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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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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搬出去的那天,我没有帮忙,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和搬家公司的人一趟趟,来来回回,或许人家会以为我们只是普通的合租邻居而已吧。最后他上来拿走最后一件行李,我盯着地面,问出那个问题:“这就走了吗?”
“嗯,我走了,拜拜。”
我不知道他当时的是什么样的神情,会不会有惋惜和不舍得,当时不敢看,这也成为了我之后心中反复思考的事情。但没几天,隔壁房间里就搬进了新的住户。
新住户是个女生,短发,一只耳朵上戴着一个显眼的大金属耳环,眉眼垂着,给人一种时常在忧郁的感觉。这就是我对这位新邻居的第一印象,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搬出来是为了给前女友的男友腾地方。
“前女友。”我咋摸了下这个词。
“怎么,看不起同性恋?”她拿着罐啤酒问我,本是要把啤酒递给我的,说到这里却又缩回去了。
“我有什么可看不起的,”我自嘲一笑,自己探过去把啤酒拿过来,“就你住的那个房间,”我用罐底指着房门:“之前住的是我前男友。”
啤酒“哧”一声被打开,她也笑起来:“原来是同志。”
我也没忍住笑了,这双关。
那天晚上之后的时间里,我们两个借着酒精和这种同志情,喋喋不休地互相分享着曾经的甜蜜、愤怒、悲伤和如今心中的空茫。
但第二天酒醒,我们又不约而同伪装成之前的样子,仿佛生活仍在继续,好似我们一切都很好。
那之后的几天,我偶尔,不,经常后悔,那晚说过的一切,但又没那么后悔,因为我终于有个人分享这些往事。在彼此避免碰面的日子里,我偶尔晚上出来倒水会听到一墙之隔的她打电话。说了什么听不清,我也无心听清,只是语气中无处宣泄的愤怒和伤心让人一清二楚。
时间久了,我也就发现规律了,打过电话后她通常会出门,彻夜不归,再在回来的当天晚上借酒浇愁。
如果说上次一起喝酒是机缘巧合,那么这个晚上,算我主动加入。
“她总给你发消息?”我问。
“那个人再不联系你了?”她也问。
“也不知道咱俩这样的,谁更好过一点。”我自嘲着,闷了一口。
“你怎么知道是她?”她摘下耳边显眼的耳环,盯着它问的我。
“我出来接水听到的。”说出口忽然发觉不对,又赶忙解释:“我没有听到你具体说了什么啊,也没有听你墙角!”我恨不能连脚也都举起来,顶着她怀疑的眼神大声分辩着:“接完水就马上回屋去了。只是……我能听出你语气里的困而不出。”
完蛋了。我想着。什么“困而不出”,这种文艺的词儿好尬啊,我是怎么说出口的?而且为什么要说出来,我们只是室友而已。我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表情。耳边却忽然听到她轻笑一声:
“都说失恋的人会变文艺,原来是真的。”
我放松下来,抬起头,也对她笑了一下,只是一时想不到别的话要说,干脆闷头喝酒了。
“你前任,”她顿了一下,可能是不确定我对那个人的态度,我能感觉到她试说完又紧紧观察了我几秒钟,才把问题真正问出口:“他还在这座城市吗?”
“应该是不在了,他说交接完就回老家。”
“回老家做什么,相亲、结婚?”她可能有些醉了。
“……嗯,他说家里还是希望他正常找个女孩子结婚。”在一个女孩子面前提起他的打算让我有些尴尬。
“哧,垃圾。”她也确实说出来了,她果然是有点喝多了,嘴里嘀嘀咕咕说着:“就因为这样才放心不下,怎么能交给他……”一类的话,我没有仔细去听。
“你前任找你是因为她男朋友对她不好吗?”我踌躇着,也借着酒劲问出来了。
“不算吧。”她喝空了一罐又开了一罐,空气中的水蒸气遇冷凝结,顺着罐身流淌下来,像下在桌上的一场小雨,也像一个人无声的痛哭。
“她男朋友不知道我们真正的关系,只是她们一吵架,她就会把那个人赶出去住酒店,把我叫过去陪她,听她吐槽她男友。”她盯着罐壁的水雾,眼睛一眨不眨。
“她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喝灌下一口酒,随意地问着。
“我不知道。”她用手指勾连几个临近的水珠,直到水珠体积过大,受重力滑落:“我只知道,那是个她不喜欢,却愿意一起结婚的人。”
啊,那我们就是他们,喜欢,却不能结婚的人,是吗?
后来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茶几的同一边,喝着自己的酒。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厨房里热烈的油煎声吵醒的。前一天晚上喝得太多,我不知不觉就在客厅睡着了。
“你醒了,”她端着盘子出来看到我:“昨晚你喝醉了,我抬不动你,最后只能擅自进你房间,把你被子拿出来给你盖上了。哦,你放心,我进去就直奔目标,一路都目不斜视的。”
她刻意地解释着,但我一想到房间里的各种东西,就止不住地难为情。
那个人搬走的时候只带走了贵重物品和衣物,那些我们曾经为了彰显关系而购买、使用过的“情侣款”他全都留下来了,一些有意义的东西我舍不得扔,现在在整个房间里随处可见。
这件事最后也被我们心照不宣地共同“遗忘”了。
后来我们还是会时不时一起喝酒,只是她打电话的声音更大了,出去的次数更少了,我望着房间发呆的时间更多了。
雨季过去,天空总要放晴。又是平平无奇、毫无预兆的一个一起喝酒的晚上。她忽然对我说:“我申请的外派通过,这两天就会搬去另一座城市了。”
我惊讶极了:“你放下了?”
“……嗯。”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不知道是在对谁和声细语,表情藏在手臂和啤酒罐的阴影里看不分明:“那里离这里不远,高铁很快就能到,但总归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以后不能再去陪她了,既然双方父母连婚房都给准备好了,没有前任再过去住的道理了。尽管那个人现在不知道,可以后一旦知道了,再想起这些就是个事,索性一切都到婚前为止吧。祝你今后幸福,我也要去找我的幸福了……”
罐上凝结的水雾最后从她脸上淌下,我握着罐子仰头猛咽一口,水汽沾了满手,也不愿去擦。
之后,她就搬离了这里,整个屋子还是只剩下了我。看着空荡荡的隔壁,想着不知道多久后会再有新的房客住进去,我是否也要搬离这个学生时代筑起,现已空落落的“巢”,换到别的离公司更近一些的房子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