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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骆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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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什么地方,花边新闻永远是传得最快的。眼见着最近正在绯闻中心的骆弥生卡着下班时间来接人,教研室里的老师们都向李和铮投来暧昧的目光,连正好在办公室里的方主任都推了推眼镜,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李和铮叹口气,把电脑连带着线一起胡乱塞进包里,起身,伸个懒腰:“你那边完事儿了?”
“嗯,”先斩后奏来截人的骆弥生见他搭理自己,心下一松,走进来和大家点头致意,“最后一个咨询刚结束,时间刚刚好。”
“我也想下班有人来接,”有老师笑,“真好,我们家那个从来没来过,就知道让我挤地铁。”
李和铮拎起电脑包,对上同事的调侃,只能也笑:“没办法,骆大夫医者仁心,关爱我这个残疾人。”
“哦~懂,懂。”
骆弥生下意识要接过那个沉重的包,被李和铮不动声色地避开。
“住你那儿也行吧。”李和铮自己把包单肩背上,“正好那个演讲稿我不知道怎么写,你比较有经验,咱俩对齐颗粒度。”
骆弥生抿唇微笑:“学会这种职场词了?”
“社会就是个大染缸。”李和铮心中不耐,为了不显得太过,故作愤愤,“没用的职场黑话已经侵蚀了我的语言环境。还没问你现在住哪儿?”
“我和我爸妈,我姐一家,在同一栋楼分别住三层。”骆弥生边说边转眼看他的脸色,“我在17层,他们分别在18和19,我妈有时候会下来……你那里修好之前我会告诉他们这几天先别下来。”
李和铮干笑两声,没接话。他本来该调侃下多奢侈啊,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样的房买三套,但他被噎住了。
这相当于是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入住,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去住酒店。
“今晚我们一起写致辞,”骆弥生知道他要说什么,面上不显,为他的入住做无法拒绝的争取,“这个后面还要改很多次,你要报教研室审。你不爱写这种东西,我能帮你。”
李和铮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不论骆弥生是什么目的,总是善意的,说多了总显得他不识好歹。
想起骆弥生的父母,这种感觉,跟见白逐雪差不多。
他们两个人是彼此的初恋,中学时代都是好好学生,没早恋过,体验不到因为早恋被叫家长。等他大三那年,从宿舍搬出去同居,时间久了总是瞒不住的。
李和铮自己家是散装的,得知儿子竟然是个弯的,父母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惊讶,惊讶完了也就过去了,他那混血老娘更是很热情地给骆弥生置办礼物。
骆家两个教授,那就很恐怖了。他们一个在社会学领域一个从医,比谁都了解同性恋,但人死自家门口了,过不去了。尤其是对于一直乖乖崽的骆弥生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骆弥生在家里被收拾个底儿掉,愣是一声不吭,第二天回来没事儿人似的,他们的生活一切如常。还是林阳给他通风报信,说老梅快被他爹打断腿了。
那时候李和铮还只是个翅膀不硬的学生仔,最大的成绩是连年获胜的辩论赛。他想这绝对不行啊,他自己单枪匹马去见人多像一对苦命鸳鸯,不知道的还以为准备“你若折他翅膀我毁整个天堂”,好赖自己家也算是拿得出手的,转头求助父母。
两家家长颇为正式地进行了一次会面,席上骆家全员到齐,骆弥生的姐姐骆叶月最兴奋,越过脸色铁青失了体面的父母,和他老娘艾瑞娅相谈甚欢,最后强行把鸿门宴变成了……见家长。
知道这事的林阳大呼小叫,说你们本来也领不上证,这样岂不是相当于过完明路了,你俩已经……
那有什么呢。李和铮想着,见了家长该分手还要分手,结婚了还能离婚。
同居在某些时候能代表事实婚姻,他也算是英年早离过了。
骆弥生偏头看他:“笑什么?”
“没什么,”李和铮皮笑肉不笑,“我想起好笑的事情。”
“你老婆生孩子了?”骆大夫真行,这种烂梗也要接。
“我老婆可生不了孩子。”李和铮跟着贫,贫完只想把舌头吞下去。
……艹。
骆弥生另一侧的手抓紧了西裤裤缝。因为知道他只是纯粹的贫,更显失落。
李和铮没心情多说,他们便只是沉默地驱车前往骆弥生家。
“你现在还有能穿的西装吗?”
“没有。几百年穿不上一次。”李和铮打个哈欠,“什么意思,学术论坛也要穿正装。”
“今天去买?”
“……你不是吧。”李和铮挑眉,“有必要吗?”
骆弥生方向盘一转,下了环路:“去一趟skp吧。”
李和铮没脾气,摇下车窗点烟:“方向盘在你手里,你说什么是什么,我当我被绑了。”
于是就这样,下班后的李老师被旧情人绑着,去阿玛尼选了两套新西装。骆大夫对精英风的穿搭极有经验,像个无情的服装指导,进店不用SA推荐,给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精致到领巾袖扣,全置办齐。
常年卫衣牛仔裤的人浑身不适,强撑着耐着性子,试好了就脱,也没穿出来给指导看。试衣服试得精神出走,一个没留神,骆弥生去刷卡了。
李和铮:?
