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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野店11 ...

  •   天色将明,池岁安和宋宇终于来到旅店东北那座山脚下。

      “秦娘子到底在何处?”

      “你确定尾巴扫干净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宋宇先回答:“沿途的血迹我都处理干净了,也布了一些障眼法。”

      昨夜他一路飞奔至旅店院墙外只听到里面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他不知里面的情形便绕到房后想要一探究竟,却看到那姓池的小娘子从燃烧的庖屋里钻出来。

      宋宇料定这人知道秦娘子的行踪于是跟了上去,开始她不愿开口,直到他说明想帮秦娘子,她才支使他将一路的痕迹清除,带着他往山里去。

      池岁安盯了宋宇一瞬,“跟我来。”

      说实话她有些不放心,这宋郎君毕竟是谭公的人。

      他应该已经知道大娘子是妖物,不仅不避还想着去找,到底是想帮她还是想将她们一网打尽?

      可凭她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他的。

      时间不等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晨曦渐露,他们在最后一丝昏暗里没入山中。

      ※

      “池丫头,池丫头。”

      山里草深藤杂,池岁安捏紧灯笼裤的裤脚奋力向上爬忽地听到有人低声唤她。

      宋宇走在前方开路,听到有人说话后立时掏出别在腰间的袖锤。

      “是高师傅。”池岁安稍稍提高了声量:“高师傅你在哪儿?”

      “这里。”

      山上某处树丛摇动,池岁安和宋宇爬了上去。汇合后高师傅眼神在他们之间游移,池岁安猜到他在想什么,“宋郎君是来帮忙的。 ”

      高师傅本就把她当成了主心骨,听她这样说便没多想,眼神看向她时却发现了不对,“池丫头,你受伤啦?”

      宋宇这时也才看到她身上多处烧伤和擦伤,可想到她的身份始终没有开口。

      池岁安一直咬牙忍着疼,但她是个懂得轻重缓急的人,“现在没空管这些了,快跟我来。”兴圣宫那些人不知道死没死,万一再用那什么法器追过来,那真的是没有一丝活路了。

      高师傅想说什么,被宋宇催了一句:“赶紧走吧。”

      这回他们换了队型,高师傅在前开路,宋宇走在最后掩藏他们经过的痕迹,约莫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

      “到了。”池岁安看见前两日她用来掩住洞口的树枝已经被人撇到一边,心里确定就是这里了。

      高师傅率先冲了过去钻进洞里,接着就听到他一阵哀嚎:“大娘子!二郎!”

      宋宇闻声越过池岁安三步并两步钻了进去。

      池岁安见状赶紧跟上去,一到洞口前就看到那夜飞溅在洞壁上的鲜血已经变成了暗黑色,她忍住不适往里钻去。

      高师傅跪在地上半抱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秦娘子,脸上老泪纵横,“大娘子!大娘子!你醒醒啊!”

      二郎的尸首就静静地躺在一边,一只手还被大娘子攥在手里。

      池岁安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莫名其妙错入这个时空七天了,七天以来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深切地感受到这是个真实的世界,眼前人是真实的人,眼前事是真实的事。

      在谭宅里,她像是在玩一款推理游戏,脑中只有找到破域线索然后通关一件事,其他人在她眼里就像是会刷新的固定角色。所以看到有人因亲人惨死而痛苦时她难以感同身受,看到有人死状诡异凄惨时她只觉得画面有些恶心,她游离在他们的故事之外。

      她是这个虚构世界的旁观者。

      可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身上有衣物燃烧带来的烧伤,有飞扑在地上的擦伤,疼痛是真实的。

      高师傅脸上的泪,宋郎君脸上的沉重,秦娘子身上纵横交织的伤口,二郎脖颈间干涸的血迹都是真实的。

      池岁安对他们的悲痛开始感同身受,也许不止是感同身受。

      她真真正正地为秦二郎的死感到愤怒,为秦大娘子受到的重创感到悲痛。

      “咳、咳。”

      半躺在地上的秦娘子咳嗽两声后悠悠转醒,她望向旁边脸色灰败的二郎,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她声音嘶哑,“二郎,是怎么死的?”

