你这对我们能有多少威胁？嗯？老子今天非要弄你！”

　　孙汉颇为得意地拿出嘴里的烟，往地上吐了一坨口水，而后蹲下来，望着被他拉到地上无法起身的周祉，拍了拍他的脸：“真想把烟头烫在你脸上。”他抖了抖手指尖夹着的烟，烟灰却没有如预期那般落到周祉的脸上。

　　“我操！你们愣着干嘛！”

　　少年一个发力，直接将孙汉撞倒在地，两只手撑着身体起来又拖着身体过去，一拳又一拳落在他的脸上，拳拳到肉。

　　“干！给老子干死他！”孙汉朝两边站着不动的兄弟伙吼道。很快局势发生变化，周祉被三四个人按倒在地，孙汉趁机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恰恰好对上他双如鬣狗般阴狠的眼神，没由来地退了一步，但很快意识到优势在自己这边，他又走上前。

　　“神气你妈呢！”孙汉现在只想泄愤，于是伸腿就往周祉那双没有知觉的小腿踹去。

　　“诶！不准打架！”

　　忽地出现一道陌生的声音，孙汉心中警铃一响，赶紧环顾四周，最终在围墙上看到了一个蹲着的beta。

　　“你算老几？管老子的事。”看着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孙汉又敢开口了。

　　“我告你们老师，就说你们霸凌学生……”被这个丑家伙一直盯着，邬玹一开始的热血激昂慢慢降下去，勇敢过后的那阵害怕涌上心头，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录了像的，到时候把你们全都开除。”

　　“你他妈有病吧，哪个年纪哪个班的？敢这么跟我说话，知道我是谁吗！”邬玹长得显小，再加上没什么气场，看起来很好欺负。

　　“我不是学生，我是老师！”太极老师也是老师。

　　这话一出有好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邬玹趁胜追击：“你还不信？我马上打电话给学校领导。”说着他解锁了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把它拿到耳边。

　　这个学校不允许带手机，邬玹这个样子也不像那种敢私藏的家伙，于是在他打通电话说“领导，围墙这边有学生打架”时孙汉就带着他弟兄们陆陆续续跑了。

　　邬玹重重呼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在这个时候才得到片刻放松，然后下一秒就因为失去平衡突然从墙上摔了下来。

　　咚！

　　神龟哎哟着支起身体，小心翼翼地扭动脚踝和膝盖，在发现没什么问题后才将注意力转向被欺凌的孩子：“同学，你没事吧？”

　　他抬头朝刚才被按倒在地的少年望去，在看到那张脸后才发现是熟人，神龟瞪大了双眼：“周……周祉！怎么会是你啊……”

　　周祉没理他，面无表情地拖着身体坐回了轮椅，紧接着就推动轮椅准备离开。

　　“欸！嘶！”邬玹连忙上前去追，但双腿在刚才因为害怕分泌出的激素的作用下仍在颤抖，他一时没站稳，再次摔了下去。

　　“你别走啊，”他躺在地上，不知道是因为被摔疼了还是因为被忽视了，心里冒出一阵委屈，连带着声音都有些祈求的味道，“我现在站不起来追不上你。”

　　过了两三秒，轮椅还是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