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登顶反派第一》魏朝瑾

20、至理名言

　　〔我来与你谈。〕

　　这五个字只是出现在投影屏幕上，便带来沉沉的压迫感。

　　被注视的青年低低嗤笑：“装神弄鬼。”

　　准备动身的命者身形一滞，掌管极乐之都一百多年，已经很久没人明知他在还敢张口开骂。

　　这到底是哪家的愣头青？

　　风灵力绕着他周身波动，短途传送阵瞬息成形，鉴定室鉴物台的后面，悄无声息多了个突兀的人影。

　　那刺耳的点评还在继续：“藏头露尾。”

　　命者已经很老了，老到衰朽的身体逐渐开始不适应短暂的空间转换，他身上的伤也很重，重到他都能闻到自己腐烂的气息，可他才刚出现，那个嚣张的青年竟然变本加厉，属于年轻人特有的桀骜眼神看过来，隐带不屑：“宵小鼠辈。”

　　“你家长辈没教过你好好说话？”嘶哑的声音从命者的黑袍下传出，“年轻气盛可不是好事。”

　　“老而不死就是好事了？”这个头发染得特别时尚的青年歪了一下头，比起装无辜更像挑衅，“那您还真挺有经验的哈。”

　　命者：“......”

　　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嘴贱的小辈了。

　　“东君玉令碎片给我，我容忍你的冒犯。”命者勉强压下心间不快，“在天宫阁，随意消失一个人，再容易不过。”

　　“好吧。”与他隔着鉴物台的青年无奈地耸耸肩，他手一抬，一道流光飞过来，命者一把接过，那有些模糊的花纹熟悉无比，竟然真的是玉令碎片，“碎片归你，交易成立。”

　　带着些许温度的玉在掌心渐渐冷却，命者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的身份，你的天赋———”刚刚还懒散在椅子上的青年毫无预兆地暴起，变脸如同他的攻击一样突然，他的腿蹬在置物台上，身姿轻盈得像鸟，动作却像捕食的豹，一点寒芒吞吐在他指尖，“以及———你的人生。”

　　看起来像金属装饰的锋刃划过命者的脖颈，伴随着布料裂开的呲拉声，露出裹着灰白发丝的苍老头颅，脖子上横着一条巨大的豁口。

　　命者年轻时无疑是英俊的，老了仍然能窥见几分当年的风采，但许是长久的重伤伴随着衰老过于引人不快，于是阴鸷的气质破坏了他的相貌。

　　翻译成通俗易懂的人话：长得真的很像标准的反派。

　　“你要杀我。”喉咙被割开，命者仍能说话，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这是最错的决定。”

　　命者人生中的前五十年，是那一代的天骄，在常世与太虚界都赫赫有名，他通过了考验，继承了极乐之都，并按照自己的理想对它进行改造，之后一百年，他一直为自己的理想倾尽所有，只是不再活跃在台前，而是隐藏于幕后，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下一辈的天骄都成了稳重的长者，久到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他的传奇。

　　命者，人族，甲上因果天赋，世间最顶尖的天赋之一。

　　似乎有无形的手拨动着命运之线，于是连带着脖颈上那巨大的豁口在颤抖中归于闭合，仿佛那伤痕从来没有存在过。

　　从楚辞攻击开始系统就在尖叫，尖叫到后面它好像绝望得有点死了，于是沉默下来咔咔地剪剧集，力图在楚辞死透之前把第六集剪出来紧急投放赚点能量保下他的小命。

　　楚辞在两秒内利用精神力瞬发三击，第一击落在喉咙，第二击顺势捅入心脏，第三击为腹部丹田，招招狠辣，直奔取人性命而去。

　　但这三击都没有用，命运好像不允许这些伤口存在，楚辞掌心的锋刃上还沾着命者的血迹，但伤口已经无影无踪。

　　“这位小友，我们本无冤无仇，是你无礼在先。”

　　致命的伤势对命者毫无影响，但伤口愈合的疼痛无法忽视，被一个小辈劈头盖脸这样攻击，泥人也要生出三分火气，命者微微抬起手，风系灵力盘旋着，推动有形的因果，“这是你咎由自取。”

　　楚辞脖颈、胸口、腹部三处，与命者同样的位置，突兀地多了三条一模一样的巨大伤口。

　　本来已经沉默下来疯狂赶工剪剧情的系统再度爆发更凄厉的尖叫：【我都说了打不赢你还不跑！！我这边又没有痛觉屏蔽，你是要疼死在这里吗！！！】

　　【我们可以能量攒够了回来踢场子，想剁成臊子也行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暂时的逃跑是为了日后的成功，跑啊！要不我给你画个传送阵行不祖宗！！！】

