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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空巢雏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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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醒,晏宁已自我调节好,或许是因为对于今天的行程有所期待,她早早起了床,在会客厅和梁现汇报着昨日的收获。
另一头卧室里水声不断,秦屹川还在洗澡。他工作的手机连续震动,晏宁探头看去,屏幕上亮着“唐崧原”三字。
“秦屹川,唐崧原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了。”她走到浴室门外朝里喊。
“小初,你帮我接吧。”
晏宁拿起手机,面部识别自动解锁,刚好唐崧原又打了过来。
“你们秦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急事吗?”
结束通话没几分钟,秦屹川便推开浴室门,男人只在腰间松垮系着一条浴巾,身上的水还没擦干,正顺着紧绷的肌肉纹理蜿蜒而下,漫过青筋争先恐后消失在毛巾与皮肤的交界处。
在家里两人还未这么坦诚相见过,晏宁偏头避开,假装看向窗外风景。
“你赶紧看看手机,唐崧原说项目出问题了,需要你今天下午出席会议。”
秦屹川抓过毛巾擦着头发,接过手机“嗯”了一声。
黑屏的电视上映出他的身影,晏宁的视线无法自控地被钉在上面。
“那个……”
“小初……”
两人同时开口又戛然而止。晏宁尽量保持视线平视对方眼睛,抢先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也行。”
“小初,你忘记林医生怎么交代的吗?”
晏宁用沉默逃避回答。
这次能得到林修远许可,是秦屹川接受培训后又反复承诺会全程陪同照顾好病人,林修远才点了头。
事情来得太凑巧,晏宁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这通电话该不会是安排好的吧?
可看向他一脸坦诚又歉疚的神色,晏宁暗笑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一个集团掌权人,没有必要拿公司的事情作为借口,就为拦着她回老家的房子看一眼,未免也太小题大做。
“小初,等我忙完,随时都有空陪你再来。从永安开车到砚城也就三个半小时,好不好?林医生也说过恢复记忆的过程中刺.激程度一定要循序渐进,这一次已经有不少收获。而且……”他向前两步,湿气缠上晏宁鼻息,“家里还有一些东西,我觉得是时候给你看看了,要不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秦屹川靠得太近,沐浴露的清爽味道混杂着水汽扑面而来。晏宁想后退却被男人抬手半搂住腰,截断去路。
“小初,好不好?”这人语气极轻,浴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一靠近,眼前全是好看紧实的肌肉线条,水珠还在深邃沟.壑间流淌,晏宁呼吸紊乱,看哪里都不对。直到坐上副驾驶座,晏宁才惊觉自己居然屈服于美.色。
回到家后秦屹川便关上书房门一直在开会。晏宁一想到家里还有她没见过的东西,就没忍住翻找起来,从玄关到衣帽间,甚至按捺不住把秦屹川的床垫都掀起来查看,却一无所获。
以为秦屹川是找借口把自己哄回来,晏宁火气正旺,堵在书房门口准备对峙,门一开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秦屹川拽着往外走,男人边走边回头解释东西在另外一个地方。
顶楼电梯下降一层,格局相同,只是装修得更加简洁。客厅只有一组真皮沙发,但屋里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日常精心维护的。
晏宁瞳孔地震:“你……你为了藏我东西特意买了楼下?”
“那倒不是,一开始就是买的上下层。”秦屹川解着衬衣扣子往里走,“你睡眠不好,有点动静就会醒,我怕忙起来处理工作会影响你,就想着我可以到楼下来办公。”
晏宁被带到书房门口,三面通顶的木制书架里放着不少东西。
“都在这里了。”
望着秦屹川平静的侧脸,晏宁突然有点喉咙发紧。
“你一开始就瞒着我。”不是质问是陈述。
“不是瞒你,小初。”秦屹川解释起来不慌不忙,“医生说过你恢复记忆的过程要循序渐进,所以我才把其中一些东西挑出来单独放在楼下。你不能一次性接受太多刺.激性的信息源,否则对病情更不利。”
“那你现在可以诚实告诉我。”晏宁攥紧指尖,“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都一次性告诉我。”
秦屹川眼神不躲闪,但也不回答。
“小初,你先慢慢看这里的东西,我还有点事情得处理,有事打我电话。”
敷衍都如此随意,晏宁更来气:“不用了,你上楼吧,我想自己待着。”
秦屹川一反常态,居然真的点点头转身就走,关门声落下的瞬间,酸涩涌上眼眶。
她赶紧拍拍脸,自己何时养成如此依赖别人的坏习惯。
晏宁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放眼望去精心摆放的旧物在灯带下静默,唯独书柜中.央单独制成的一个方格内悬着一方实木相框,一束聚光灯精准投下,“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格外显眼。
隔着玻璃看着录取通知书,直到眼眶盛不下泪花她才打开书柜门。
泛黄的课本,笔痕斑驳的文具袋,褪色的毛绒玩具,皮质包角的旧相册,开不了机的MP3,塑封奖状边缘平整如新,和遗产相关的纸质资料……
记忆中父母的形象总蒙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不真切。楼上与晏宁爸妈相关的物品屈指可数,尤其是晏海平,晏宁一直以为是遗失在旧屋的某处。
当秦屹川说还有东西没给她时,晏宁也曾满怀期待。
可直到打开最后一个柜子的收纳盒,晏宁的心终于沉入谷底。
她一直以为自己想不起来和父母相处的日常,是没恢复记忆的原因。
原来缺失的不是记忆,而是真实存在的痕迹。
没有的东西要去哪里寻找呢?