      池岁安嘴唇微启却迟疑了,告诉她实情除了让她更难受之外还能怎样呢?

      高师傅约莫能猜到二郎被杀的缘由,岔开话题,“大娘子,你伤得这么重可如何是好啊?”

      宋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后蹲下,“秦娘子,我这里有些治疗外伤的药,你先用着。”

      秦娘子眼神转到他身上,“宋郎君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伤得太重,没用了。”

      高师傅听她这样说直接啜泣起来,“我可怜的大娘子啊。”

      池岁安看着她布满伤口的手脚和被捅出多处口子的肚腹,喉咙里堵得厉害,“附近不是有个医婆吗?现在就去找医婆!”

      秦娘子看向池岁安,眼神里都是绝望,“没用了,你知道的。”

      池岁安没能忍住鼻子酸疼,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高师傅,宋郎君,我有些话想对池娘子说,烦劳你们帮我守着洞口。”

      秦娘子用尽力气撑起身,高师傅赶忙将她移到洞壁边坐着。宋宇不想离开,却被高师傅拽了出去。

      池岁安跪坐到秦娘子身边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她不敢去看秦娘子身上的伤口,不看就可以当作那些伤口没有止不住地流血。

      “我原先以为你是哪家私奔的小娘子,哪知你竟不是个普通人。”

      池岁安心里一惊,但她不承认,只是试探着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娘子眼神看着二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院子里遇到了一个可怕的东西,带着一股冰寒的死气,我甚至没有胆子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隔得老远我就害怕地跑开了,连着几日都是。”

      她咳了一声,“直到昨夜,我在蔡家村醒过来才知道那不是梦。”

      秦娘子转过头看着池岁安,“你身上有可怕的东西,你不是普通人。”

      池岁安心中一动,她说的应该是邓弃。连戾生这种强大的邪祟遇到邓弃都要退避三舍,更别说秦娘子这种看起来无甚本事的小妖。

      可这倒怪了,“你为何昨夜才知道那不是梦?”

      秦娘子见池岁安没有否认,便接着说出了池岁安这些日子不曾了解的真相。

      “前几日,哦,就是我生辰第二日起来,我就发现钱匣子里的铜钱不见了许多,锁还好好的锁在上面,我便以为是二郎。”说起二郎,秦娘子眼泪又忍不住地流。

      “也就是我来旅店前一晚不见的。”

      “没错。”

      “你竟真不知道那铜钱是你自己拿的!”这也是池岁安之前疑惑的地方,秦娘子自己拿的钱居然那么理直气壮地叫骂。

      “我不知道钱是我拿的,更不知道我会在夜里变成那种东西。” 秦娘子的脸色更苍白了。

      池岁安一时失语,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昨夜我才明白,就在我生辰那晚,我不知为何变成了妖物,拿走了匣里的钱带到这山洞后又原路返回了。醒来后我却没有这段记忆,才会以为是二郎偷了钱。”

      池岁安闻言眼神往山洞深处望去,再拐过一道弯,地上堆着很多珠宝钱财,被她用树枝盖着,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你来的那一夜,我在熟睡后又无知无觉地变成了妖物,可我刚变成妖物就感受到旅店周围有个可怕的东西,于是赶紧带着钱逃走了。”

      “你来的第二夜,我刚出来便碰见了你,就是你带着那股可怕的气息。”秦娘子盯着池岁安。

      不过池岁安并不打算坦陈邓弃的存在,“所以你借着南河水遁逃走了。”

      “没错。”

      后面的事情池岁安大概清楚了,不过有件事她还是想确认,“二郎是不是知道你……”

