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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定是蠢货太搞笑了 ...

  •   第九章
      沈剑说要去学剑,叶炯寒没什么好说的。他送沈剑风霜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但他说要去赤谷,叶炯寒垂下眸子……他去就去呗,有什么关系。

      他身子已经大好,此时坐在沈剑房里看他收拾行李,上下忙碌。

      沈剑那日说完,便面色如常地站起身,给叶炯寒掖好了被角,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叶炯寒那晚一夜无眠,临到清晨才浅浅睡去,再睁眼时看见沈剑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雅经》。

      他无声地注视了一会儿沈剑似乎挺拔修长些许的侧影,接着便看见那人转过头来,歪着头道:“师尊,肚子饿吗?”

      叶炯寒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完全醒来。等他神色恢复如常后,又变成了那副懈怠冷淡的样子,对沈剑道:“不用了,你出去吧。”

      沈剑点头,再没有多说什么,拿着书出去了。

      叶炯寒便又窝回床上,闭上眼睛翻来覆去好久。他没了睡意,又不愿意起来,烦躁苦闷地睁开眼,还是一披袍子下了床。

      没走多远,便闻见一股清远苦涩的药味,肆无忌惮冲入他的鼻腔。叶炯寒一皱脸,提步往灶房走去,迎着逐渐浓重的苦涩白烟看见了其中满头大汗的沈剑。

      沈剑对他笑:“师尊,大师兄找连师叔给你配的方……”

      叶炯寒猛地一扬袖子,猎猎作响的寒风瞬间把药炉熄灭,沈剑一句话都未能说完,叶炯寒一掌又隔空劈去,炉子瞬间四分五裂,黑色的药汁流了一地。

      “……”

      沈剑看着白玉地面,看见那黑褐色的汁水可怖地慢慢扩张、最终流至他脚下。

      叶炯寒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找了个枝叶浓密不见天日的树冠,窝在里头一动不动,不管外头的鸟叫声,也不管沈剑四处轻喊的“师尊……师尊!”,只管蒙在里头了无生趣地发呆。

      沈剑找了他许久,在那颗树下着急奔走来回了好几次,但叶炯寒是谁,明元宗的第一大剑修,他只需稍稍隐蔽身形,任沈剑怎样的细心寻找,也无法寻到他的半点踪迹。

      日头渐落,夜空布满。沈剑带着一脸的戚惶无措,疲惫而消沉地经过树下。

      他喊:“师尊……”

      微弱的近乎喃喃自语,但叶炯寒五感皆灵,还是一清二楚地听见了。

      他仍旧抱臂上观,神情一片不为所动的冷漠。

      沈剑却仿佛再也走不动似的,站住了,缓缓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不再发声。

      他细细颤抖着佝偻着弯了下去,最终蹲在了地上。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出来,却死死咬着牙,连叶炯寒都只能隐约听到他骨骼颤栗和牙齿打战的声音,万籁俱寂,叶炯寒数着泪珠砸落进泥土的声响。

      一颗,两颗,三颗……

      接下来便再也数不清了,泪珠如暴雨般噼里啪啦倾盆而至,一颗未落一颗又及,带着某种波涛汹涌海浪般的心绪,连成了一条线,汇成了一条河,浩浩荡荡而又寂静无声地播散开来,在这天地之间、穹宇之内,震响叶炯寒的耳彻、心膜。

      有这么伤心么?

      伤心什么。

      他缓缓坐起身。

      沈剑兀自哭了一会儿,抹了把脸,没什么精神地站起来,呆呆地往前走。

      走了好远,沈剑都要累的走不动道了,一只手却蓦地从背后重重拍了他一下,沈剑立刻条件反射般把背挺直了,接着回过头来:“师尊?!”