　　某种程度上说，系统也是偏心偏得没边，相当没有原则了。

　　“咳.....”虽然没有内脏，但空壳内部的能量翻腾不休，有形的因果之下，这些伤势都被判定为真实，楚辞偏头吐出一口血，疼痛的感知无比清晰地占据脑海，能量就是他的生命，但现在，生命在流失。

　　命者有些意外。

　　越是桀骜的天才越不甘心陨落，命运会促使他们抓住每一个机会绝处逢生，他以为眼前这个小辈也是一样。

　　但他的眼神......生死好像对他没有任何区别。

　　看在这个小辈为他送来了东君玉令碎片的份上，命者决定给他一个留遗言的机会———这样致命的、完全摧毁掉人修炼根基的伤势不及时治疗只有死路一条，不会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眼前濒死的青年呼吸越来越微弱，他问，“玲珑鉴的检测结果，共鸣的特性是‘因果’，对吗？”

　　命者有一瞬怀疑眼前这个青年能够看到真正的玲珑鉴检测结果，但想想也知道是无稽之谈，大概是这个青年在将东君玉令碎片带来天宫阁之前已经通过其他办法检测过了———世间能检测其他法器的物品罕有，但并非不存在。

　　他从年轻开始便没有欺骗死人的习惯，命者说：“对。”

　　大概是听到了肯定的回答，青年缓缓露出一个笑，他低声说：“谢谢。”

　　礼貌得像换了一个人。

　　要是这个青年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懂道理，大概也不会造成眼下这个局面。

　　命者并不觉得遗憾，这两百年里，他见过太多骄傲自负最终招致自身毁灭的人。

　　为防夜长梦多，在回答完这个青年的问题后，命者不打算慢慢等人断气，他操控因果，准备将人彻底了结。

　　但就在下定决心要动手的那一刻，冥冥之中，他忽然感觉到了极度的恐惧，不来源于肉身，而来源于精神———他的因果天赋在颤抖。

　　时间的长河中，命运流淌不歇，因果永生长存，而现在，能被他操控的这一段因果链接上了更久远的命运，于是命运沿着因果回流清算。

　　“你———！”

　　天赋感知到的东西太过庞杂，庞杂到命者仅仅只吐出一个字，便在反噬下再无言语，他看到一道光芒自青年心口泛起，那光芒延伸出一条牢不可破的细丝，链接在他与青年之间。

　　这条细丝的花纹命者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它代表着青年有权审判他的命运，他倒欠青年因果———可他怎么会欠一个看起来最多二十来岁的人这么致命的因果！

　　三道伤痕梅开三度，再度转移到他身上，青年对因果转移不太熟练，只转移了伤口，血液却没回收，一身乱糟糟的惨样，但弄死他的决心倒是十分坚决。

　　命者能清晰地感知到生命的流逝，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他想开口请求，想谈判条件，可命运封住了他的喉舌。

　　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的青年靠在鉴定室的墙壁上，褪去伪装，他的眼神平静得就像一池寒潭，抽离又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咚。”

　　一样小小的东西落了地。

　　一枚青碧色的、刻有模糊花纹的碎片，和命者拿到的那枚一模一样，但现在，这样的碎片有了两枚，也就是说，碎片在从玲珑鉴中取出后就已经被掉了包，命者收到的是仿制的碎片，可他毫无察觉。

　　这太荒谬了！

　　这怎么可能！

　　命者最后一次拼尽全力使用了天赋，但还没有得到结果，他的命运便彻底走到了尽头。

　　————上上辈的天骄，故事到此为止。

　　一切就这样戏剧化地结束，急得团团转就差想办法给自己薅个实体以便扛着人逃命的系统着实有点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

　　它有很多话想问，比如楚辞究竟是怎么做到稳准狠地去杀人，比如楚辞究竟是怎么在它眼皮子底下将碎片掉包，比如楚辞究竟是怎么让命者的天赋反噬......一切都是未解的谜团。

　　咔咔的齿轮运行声里，它最终只小心翼翼地问：【糍糍，还疼吗？】

　　[疼的。]系统难得地听到楚辞的示弱，连回复的意识都带着一种蔫蔫的有气无力，[很疼。]

　　系统没办法屏蔽疼痛，只能尽可能地用能量冲刷着他受伤的位置，来减轻残留的痛楚。

　　“反派死于话多。”楚辞将手臂横在眼睛上，但即使闭着眼，他也能看到空中日渐增多的、交错纵横的线，他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自我调侃，“还好，我话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