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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个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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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古鹘族腹地最底层。
池荒正带着莫道秋自绳梯一路往上,到第三层时便停了下来。
——此处是古鹘族羊圈,亦是矿洞入口。
莫道秋跟着池荒半蹲着一步步摸索到羊圈僻静处。这里刚处理掉一批挨不住酷暑没了气儿的羊羔,空出来的羊圈正好用来堆放刚从矿洞挖凿出的金银宝矿。
这批原矿会在明日被送到边塞外围由古鹘族人控制的冶炼处之一。
一个顶满头脏辫牛高马大的古鹘族人正在将堆成山的矿石装袋,另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族人则在羊圈外来回巡视,转头便和同样一脸警惕的莫道秋对上了眼。
“跑吧,贝贝,跑吧。”系统那生无可恋的音调,仿佛自己的宿主下一秒又要一逝了之了。
下一秒,那个络腮胡壮汉视若无物地略过了这个全身黢黑的女子,侧目向池荒点了点头。
莫道秋紧绷的身体顿时卸力,却又在壮汉越靠越近时再次不自觉绷紧。
壮汉接过池荒递来的铁牌和几片叶子,两人叽里呱啦地说了好长一串话。据系统所言,这名壮汉应是将她当成了一个想逃出古鹘族的混血种。
这样的出逃在混血种中并不少见。
话音未落,壮汉向莫道秋一指。在池荒点头后,壮汉转身向两人招了招手,向那个正在装矿石的族人大步走去。
“父亲的令牌。一个愿望。”池荒抓住莫道秋的手,跟上了壮汉,“我们,帮忙。袋子,出去。”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莫道秋已经愈发能理解池荒的话中之意。
果不其然,待络腮胡同脏辫低声咕噜咕噜地说了几句后,脏辫壮汉将布袋一扔,大摇大摆地靠坐在了羊圈角落。
两道视线监视般落在了羊圈内的两个混血种身上。
池荒抓起莫道秋的手放在布袋口,然后弯腰开始往麻布袋里挑拣矿石,那端详挑选时平静又娴熟的动作,仿佛已经在此捡拾了千万遍。
络腮胡从皮裙口袋里掏出方才池荒给的烟叶子,走到脏辫跟前踹了踹他的腿。脏辫瞪眼呲牙刚要发怒,又在瞥见络腮胡手中的烟叶时缓和了脸色。两人勾肩搭背地结伴出了羊圈。
“这里。”池荒指了指袋子。
莫道秋盯着半人高的麻布袋以及袋底方才铺好的嶙峋原石,沉默半晌,认命地坐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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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
在日出东方之时祭拜完古鹘神后,巡游人吹响骨哨,在一对鹘鸟的巡视下带着长队再次踏上了广袤无垠的皲裂旱地。
货车摇摇晃晃,袋子里莫道秋身上的擦伤也越来越多。
就在她身上脸上几乎就要没一处完好的皮肤时,货车忽地停了。
布袋外隐隐传来了大明官话,不一会儿又响起了巡游人那透着七分真三分假的爽朗笑声。
不知是拉货的马匹原地待着太无聊还是怎的,货车缓缓地向前挪了一段距离。
那个大明人的声音更清晰了,清晰到莫道秋竟恍惚觉得有些耳熟。下意识将右耳向声音源头贴近,轻微的动作却让锋利的石块将莫道秋的大腿根处最细腻敏感的肌肤猛地划出了一道豁口。
红肉外翻,剧痛袭来,莫道秋当即咬紧下唇,却还是没忍住闷哼出声。
货车外,聊得正热火朝天的巡游人忽地止住声向莫道秋所在的那辆马车看去。
巡游人双指交叉朝天空示意,族人顿时顺着他的目光齐齐盯向那辆马车。
巡游人的脚步渐近,就在莫道秋追着脚步声判断两人间的距离,以备时机逃跑时。
“啊!啊!”池荒尖利的叫喊声穿透布袋,莫道秋趁势扯开袋口,只见本该向她俯冲而来的鹘鸟在半空突兀地转了个弯,向池荒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众人的视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满目戒备地定睛看向那处。
仔细凝视片刻,一只硕鼠探头探脑地刚从地洞里冒出个脑袋,下一刻便被鹘鸟的尖爪锁喉,叼走了眼珠。
再如梦初醒般回望向马车,马车上只剩下了被半掀开的麻布和一个干瘪的空布袋。
……
“呼,还好还好,还好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还有个天坑。”系统刚指挥莫道秋跳进坑底,就忍不住长呼了口气。
可随之传来的噩耗却让系统如遭雷击。
“我走不了了。”莫道秋的喘气声断续不接,时不时便要憋口气以忍住浑身上下传来的刺痛。
尤其是大腿根处。
为了不让血迹变成追踪她的路引,莫道秋在跳下马车后将割下的白麻布直接塞进了红□□隙。
现下白布几乎完全嵌入了肉里,伤口也在布与肉的反复摩擦之中被划拉得更深更大。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整块白布,开始止不住地顺着皮肤浇灌旱地。
许是吸食了太多鲜血的缘故,白布的颜色此刻已比周围的血肉要更暗更红得惊心。整条腿也不甘示弱地抢夺着视线,自上而下不住地痉挛,人却因疼痛愈发清醒,被动地承受着一阵又一阵痛意对三魂七魄的凌虐。
更何况今日依旧烈日罩顶,炎炎热浪凶猛得试图将地上的一切活物碾碎成灰烬。
就在系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反复扫描着方圆百米内的可用之物时,方才和古鹘族相谈甚欢的那个大明人闯入了系统的扫描范围。
“完了,这次真的彻底完了。”系统心如死灰地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宿主被人发现拖去喂鸟。
哦,要是运气好点儿,还能被太阳烤成焦尸。系统万念俱灰地想。
那个大明人离得越来越近了。
“等等!”系统的声音就像久旱逢甘霖,突然充满了生机,“还能再抢救一下!我还有底薪!”
“你是那个小娘子?”一个浑厚的嗓音打断了系统的充值行为。
莫道秋将方才接住的一捧血朝自己嘴里送的动作一顿,拧眉向来人看去。
“我记得你。”这个一身兵甲的大明人一跃滑至坑底,“我那日险些将一夫人踩至马下,是你救的人。”
莫道秋再凝神谛视,虽然疼痛和汗水已将她的目之所及晕染得无比模糊,但对当日那个一板一眼的负荆军士,她倒还留了些印象。
“你如今可还心向大明?”莫道秋紧咬着牙关奋力泄出了这几个字,旁人听来却气若游丝。
这话本没什么力气,这军士却像是被突地点燃了似的大吼着反驳道:“我怎么可能不心向大明?!我愿意为了大明随时赴死!”
“你是营中派去的细作?”无论是与不是,莫道秋都已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了。仅仅吐出的这几个字已让她近乎力竭。
“不是。”宋晃垂眼走向莫道秋,扶起她后只道:“我送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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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城门之上,守城人忽地敲响军鼓,堡垒上众将士的弓箭纷纷对准城门之下。
待人走近了众人的箭尖才向下一撤,军鼓声也由急促变得舒缓,城门内嵌的小门也由内向外缓缓被推开。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说是去打地鼠,吃的呢?”一个军士打开门,焦急又欣喜地看向宋晃。
“吃的我去拿给守备。她快要不行了,你快把她送到军医那儿去。”将背上的莫道秋交给小兵的瞬间宋晃便支撑不住地脱力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