      秦娘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二郎也是这一晚知道的。我冤他偷了钱,他便一心想找到偷钱的贼,晚间守在我屋子外面,亲眼见到了我变成妖物。”

      所以那夜二郎出来找她就是为了给他阿姐打掩护。

      池岁安在心里把这几日的事情过了一遍,“初三那夜,你在这山洞里是不是遇到兴圣宫的人受了伤?所以第二日二郎说你去唐县采买了。”

      秦娘子闻言眼里露出些恨意,“初三那夜,我醒来后照例想往山洞来,可你屋里散发的气息让我害怕,我便从庖屋的洞里钻了出来。因着绕了路,到这里的时间就比往日晚些,而且方向也不同,我便打算从山洞的另一边钻进来,哪知道我刚踏进山洞,就落入了兴圣宫的阵法,正当我快要被阵法里的罡风绞死时,那阵法却被撤了。”

      她咳了两声继续道:“我一逃回旅店就被二郎发现了,他抱着无法变回人形的我从庖屋的破洞里出去,藏在了何家嘴河边一座破烂的碾米房里。”

      所以初四秦娘子不见踪影,夜里二郎摸黑去阻止那两个兴圣宫的人去何家嘴,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拖住了那两人。

      “初五一早你能变回人形之前又回到了旅店,二郎等你变回人形就告诉了你实情。”

      秦娘子苦笑后又开始咳嗽,“二郎告诉我晚间会变成妖物,我不相信,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可我身上有罡风割出的累累伤痕,也能感觉到自己血气不足。我只能先顺着二郎的话说自己去了唐县,实际那些东西我早就订好了初五送来。”

      这么说她特意敷粉打扮是为了掩饰她的伤势,不是为了宋郎君装扮的。

      “昨天夜里,我在蔡村当着人的面变成了妖物,我就什么都记起来了。”秦娘子咳得更厉害了,“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二郎的。”

      时间线已经清晰了,大体是怎么回事池岁安也已经弄清楚了。

      她还在思索,秦娘子却问她,“你是不是也出了什么变故?”

      见池岁安没明白她的意思,秦娘子又说:“昨夜我回到旅店,你身上那种可怕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这也是我能忍住没有逃走的原因。”

      秦娘子的话再一次证实了池岁安的想法,邓弃果真出事了。

      “我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池岁安知道再隐瞒也是无用。

      “所以你也对付不了兴圣宫。”秦娘子剧烈地咳了起来,嘴角流出了一些血沫,“二郎到底是怎么死的?”她执着地想要知道真相。

      池岁安见她面白如金纸,心里明白她恐怕命不久矣,一咬牙告诉了她实情,“他被兴圣宫的人拷问,却不肯透露你的下落,自尽而死。”

      她是宁愿明白而痛苦地死,也不愿懵懂而麻木地活,她认为秦娘子也是。

      “二郎!二郎!”

      山洞里回荡着秦娘子的哭声,她倒在地上用尽力气往二郎身边爬去,池岁安这才看到她原先坐的地上已经被鲜血浸湿了偌大一块。

      秦娘子的哭喊声惊动了洞口的两人,他们一进来就看到秦娘子爬到了二郎身边,将二郎的手臂紧紧搂在怀里。

      “阿姐……”秦娘子呕出一大口血,“阿姐对不起你。”

      “大娘子!大娘子!”高师傅跪在两姐弟跟前,“你不能有事啊!”

      秦娘子泪眼婆娑地看着高师傅,“高师傅,我食言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宋宇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最后她看着池岁安,“请你帮我报仇,帮二郎报仇。”

      池岁安再也忍受不住,两步走到他们跟前跪在地上。她的泪水模糊眼眶,喉咙也哽住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握住秦娘子和二郎的手,直到他们全部都变成毫无生机的冰凉。

      “大娘子!大娘子!”高师傅嚎啕大哭起来。

      宋宇的脸上也是布满难以自抑的哀恸。

      池岁安愣愣地听着,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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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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