      叶炯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剑微仰起头,如释重负一般叹出口气,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话。

      他只睁着一双刚刚哭过、又被手用力揉过的湿润泛红的眼睛,定定看了叶炯寒因为背光而模糊不清的脸一会儿,然后低下头,拉住了叶炯寒的袖子。

      叶炯寒不说话。沈剑也不说。

      但是叶炯寒没有甩开他那只手,只叹了口气,然后蹲下身,一点一点把沈剑脸上还残留的泪擦干了。

      ……

      系统的每日任务已经结束了,他也算是还完了明元宗的银子,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想管,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沈剑远离所有关键角色,只要不离太远,就不会触发系统的天雷惩罚。

      “师尊,我以后每周回来一次,这些衣服就放在这里。只是我有些怕屋子落灰,你可以时不时替我打扫一下吗?”

      叶炯寒愣了几秒,张嘴,结果嗓子绷太紧,没发出声音。他赶紧清了清嗓子:“嗯。”

      沈剑点点头,又说:“师尊,我有点怕我在那边吃不惯。”

      “吃不惯……”叶炯寒有些犹豫,“就传音给我。”

      做了给你送过去。

      沈剑把包袱放好,然后环视屋子一周,悠长地叹出一口气。

      叶炯寒问:“怎么?”

      “去赤谷就要睡大通铺了,”沈剑挠挠头,“我怕我跟师兄弟处不好关系。”

      “不会有那种事的,”叶炯寒顿了顿,“我给你的银两带着,不要让人发现了,买了吃的就大方一点,跟他们分享。”

      “……如果去了山下,跟紧方珏和其它师兄弟,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

      “嗯。”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日三餐按时吃。”

      “嗯。”

      叶炯寒说一句,沈剑点一点头,后来叶炯寒后知后觉自己太啰嗦了,于是没再说话。

      沈剑低着头:“师尊,你会来看我的吧?”

      “……”叶炯寒凝神盯着房间里的一个小角落,没说话。

      沈剑等了半晌,神情一点点低落下去,背着包袱起身。

      他出了屋子,叶炯寒听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他想喊他停下来,说一句什么,再叮嘱一句什么,胡乱聊些什么……

      但他又觉得荒谬,于是最终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回头。

      他坐在原地,门外落进来的光把他拉出长长的影子。

      突然,另一道黑影出现在叶炯寒身后,叶炯寒猛地回头,沈剑说:“师尊,我东西落了。”

      叶炯寒看着他在光下的脸,胸腔突然涌上一股微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他定定看着沈剑走到书架边,抽出《雅经》,放进了包袱里,又再度走到门边。

      “……喂。”在沈剑将要再度离开之际,叶炯寒出声喊他,声音有些嘶哑。

      沈剑停下脚步。

      他没回头,只是手心微微出了汗,然后他听见叶炯寒低低的声音:“照顾好自己,想休息了……可以回来。”

      沈剑眼眶猛地一酸,下一秒,他再也控制不住似的,扑到叶炯寒身前,将头埋在叶炯寒的颈窝:“师尊,师尊……”

      “我下次回来你还在这里吗?我还能吃到你做的饭吗?我从来没有跟他们一起练过功,要是跟不上你能教教我吗……”

      “……我在。可以。能。”叶炯寒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一一回答着他的问题。

      “那……”沈剑有些难为情地皱着眉,从他身上站起来,瘪着嘴道,“我走了。”

      “嗯。”叶炯寒感觉自己心口还发着麻,直直地看着地面。

      沈剑的影子一步一停,像是走一步一回头,最终还是离开了。叶炯寒抚上心口、颈窝,只觉得那里仍然留存着沈剑的温度。

      ……

      没了沈剑的白谷说不出的清冷寂静。

      叶炯寒往日不觉得,因为总想着要应付“保姆”任务,要逃出去,要跟系统撕个鱼死网破。

      最初那几天,他心如止水,坐在竹林里,长久凝视着沈剑钟爱的那朵黄色小花。

      后来这平静的日子来了个不速之客——孔藩。

      又是一阵窸窣的响动,叶炯寒没回头也知道是谁,有气无力地道:“你为什么每回来了都要擦桌子?”

      那张桌子都能当镜子使了。

      “我觉得做一做家务宿主你可能会更喜欢我一点。”孔藩理所当然地回答,坐下,和转过身来的叶炯寒面面相觑。

      叶炯寒:……这个呆瓜机器人。

      自从一年之期到了后,每天清晨一醒来那破系统面板就竖在他面前,不断提醒着他要带沈剑去参加仙盟武会开启副本——

      “那臭小子刚刚开始学剑,比什么比?比的过么?”

