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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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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落地窗上的声音如同予怀刚刚打破的那个酒瓶般迸溅,纪明溯活动着似乎久被束缚在樊篱一般的身体,鼻尖萦绕着予怀身上散发的铁锈味和霸总身上带着的刚从宴会厅里出来后沾染的白兰地香气。
顾不得周遭的一片狼藉,纪明溯小心翼翼地将予怀从浴缸中抱到一旁的地毯,趁着浴室火势未大,他马上扑灭刚刚予怀挣扎中打翻香薰蜡烛点燃的火焰。
似乎是不习惯自己的现在的穿着,纪明溯没有一丝迟疑,把胸前的领带扯开,予怀缠绕其上的几缕长发被生生扯断几根,缠在蓝宝石领针上像枯萎的蛛丝。
纪明溯脱下西装外套后,如同捧着一块易碎的冰般徒劳地用外套裹住陈予怀不断失血的身体。
陈予怀终于看清他黑涔涔的眼睛中闪烁出的光芒,那是一双盛满心疼与怜惜的眼睛。
耳畔是纪明溯如轰隆擂鼓般的心跳声,陈予怀明晰如今抱着自己的是真正的阿溯。
明明是同一副躯壳,刚刚霸总猩红的眼尾被在闪电中忽明忽暗的水晶吊灯映得仿佛恶鬼的面具,但如今到阿溯这里,发红的眼中却仿佛藏着一片片将雨的云彩。
“这是孕检单?三个月了?”他突然从满地狼藉中拈起染血的纸片,薄纸在暴起青筋的手掌间簌簌发抖,声音轻得像接住一片坠落的羽毛,“阿渺,不要怕,我在这儿。你痛不痛?我现在马上送你去医院。”
陈予怀护住小腹,小腹不断涌出的暖流让她想起撞翻茶几时,那束霸总空运来的厄瓜多尔玫瑰在水晶瓶里糜烂的样子。
疼痛造成的生理眼泪顺着陈予怀颤抖的睫毛往下淌:“没用的,阿溯,同人文作者没有设置去医院的剧情点,我们就离不开这里……同人文作者没有仔细设计剧情的地方,全是马赛克。”
窗外的霓虹正在龟裂,未细写的城市碎成乱码,如同被孩童撕毁的劣质贴纸。
纪明溯的腕表撞上瓷砖,表盘玻璃碴混进她睫毛的泪里。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陈予怀。那个肆意在天地间的姑娘,此刻正被无形的暴力钉死在浴缸边缘,而自己这双握惯枪柄的手,连替她擦泪都要借用施暴者的指节。
“疼就说出来。没事,我在。” 他颤抖的指腹抹过她眼下,却把血迹蹭得更脏。
陈予怀看着纪明溯内心悲痛却强装镇定的样子,不自觉笑出声,咽回喉间腥甜:“你忘了吗?作者只给‘小白花’写了哭戏。”她拽过他的手按在自己锁骨,“但没写我这里……毕竟作者没有仔细描写的情境,我们是不能参与的。”
颤抖的指尖碰到陈予怀脸上的绵延的泪水,他从未见过这样破碎不堪的予怀,也承受不了永远灿烂明艳的予怀哭成这样,这让纪明溯感到如同坠入冬夜的海水的刺骨。
敏锐的陈予怀听见纪明溯的腕表再次磕在瓷砖上的脆响,混合着他喉咙里困兽般的呜咽。
“你也别怕,阿溯。这不是现实世界。我们到了同人文世界,这是一本古早虐身虐心的霸道总裁爱上小白花小说。我这个流产应该是必经之路。”陈予怀轻轻摇头,怕他羞怯于自己的眼泪,刻意忽视他的眼底,慢慢伸出手去够纪明溯想去触碰他额头上的伤口,“没关系,没事的,不要难过。”
“我没见过你这样,也没办法接受你被这样伤害。”
纪明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陈予怀面前哭好像不太好看,不知是羞怯难当还是为躲避予怀帮他拭泪的手,他将头轻轻偏向陈予怀脖颈处,企图避开予怀的视线,耳朵泛出一丝丝粉红。
原来纪明溯的眼泪这么烫,落在陈予怀逐渐失温的锁骨上,像以前跨年夜时他们一起放烟花点燃的仙女棒残灰。
陈予怀很想将此刻对纪明溯无来由的遐想和在如此混乱的情境下心脏砰砰加速的跳动,归结于吊桥效应。
平时基本上都穿运动服的纪明溯,与如今眼前这个穿着高定西装戴着高级腕表的纪明溯对比起来,堪称云泥异路。
现在的他,有一种hot nerd风味。这样的阿溯靠在自己肩上,脆弱羞怯得泛起一丝粉红的耳朵如同风中轻轻落下的粉色合欢花,确实令她浮想联翩、心猿意马。
“嗯。我们先想办法起来好吗?我还是感觉有点痛。”予怀冁然露齿一笑,轻轻推了推纪明溯。
生怕触碰到陈予怀的伤口,纪明溯如苍松抽枝般缓缓立起,他背过身,袖口匆匆拭去眼底的涟漪,“不好意思,这段时间真的太难过了。”
“没关系的,先冷静下来,我们先交换现在手上掌握的信息”,陈予怀再次强忍躯体的疼痛,试图和纪明溯一起寻找离开这个同人文世界的线索,“你知道什么同人文吗?我们之前的采访视频被网友考古,有一批人很喜欢我们的互动,嗑上了我们的cp,写了以我们俩为主角的虐恋故事。”
“知道的,所以我们是穿越到了网络小说里?”
