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落在琴弦上》金花秋白

62、62

　　饭厅上，孔管家将早饭摆上桌，请孟鸿慢慢吃。
　　这是第四次敦请，他直接将粥匙放进了他的手里。
　　已经8:15了，再不吃，会误了医院的预约的。
　　孟鸿轻轻咳嗽一声，没说什么，只抬头看了二楼一眼，依旧安静如斯。
　　要不要去看看呢？
　　他垂眸，“孔叔，麻烦你……”
　　一声细微的开门声打断了他，再抬头，就见她着急忙慌地下楼来。
　　孔管家迎上去，“早上好，林女士，请这边用饭。”
　　“孔叔，孟妍呢？”
　　“孟小姐已经出去了。”
　　林蔚面露尴尬，今日要与老梁家签约的，她却起了个大晚，8:00才睁眼，真是罪过。
　　她就要去赶她的，就听一个熟悉的男声道，“你先过来吃饭。”
　　是他。
　　林蔚抬眼，就见他正望着自己，目光灼灼，脸色有些白，但很平静。
　　“孟鸿，我跟孟妍得……”
　　“青云陪她去的，没事。你来吃饭。”
　　“林女士，孟先生等了你一早上了。请。”孔管家低声道，随即让开路。
　　林蔚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餐桌旁，在他斜对面坐下。孔管家立即拿上餐具餐点。
　　“不合口味？”见她只是坐着，他问道。
　　虾饺，紫米粥，煎蛋，萝卜脆，烤苹果，卤牛肉。她看着那林林总总的碗碟，轻轻摇头，“不是。”
　　“那还不吃？”他看她一眼，口气又软三分，“随便你，我不等你了。”
　　半响，她慢慢开口，“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去医院。”
　　“我陪你。”
　　他正在吃煎蛋，闻言就给呛到了，呛得直咳嗽，又喝了一大口粥，才止住。
　　他拿纸巾擦擦嘴，“不用。”
　　“让我去吧，不是照顾你，是见识一下。就像采风的那种，我从来没去过骨科，也没进过北京的医院。”她一口气说完，然后就望定了他。
　　他也看着她，“你拿我当素材？”
　　“是啊，新漫画还不知道画什么，多走走看看，灵感不定就来了。”
　　见她认真的模样，他想说的话再说不出，只是笑了，无奈又开怀的笑。
　　她还愿意同他一起，想必昨天的事已经不恼了。
　　“那你快点吃，8:40就得出门。”
　　林蔚立即拿起了筷子，以最快的速度吞咽，他却又让她慢点。
　　她点着头，食速不减。
　　将吃完，沈青云就进来了，请孟鸿上车。
　　林蔚急问孟妍。
　　“已经签约了，今日都早到了，就早签了，孟小姐去逛街了。”
　　说话间，三人到了车旁。
　　孟鸿自己控制的轮椅，谁也没用，及至沈青云开了车门，他又自己慢慢立起，慢慢坐进了后座里。
　　林蔚看得惊讶不止，就要收轮椅的，却被沈青云抢了先，她道谢，然后也坐进了后座。
　　他贴里，她贴外，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位子。

　　车子启动，稳稳向滑轨大门驶去。
　　孟鸿忽地开口，“你还没看过这园子吧，要不要看看？”
　　其实昨日就该带她看看的，现在只能推后了，但也好，因为她可以多留一天。
　　谁知她说已经看过了。
　　他惊讶，“看过了？”
　　“嗯。刚建成我就来过了。”她望着车窗外，“芳馨园嘛，中西合璧的别墅区，庭园仿江南，室内则是现代简约设计。园子里铺青石路，一路蜿蜒向里，依次是荷花池，杏花林，草坪，燕来亭。”
　　“跟谁来的？”他又问。
　　“同事啊。那时我还在设计公司。”车子已出了大门，她坐正，继续道，“公司接了个拼图的单，那图画原型就是芳馨园，为求真，甲方就让我们来参观了一趟。”
　　柳条的细影落进窗里，她又道，“当时觉得好漂亮，好震撼。还默默算过要是买这么一套，得拼命做二百年，还得不吃不喝的那种。”说着就笑了。
　　他看她一眼，“很喜欢这园子？”
　　她摇头，“太大了，看看就好，不适合住。”说完，意识到不妥，又补上一句，“你住这儿好，这儿空气好，安静。”
　　他笑笑，“我也只是借住，这是陆总的房子。”
　　当初他回北京疗养，一开始是在医院，但后来需要练琴，而他的房子正在装修，陆春天就把他安排进了这别墅。
　　忽然，一阵倦意袭来，她轻轻打个哈欠。他看见了，就让她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你也眯一会儿，就当闭目养神。”她道。
　　“好。”
　　她也实在是困，昨晚几点睡的都不知道了，醒来速写本、铅笔都散乱地摊在侧旁。
　　她靠上椅背，闭上眼睛，很快就睡沉了。
　　他看着她，听着她匀称的呼吸，慢慢靠坐过来，将人揽进怀里。
　　他动作很轻，唯恐惊醒了她。
　　但她没有醒，也没有下意识地推拒，反而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就像迷途的小兽，找到家门一样。
　　他不由翘起了唇角。