      孔藩答:“我不是来催你的。”

      “哦,”叶炯寒撩了撩眼皮,“那有何贵干呢?”

      “……”孔藩一双呆滞的眸子盯了他半晌,突然低语道,“只要完成终极任务就可以了,中间过程并不重要……”

      “你嘟囔什么?”叶炯寒皱眉。

      “……我是说,你想按照现在的节奏来可以,但是你要付出代价。”

      “代价?”叶炯寒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可以交出去的东西吗?”

      “有。系统称之为生命值。如果你一直拒绝做任务,生命值会逐渐流逝,你会越来越虚弱。”

      叶炯寒瞳孔微缩。半晌,他嗤笑一声:“我记得,前不久你才说过我死不了?”

      “没错,是死不了,”孔藩判断此时不应该笑,于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叶炯寒,“生命值即使到达负数也不会死。”

      就那么活着。

      叶炯寒愣了愣,没能说出话来。半晌,他冷笑了一声,猛地沉了面色,站起来,一掌将石桌拍碎了:“滚。”

      孔藩不气不恼:“回见。”

      见你个屁!

      叶炯寒一甩袖子回了房。他打开面板,在个人主页里找到了自己此时的生命值,98。

      旁边还标了一串红色的警醒字:-2%。

      叶炯寒算了算,发现拒绝这个副本任务不过才两个多月,生命值竟然已经掉了两点。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减为零还要……他算了算,八年多?!

      竟然还有这么久。

      他垂头坐在榻上,突然翻身起来,走到窗前玉桌上拿起那个流纹冠玉。

      这是沈剑离开后的第三天,他闲来无事清扫房间时发现的。

      沈剑把他放在叶炯寒屋里这个最显眼的位置,奈何他师尊是个瞎了眼的,每天混混沌沌过日子,丝毫不关心屋里的陈饰,这么久才被发现。

      当天叶炯寒去看望了沈剑,不过被探望的那位毫不知情。

      当沈剑正在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地站桩,打坐,学习剑法时,叶炯寒便小偷似的猫在一旁的树梢上偷窥,偶尔教课的老师察觉到他气息,朝这边张望过来,叶炯寒便把自己的长手长脚紧紧拢成一团。

      他以前读书的时候算是模范生,上课认真下课刻苦,面对老师永远恭恭敬敬的,从没有在老师面前偷鸡摸狗的经验。

      以至于他在树梢上躲猫猫时总是有些紧张,但一看见沈剑马步又倒了、拳法又记错左右了,甚至还同手同脚了,便一个人暗暗地笑。

      臭小子又出糗了!这位师尊很没良心地幸灾乐祸。

      那天他一直在树上猫了大半天,直到他们下了课,要去用晚膳了,解散了队形自由活动。

      叶炯寒看见之前站在沈剑边上的两个少年热热闹闹地冲他围了过来,一个搭肩一个勾背,喊他去饭堂。

      沈剑笑着答应了,跟着他们往远处走,突然转头看了叶炯寒的方向一眼。

      叶炯寒呼吸都停了,把自己缩得更紧。

      幸而沈剑只是看了一眼,随后立马转回了头,又和他那两个同窗说笑去了。

      ……

      他看着掌心里的流纹冠玉,心里想的不是要抓紧做任务,而是在想沈剑。

      八年……

      沈剑都快成年了。风霜他也能用上了。

      叶炯寒静静看了那冠玉一会儿,躺回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起身,溜达到沈剑的小屋,又溜达到竹林。

      然后他去了赤谷。

      赤谷的男弟子大通铺里,沈剑一个人睡得笔直,他那两个好友一左一右、一个手围他肩头,一个腿放他胸口,睡得口水直流、鼾声大作。

      真难为这傻小子还能睡得安稳。

      叶炯寒情不自禁低笑一声,笑完他蓦地顿住了,有些疑惑地皱皱眉,垂下眸子。

      ……一定是这蠢货太搞笑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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