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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程越宿舍的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细线。姜浅柠轻轻推开门,保温桶里的南瓜粥还冒着热气——她凌晨五点就起来熬制,小心控制着火候,确保每一粒米都软烂适中。

       "吱呀"的开门声惊动了屋里的人。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正坐在程越床边,手里拿着湿毛巾为他擦拭手指。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眼角细密的皱纹舒展开来。

      "你是浅柠吧?"女性的声音温和沉稳,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我是月琴,林教授的爱人。"

      姜浅柠连忙鞠躬:"师母好!"她局促地站在门口,没想到会遇到这场面,"我不知道您在...我这就..."

       "快进来。"月琴招招手,示意她走近,"老林都跟我说了。昨天多亏你及时处理。"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教授一早去参加多学科会诊了,让我来替他照看会儿小越。"

      姜浅柠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程越仍在熟睡,呼吸均匀,脸色比昨天好了许多。床头柜上已经放着一个同款保温桶,旁边是半杯水和几粒药片。

      "坐吧。"月琴拉过椅子,目光落在姜浅柠手中的保温桶上,"你也带吃的来了?"

      姜浅柠点点头,将保温桶放在师母的那个旁边:"南瓜粥,加了点枸杞...好消化。"她犹豫了一下,"师母的也是粥吗?"

      "莲子百合粥,安神的。"月琴笑了笑,"看来小越今天要撑着了。"她起身整理被角,动作娴熟轻柔,"老林守了他一整夜,刚走不到两小时。"

      姜浅柠注视着月琴照料程越的动作——那绝不是初次见面的生疏,而是经年累月形成的自然。程越在睡梦中微微皱眉,月琴立刻轻拍他的肩膀,像安抚孩童般低语:"没事的,小越,好好睡..."

      "师母和程越学长...很熟?"姜浅柠忍不住问。

      月琴的手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她轻轻捋平被单上的褶皱,"他父亲程庆峰和老林是高中同学,后来一个学建筑,一个学医,家里孩子也都一样大,我们两家走的很近。"

      姜浅柠屏住呼吸,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关于程越家庭的详细信息。

      "小越十一岁那年,他母亲癫痫发作窒息去世。"月琴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程越被单上的皱褶,像是要抚平那些看不见的伤痕,"美娥那么……蕙质兰心的一个人,就那么……"

       她的目光恍惚了一瞬,仿佛穿过时光看见了什么——那个会在夏日午后弹肖邦的女人,琴声清澈得连音乐学院的老教授都驻足聆听;那个半蹲在钢琴前,握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耐心纠正指法的温柔身影。

       "那天本该是老林的门诊……"月琴的指尖停在褶皱最深的地方,像是按住了某个永不愈合的伤口,"但他临时被叫去会诊……后来老林总说,如果当时他在……‘’

      一滴泪落在被单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姜浅柠这才发现师母的眼眶已经红了。

      "他父亲——庆峰是个好人,独自把小越拉扯大。"月琴继续道,手指轻轻摩挲着程越的额头,"直到几年前那场车祸..."

      姜浅柠的心猛地揪紧。她记得程越提过父亲是为救他而死,但从未说过细节。

      "货车直接撞向副驾驶,庆峰打方向盘把自己那侧迎上去。"月琴的声音哽咽,"小越活下来了,但脑外伤诱发了癫痫...和他母亲一样的病。"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空调的嗡鸣。姜浅柠看着熟睡中的程越,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原来他每一次发作,都伴随着失去双亲的记忆重现。

      "大二那年,他在解剖学实验课上发作,摔碎了玻璃器皿。"月琴指向程越露在外面的右手,“右手被玻璃割伤,大鱼际肌腱和神经都受损,校方找到老林,要求他转专业。"

      姜浅柠倒吸一口冷气——她终于明白程越为什么从临床医学转到了基础医学。

      "学校说临床医学需要精细操作,以小越的手伤和病情,不适合继续。"月琴的语调突然变得锐利,"老林不同意,为小越据理力争。他们又单独找到小越暗示如果老林坚持护着他,会影响老林第二年申报的重点实验室。"

      姜浅柠握紧了拳头:"这...这不是胁迫吗?"

       "小越听后,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转专业。"月琴抹了抹眼角,"老林找他谈了好几次,他都说'是我自己的决定'。直到半年后,老林偶然从教务处一个老同学那里得知真相..."

      程越在睡梦中轻轻翻身,打断了月琴的话。两人同时屏息,等他呼吸重新平稳后,月琴才继续:

      "老林后悔得不行,当晚喝得大醉,说对不起庆峰,没照顾好小越。"月琴摇头,"其实小越从不怪任何人。这孩子从小就这性子,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姜浅柠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程越拒绝她时说的话——"我的人生已经够复杂了"。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浅柠,"月琴突然握住她的手,"老林说你对小越..."她斟酌着用词,"很上心。"

      姜浅柠的脸颊发烫,但没有躲闪师母的目光:"我...在乎他。"

      月琴长久地注视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小越的病,不是普通女孩能承受的。"

      "我知道。"姜浅柠声音很轻但坚定,"我查过所有资料,加入过学术讨论群,甚至..."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药盒,"学习每种药物的副作用和应对方法。"

      月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柔的赞许:"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她突然停住,拍了拍姜浅柠的手背,"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提包:"我得走了,社区医院还有科普讲座。"走到门口时,月琴回头看了眼两个并排的保温桶,突然折返拿起自己的那个:"小越醒了估计也吃不了这么多,我这桶先带走吧。"

      姜浅柠送她到门口。月琴在走廊上突然转身,声音微微发颤:"浅柠,答应我件事。"

      "您说。"

      "一定..."月琴的眼中闪着泪光,"不要再让小越受苦了。这孩子...已经承受得够多了。"

      姜浅柠喉头发紧,只能用力点头。月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转身离去。

      关上门,姜浅柠回到程越床边。晨光现在完全洒满了半个房间,程越的睫毛在阳光下像两把小扇子,投下细密的阴影。她轻轻坐下,凝视着他熟睡的脸——现在这张脸上每一道线条都有了新的意义。

       "原来是这样..."她低声自语,指尖悬在空中,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脸颊又收回,"你一直在保护所有人,却没人保护你。"

      窗外,一只知了突然开始鸣叫,宣告着盛夏的来临。姜浅柠打开保温桶,南瓜的甜香立刻弥漫开来。她小心地盛出一小碗晾着,然后从包里取出《迷走神经刺激术护理指南》,安静地读了起来。

       阳光慢慢移动,最终落在程越的脸上。他皱了皱眉,眼皮轻轻颤动,瞳孔对光反射比正常慢了0.5秒——还停留在发作后的朦胧期。

      姜浅柠立刻放下书:"程越?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的目光穿过她看了几秒才突然聚焦,干裂的嘴唇蠕动:"...浅柠..."这个亲昵的称呼像一片银杏叶,轻飘飘地落在两人之间的被单上。

      下一秒,程越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当他再抬眼时,眸色已恢复清明:"姜同学。"声音沙哑但疏离,仿佛刚才那声呼唤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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