　　9:30，车子准时到达301医院康复中心楼下。
　　说来也怪，就在车子停稳的瞬间，林蔚也醒了过来。
　　“我刚要喊你的。”他笑望着她，扶住她肩，“那走吧。”
　　“啊。”她朦胧着点头，直接开了车门。
　　他脸上的笑更灿。
　　之后的检查很顺利，结果也很好，医生让他坚持康复训练，说下周就可以拆钢板了。
　　“那我们今天还是在医院做训练。”沈青云道。
　　“是啊。”医生写着病历，“一直不都这样吗？”
　　自从住进了别墅，日常的康复，都在别墅进行，有专门的康复治疗师上门，但复查日会在医院做，以节省时间。
　　沈青云看孟鸿一眼，孟鸿没有说话。
　　他今日不想做训练，她明天就回去了，他想陪陪她。
　　见他不应，沈青云又道，“康复训练是要持续的，中断不好吧？”
　　这话是对着林蔚说的，她点头，“是啊，为什么要中断？”
　　孟鸿似乎没听见，跟医生道谢后，就往外走。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他才想好要怎么解释，但已经晚了，因为就在跟他来的路上，沈青云已悄悄拜请林蔚劝他。
　　“再大的事，也要往后推，先做训练。”她蹲在他身边，“我等着你。”
　　“训练有什么好看的？”他道。
　　她一怔，明白过来，训练很枯燥，训练的人呲牙咧嘴淌汗的，没个样子，他这是不好意思呢，毕竟是“孟神”。
　　“我不看，我在外面等你。”
　　“等……”
　　“等你结束，咱们一起回去，我做红烧猪蹄给你吃。”她拍拍他胳膊，弯了眉眼，“好不好嘛？”
　　他几次鼓嘴，但就是说不出一个“不好”，最后只能点头。
　　沈青云在旁瞧见，立即去预约康复室。
　　林蔚从随身手提袋里，拿出个白色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他。
　　这杯子是孔管家给的，里面装着参汤。
　　孟鸿慢慢喝了半杯，又递还给她。
　　“你有什么想吃的？”他问，康复训练下午13:30开始，还有两个半小时，足够他们好好吃一餐了。
　　“烤鸭如何？”他又提议，“这医院不远就有一家老字号。”
　　“好油的。”她摇头，“孔叔给带了营养餐，咱们可不能浪费了。”
　　为了保证营养健康，这些日子，他都没在外面吃过了，但她又不是病号，没必要跟着他吃病号餐，那餐饭虽说科学搭配，但少盐少油，很是寡淡。
　　“偶尔外食一顿，没什么的。”他道。
　　她不依。他再三讲说，也没说动，只得罢了。
　　一时内急，他要去卫生间，她要陪他，被他坚决止住了。
　　“就在这儿等我，不许动。”
　　此时将近饭点，走廊上人来人往，很是杂沓。林蔚立在原地，不愿面对滚滚人流，便转过身，透过尽头的窗子，往外看。
　　四楼外的天，天阴欲雨，那从窗扇缝里挤入的风也带着几分冷意。
　　她本能地后退，结果就踩到了什么。
　　急低头，见是一只脚，穿着棕色皮鞋。
　　“对不起。”她立即转身道歉。
　　迎面一个男子笑道，“没事的，林蔚小姐，是我走太急了。”
　　那男子甚是粗壮结实，浓眉密发，眼球微凸，一身驼色西装紧紧贴在身上。
　　林蔚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但他却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由后退两步，“您是？”
　　“我是刘峰，天雄音乐的法务主管。”他说着，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久仰林小姐大名，今日得见，万分荣兴。”
　　是他的同事，她的心稍平，“您是来找孟鸿的？”
　　“不，我是来找林小姐的。”
　　她怔然，他继续道，“有两件事，我觉得林小姐应该知道。”
　　“十月，百花柿子上了热搜，连卢芳的事都挖出来了，您记得吧？”
　　见她点头，他笑着道，“当时的舆论风向不对，您也感觉到了吧？但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热搜都没了，——您不好奇是谁做的吗？”
　　“是您吗？”
　　“我负责操作，但是陆总的意思。”他注视着她，“那篇以商养学的文章，就是陆总亲自写的。”
　　“以商养学，百花小学的公益之路值得借鉴”，当时这文章一上热搜，就把其余的都压了下去。
　　林蔚仔细看过，记忆犹新。
　　“百花柿子，凭借质优价美，占据市场一端，不仅支撑起百花小学的日常运转，还带动了百花镇的就业。这已不是传统的助学公益，而是社会公益，是大公益，值得推广。
　　至于漫画《如意》，不过是虚构作品，内中提到的百花柿子，只是作者杜撰，就像耳熟能详的那句话‘若有雷同，纯属巧合’，不必在意。
　　当先要做的，是关注百花柿子的后续发展，扶持更多的“百花柿子”。一花独开不是春，百花竟开春满园。期待更多的大公益出现，造福社会，造福民众。”
　　“陆总吗？”想着，林蔚又记起之前那次的冷脸，不由地问。
　　“是。”刘峰拿出手机，调出他跟陆春天的聊天记录，递到她面前，“我不撒谎。”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扫了一眼，又问，“费用多少？”
　　“一百万。”他拿出张发票给她，“这还是优惠价。”
　　“那请给我个账号，我会尽快把钱转过去的。”她攥紧了手提袋，“多谢刘主管，多谢陆总。”
　　刘峰看着她，笑着摇头，“林小姐，你的谢意我收到了。陆总那边，我没法转达的。他是老总，我怎么去跟他说，是不是？”
　　“还有啊，这钱是陆总个人出的，你要还，得还给他本人才是。——我没有他的银行卡号。”
　　林蔚想了想，道，“陆总今天在公司，是吗？”
　　“不，他今儿休息，因为要去喝羊汤。曹记，北京西站的那一家。”
　　林蔚再次道谢，刘峰笑道，“另一件事，是关于杜晴可的……”
　　话到这里就顿住了，因为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立即道，“我还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