作为新生代的国家队运动员,纪明溯并非不懂cp文化,甚至他还记得之前做舆情培训时有工作人员专门科普:运动员CP是体育圈二创文化的产物。运动员的个人魅力与粉丝的创造性解读可能会赋予他们超乎寻常的关注和热度。
射击队向来崇尚低调内敛的风气,并不允许他们过度演绎cp炒热度。
好在纪明溯跟予怀的cp并没有兴起多大的热潮,只是一小簇网友慧眼识珠。
不然肯定得被队里要求写材料说明情况,纪明溯可不想自己对陈予怀的暗恋心事,被队里领导和教练公开处刑。
“对,说来话长。我刚结束大堡礁浮潜回到家剪完视频睡着,一觉醒来就到这。我在那个该死的样板间循环了七天,每天睁眼就是擦灰、烤蛋糕、开车陪老奶奶聊生娃!最离谱的是这具身体根本不受我控制!真正的我就像被困在提线木偶里的观众,每天眼睁睁看着“贤妻予怀”演着三流家庭伦理剧。”
“直到暴雨夜思念我妈时汹涌的情绪袭来突然夺回身体控制权。我那时正准备翻箱倒柜找新线索,房门突然被推开——”予怀盯着眼前打扮得判若霄壤的纪明溯眼波流转,“然后就看到你西装革履杵在门口,用看垃圾的眼神睨着我,张口就是古早味羞耻台词。谁懂啊!堂堂射击冠军纪明溯选手突然变成霸道总裁,凭我早上发现的书架上的突然变线索和多年冲浪经验推理,终于可以断定这是同人文世界。”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绝对一眼就知道这个霸总不是我。”纪明溯慌忙摆手否定霸总的所作所为。
见纪明溯瞳孔地震的样子,陈予怀没忍住嗤笑一声,清清嗓子,闭着眼睛下定决心般吐露心声:“只是不得不承认这样打扮的你挺性感,没见过你穿这种西装,打扮这么精致。你平时都是运动服。”
始终没法淡定面对予怀的夸赞的纪明溯转颈藏赧,喉结轻颤仿佛蝶翼,他的视线也像受惊的雀鸟,倏然掠向窗外,侧脸凝成一道月光下的剪影,只剩下耳畔绯色泄露心事。
“小弟,你也太害羞了吧!阿溯你要坦然接受自己的优势,自信一些要向阿澈哥学习!”予怀打量着眼前羞赧得不能自已的纪明溯,笑出了声,一不小心还将小腹扯着生痛。
听到予怀提起哥哥的名字,纪明溯还是不由得心间酸涩。
虽然他深知予怀对哥哥和自己的情感是相似的,都把他们当作最亲密的家人看待,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拥有坚不可摧的情谊。
可依旧会在很多这样的时刻,羡慕哥哥可以一直陪在阿渺身边。他俩作为同龄人,又同样选择了走正常升学读书的路,似乎生来拥有更多与纪明溯自己无关的独家记忆。
见纪明溯呆呆愣着,不知在思索什么,陈予怀笑着问:“好了,不逗你啦。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我跟你差不多,跟往常一样的训练日,训练、收手机、读书入睡——本该是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再睁眼时,我就成了寄生在这具躯壳里的幽魂,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只能作为旁观者,目睹这个世界的陈予怀对霸总纪明溯的痴情和受虐,包括送药、照顾胃病、被羞辱、怀孕等故事。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陈予怀并非自己世界的你,我在雨夜认出真正的你。”
纪明溯不忍心将自己通感到最荒谬的事,这副身体连失控都要选最肮脏的方式——醉酒压着予怀喊别人的名字时,他当时愤慨到几乎想要撕裂这副皮囊。
直到那个雨夜,看到予怀睫毛颤动的弧度突然改变。
真正的予怀穿过世界屏障与自己相认的瞬间,纪明溯才惊觉这樊篱里不止困着一个清醒的囚徒。
“那你是怎么夺回身体的控制权?”陈予怀震惊于纪明溯居然比自己更早来到这个世界,并且一直被禁锢在霸总的身体中。
浴室顶灯突然滋滋作响,墙纸剥落处露出灰白底色。这是同人文世界最腌臜的规矩:作者没费笔墨书写的墙壁之后,只配糊着糨糊似的虚无。
纪明溯垂眸看她虎口的茧,那是常年握相机留下的勋章:“见你泡在血水里那刻,我肺管子像挨了记哑枪。”他抓起她手腕按在自己左胸,“这里跳得特别快的,比打奥运决赛那次还快。”
陈予怀睫毛颤了颤。
掌下心跳烫得骇人,恍惚间仿佛闻到记忆里纪明溯身上止汗喷雾的苦橙味,与霸总古龙水的沉香截然不同。
蓦地,予怀想起采访视频里,眼前这人打完最后一枪摘下耳罩,侧脸汗珠滚进锁骨的模样。
“那他还在里头?他刚刚发狂来揍我,现在他一定气急败坏。如果这个身体是牢笼,现在你出来了……”” 她拇指蹭过他锁骨凹处,那里有圈淡红掐痕。
陈予怀眼前居然又缓缓浮现几行字迹——“纪明溯扼住陈予怀喉咙,眼神阴鸷如狼。”
墨渍未干的楷体,应该跟之前拍卖会出现的文字一样,也是同人文小说的文字。
陈予怀敏锐地抓住重点,他俩默契对视一眼抬头仰望天花板,“靠!霸总现在应该在身体中偷窥我们!”
“那另一个予怀是不是也一直在你身体里旁观这一切?”纪明溯用平淡的语气说出另一个爆炸性推理。
“很有可能,那我们俩现在经历的一切,我们的所思所想几乎可以说是完全透明的。”陈予怀握着纪明溯的手,下定决心道,“我们必须想办法突破这一切,回到我们原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