冰冷墙面贴上背脊,晏宁手中捏着的照片上,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儿笑容温柔。
她望着窗外很久很久,久到身体已经开始发.抖,晏宁才将头埋进膝间,指缝间飘出的呜咽声时断时续。
翻涌而上的记忆碎片扎进血肉,黑白的画面突然拼凑成型。
攥着满分试卷坐在饭厅的小女孩,一次次看向墙上的时钟;
捧着奖杯小跑回家却只有阿姨迎接的失落;
看见那个难得出现的身影,立马翻出一摞奖状双手呈上的晏宁,只得到一句敷衍的“嗯”。
简短的回应像一座山又像一粒沙落在女孩头上。
相册里的女孩年年长高,陪伴在身边的只有带着愧疚笑意的母亲,双人照中突兀地夹着一张全家福,襁褓中的婴儿还不知道未来的遭遇。
自小到大的家长会或毕业典礼,晏宁从未见过晏海平的身影。
甚至她的生日,父亲这个角色也只是偶尔现身,所谓来自晏海平的礼物,不过都是林诗媛的刻意美化,晏宁知道但没有戳穿母亲的好意。
承认血亲不爱自己这件事,无论怎么掰碎揉开了都很难让人消化良好。
脑子里碎裂的片段撕扯着晏宁的神经,她在混沌间痛苦又清醒。
醒来的时候,晏宁正陷在柔软的床垫里。男人坐在一侧被台灯的暖光勾勒出金边,见晏宁醒来立马放下电脑,端起一杯水。
一见他,晏宁就本能的扭过头去把脸埋在枕头里。
床垫塌陷一块,晏宁被秦屹川强硬抱起来,掰着脸,水杯又被送到嘴边。
她心里说不上来的烦躁,抬手就想推开杯子。
秦屹川抬高手臂,垂着眼眸:“别闹,小初,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平日里温和的语气此刻无端让人火大。
“秦屹川,是,我知道我失忆了,我是个病人,我要遵医嘱。”晏宁几乎用吼,手都捏成了拳头,“可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你可不可以尊重我?你为什么要藏起来那么多东西,难道我对于自己的人生没有知情权吗?”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带着战栗。
“你是生气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我藏了部分东西;还是生气你想起来的事实?”
被人一针见血戳中事实,晏宁索性闭上眼。
唇上突然传来温柔的触感,晏宁吓得瞪大双眼,秦屹川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锯齿状阴影,一股温水缓缓浸.湿着干涩的口腔和喉咙。
晏宁全身肌肉紧绷,好几秒后才猛地推开秦屹川,拳头狠狠砸在他胸上。
“出去!”随着怒吼抛出去的还有一个软枕,房间里响起关门声。
晏宁放任自己哭得撕心裂肺,哭着哭着抽泣声突然卡在嗓子眼里。
她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躲在被子里,有个声音戏谑地问她:真的有必要这么难过吗?不过就是爸爸不爱女儿而已,这件事值得哭这么厉害吗?
晏宁盯着被泪水浸.湿一小块儿的床单,指尖描绘着布料的纹理。她突然起身走到浴室,镜子里双眼红肿的女孩半边脸上还挂着泪痕,她的手缓缓摸上脸。原来人哭泣的时候,是这样的表情。
望着镜中傀儡许久,晏宁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把秦屹川从他的卧室赶出去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秦屹川拿着一张冒着热气的毛巾走到她面前,热乎乎的敷在脸上很舒服。
情绪退散,人也清醒不少,晏宁绞着手指:“对不起,刚才是我拿你撒气了。”
“小初。”秦屹川语气温柔地打断她。
“我知道你说过不要和你道歉,可刚才是我不对,你说中了,我是生气我想起来的事实。”
晏宁不喜欢哭,既消耗体力又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这次哭完心里莫名地觉得痛快。
见秦屹川一点都不生气,晏宁有点不是滋味:“你是不是故意逼我一把,好让我哭出来?”
“是,比以前进步很多,至少能大声哭出来。”晏宁被他抱回床边,温热的毛巾叠成长条按在晏宁的眼皮上,“敷一会儿,免得肿了。”
晏宁难为情,伸手要去抓毛巾,被秦屹川按住手。
“你别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
眼睛看不见时,其他感官会特别敏锐。晏宁每个毛孔都能感觉到秦屹川低笑时拂过的气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还有触碰时皮肤的温度。
“是,你是大人,但是我愿意。”这话里的宠溺满满溢出来将晏宁淹没。
她把手背放在温热的毛巾上压着,闭着眼听着自己平稳的心跳声,还有那人均匀的吐息。
手机独有的蜂鸣声打破室内静谧,晏宁掀开毛巾一角看见床边的人滑着手机屏幕,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只是对上晏宁的视线又露出几分歉疚。
他弯下腰唇峰擦过晏宁额角,男人用气音说着抱歉,拖鞋与木地板的摩.擦声渐行渐远。
看来这人是真忙,晏宁为自己臆测秦屹川拿公司的事情作为借口感到羞愧。
她翻身去拿手机,刚打开微信,屏幕上就亮起梁现二字。
“你和你家秦总又上热搜了。”这次梁现没卖关子,还贴心地附带上新闻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