被SA毕恭毕敬地送出店门,看到账单上六位数的数字后的李和铮:?!?!
“不是,哥?”小叔叔一震惊开始乱叫,“你真是我哥,你这是干嘛呢。”
骆弥生被他一个字叫得眼角抽抽,笑出声:“哎。”
“滚滚滚蛋,”李和铮受不了了,掏兜摸手机,“几年不见你变成资本主义了,来,拿来,我再看看是多少钱……”
骆弥生把小票拿走,揉成一团,顺手扔进垃圾桶。
李和铮:……
他无奈,记得大概数字,反正超了二十个了,点开他对话框,输入了二十万要转,一笔竟然限额。
李和铮气笑了:“艹,我他妈平时是真不花钱。你这搞得我如坐针毡了。我啥家庭条件啊我买两身衣服顶三年房租?快点,给我卡号,闹呢。”
骆弥生提着大袋子,心情很好,高岭之花的面相柔和,躲开了李和铮抓过来的手,同他开个半真半假的玩笑:“你把房子退了住我家里,就能把房租钱省出来了。”
“那倒也不至于,虽然没你骆公子阔气,住个房还是住得起的。”李和铮不接他话里的意思,“行了,不闹了,你发我卡号,不然我睡不着觉了。”
“别跟我算这么清楚。”骆弥生移开目光不看他,“你接受不了,就当我是老同学送给你平安回国的见面礼吧,送晚了点。实在想还礼……饿了,请我吃饭。”
有来有回的交往只会无限拉近彼此的关系,李和铮花了几秒钟考虑要不要翻脸得了,对于他们这个现状来说,终止关系的最好方式竟只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之前……他已经把话说得很难听了,骆弥生怎么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都没有呢。
对上骆弥生镜片下期许的目光,这脸翻不过去。他们两个加起来六十多岁,摔了东西面对面地说绝交早十五年还干得出来,现在真拉不下脸,也没精力。
李和铮举手投降:“想吃什么。咱吃个贵的行吗。”
“听您安排,李老师。”骆弥生微笑着走近他。
两人拔脚上了顶层的一家黑珍珠餐厅,一顿饭花了李老师四千多,想想都不够那衣服的零头,长长地叹口气。
而这如坐针毡的情绪延续到了他进到骆弥生家里。
“骆公子,士别三日,”李和铮环视着这个目测三百平的大平层,极简风的装修显得更空旷,啧啧摇头,“自己一个人住得过来吗?这你家里藏个人都不知道吧。”
“前几年我姐夫生意上很顺,我爸妈都有股份,沾光的。”骆弥生弯腰给他拿拖鞋,在看他一只踩掉另一只后,又要弯腰给他把鞋摆整齐,被他一手抵住肩膀,强硬地抬起身。
他推推滑落的眼镜,知道李和铮只是嘴上调侃,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外物,顶多是觉得欠他个二十多万的人情,会为此挂怀。
——而他目前能要的只有这种挂怀。
“所以你搬过来住,”骆弥生趁着他的话头,“这样子这房子使用率还能高一点。”
李和铮啪嗒着拖鞋,溜达着参观这个房子,感叹:“这我肯定住不了啊,走去上厕所都腿疼。”
“主卧有卫生间。”骆弥生跟上他。
“我没鸠占鹊巢的习惯。”李和铮刀枪不入,“指个路,哪个是书房?咱们该开工了。”
“好。”骆弥生见好就收,提上他的电脑包,拉他的胳膊,“这边。”
书房是用次主卧做的,面积大,书桌也大,两个人并排坐都很宽敞。李和铮看着通到顶的书架,左边放的书很杂,有文学有小说,右边整整齐齐码着医学相关的教材,厚得不忍直视,有原文书,还有《变态心理学》一类的书。
学生时代他们两个都挺拔尖儿的,但与他的一心向外的野路子相比,骆弥生一直是规矩的好学生,潜心学术,并志向在此。
一个医学生想读出来太难了,其中辛酸苦楚就算是旁观者都于心不忍。
同样在理想之路上退而求其次的李和铮本不想干涉他人的因果,只是此刻,站在这面厚重的知识墙前,想到身边人从前上学时的种种刻苦,突然想问了:“我记得,你说你当时是因为身体吃不消,决定辞职的,怎么了?”
“没怎么。强度太大,老生病。”骆弥生正在拿书桌立架上的文件夹,“你习惯手写草稿,给。”
“谢了。”李和铮抬手接过。
骆弥生脱手时扫了一眼文件夹上的贴签,面色微变:“不对,不是这个……”
他有点着急地伸手过来拿,李和铮没拿稳,反而被他的指尖触及,推了出去。
文件夹倒翻着掉下去,里面的纸张纷纷扬扬落地。
“呀,抱歉。”李和铮本能地要捡,骆弥生忙蹲下身。
瘸腿的人蹲不下去,无意识地看,不经意一错眼,在某一张纸上看到了硕大的红字抬头:关于对规培生骆弥生……
李和铮眉心微蹙,弯下腰,一把将它拿起来,发现手里拎着的是一沓装订好的文件,这是首页。
骆弥生:“嘶,你别……”
李和铮已经看清楚了上面的字,面色沉了下去。
——关于对规培生骆弥生的处分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