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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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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行云倒是没有给天璇多余的眼神,她很快收回目光,对着陈月盈道:“我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我哥哥无意撞到你和李闯在一起,所以托我来问一问……你知道李闯是什么人吗?”
陈月盈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琐碎的信息,缝缝补补成一团花哨的百纳被:涉黑,有权有势,见多识广,退伍兵,嗜辣……但是最终成型那一刻,还是隔着团朦胧的雾。他索性摇头:“不太了解。”
这也是他经历了几次生死危机后学会的一点“小聪明”:在不明白对方用意的情况下,不应该透露太多自己的已知信息。暮行云也不多计较:“那你还是太莽撞了,都不了解他就和他这种人走得这么近。哥哥虽然不在他们的圈子里,但是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他的事。”
“李闯目前在本市的政务系统挂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但是这不代表他的真实能力,他真正的上级也不是中央委派的官员,而是一个叫北辰的人。他为这个人做过很多脏活儿,走私、聚赌什么的,你能想到不敢拿到明面上做的东西,他都做过。”
陈月盈明知故问:“也杀过人?”
暮行云点头:“那是当然,他是退伍兵,下手比普通人心理负担小得多。”
“那北辰又是……”
“北辰只是他的名字,他其实还有个姓,你应该很熟,叫爱新觉罗。”
陈月盈虽然没上过什么学,基础的知识储备还是有的,惊奇道:“那不就是,清朝的——”
“没错。虽然溥仪在新中国接受了改造,但北辰似乎还坚持大清的正统性,说得难听点,就是还想复辟。”暮行云说话向来直率,一点面子也不给的点破了这老人的心思,“当然,他也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足以真的恢复清朝政权,所以他选择了委婉的方式,一方面要求族人近亲通婚以保持血统的纯净,一方面在政圈发展自己的势力。”
“其实他以前一直在北京,按理说也祸害不到这么远,但不久前,他突然来到了上海落户,你应该也能感觉到,这些年上层人物的变动有些频繁,就是他在动作。”
陈月盈不看新闻也不懂这么多,直接问了个自己能听懂的问题:“他怎么突然想来上海了?”
“我哥哥也不清楚,只模糊知道一点,好像是为了找人。”暮行云道,“应该是他的家人,幼年时期失散了,他曾经去哥哥工作的医院查DNA,指定要某一年龄段福利院长大的人,最后也没查出什么结果。”
陈月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眼下不是展露好奇心的时候,暮行云知道的信息也有限,他能做的就是不让她招惹这些麻烦。
“谢谢你关心,没什么的。”陈月盈说,“他喜欢上我这里吃饭,我一个厨子,没权没势的,在这里讨口饭吃罢了,也不敢得罪人。”
暮行云不再追问:“那就好,你自己把握分寸,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两人寒暄几句,暮行云就简单道了声再见准备走,陈月盈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叫住她问:“那你……哥哥,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吴长柏的人?”
暮行云愣了愣:“我不记得,回去问问他,再告诉你。他是上海人吗?”
陈月盈摇头:“不是,是外国人,混血。”他说出口那一刻,吴长柏松绿色的狼眼犹在眼前,“是中俄混血。”
娄鸣彦没有提前通知,那就是今晚不会来这里吃饭。陈月盈倒是得以放松,如果李闯在,高低要花心思做几个菜招待下。他不是那种蹬鼻子上脸的人,深知李闯无论怎么说怎么做,自己一个大男人只能做个待遇好点的姘头而已,不敢忘本。他跟暮行云说的其实也是心里话,李闯看上他无非是因为他是个不错的厨子,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尽一个厨子的职责哄食客开心罢了。
天璇对他那番话,实在是把他抬得太高。
“把你的本事都使出来,让他俩去争去抢,怎么样都好。”
“我能有什么本事。”陈月盈自嘲道,“勉强吃口饭的本事。”
天色渐暗,陈月盈没什么胃口,索性省了这顿晚饭。第二天还要继续开店,他像往常一样,回到堆放食材和床铺的房间准备明天的早饭。屋子的窗户外路灯似乎又坏了,屋里被夜色染成幽暗的蓝黑,陈月盈伸手去摸开关,却摸到粗糙的手背。
下一秒,那只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扣住他的手腕,熟悉的烟灰火药气浮在身周,吴长柏咬了下他的嘴唇,留下不轻的疼痛感:“跟别人打听我干什么?”
他居然在暮行云来的时候就藏在屋子里了!陈月盈一阵心惊:“没、没有,我只是,很奇怪——”
“奇怪什么?”
陈月盈想到那天宴会上二人针锋相对的场面,小声道:“为什么李闯那么说你的时候,你生气了……”
吴长柏脸色不变,陈月盈却感到脖颈迅速被一股鹰爪般的力道钳住,后脑重重磕在门上,仿佛世界瞬间抽空氧气,眼前的吴长柏还带着微微的笑:“这种东西你倒是记得挺清楚啊。”
“那李闯把你轮了之后沉河的事你记得吗?”吴长柏一只手钳住他,轻松得不可思议,甚至把他拎着微微抬起来,让他乱蹬的脚尖离地面正好一厘米,“你是天生贱货,还是就喜欢被男人操?李闯差点杀了你你还掏心掏肺做他的狗,我救了你一命,你倒是想来打探我的底细?”
陈月盈眼前有点看不清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白眼上翻,青筋暴起,抓着吴长柏胳膊的手也渐渐开始放松,再过一分钟,他就会彻底窒息,脑死亡,大小便失禁,最后被松开他的吴长柏丢在自己的排泄物里,等待第二天被人发现报警。吴长柏太熟悉这样的流程了,他精准把控着时间,死死盯住陈月盈那双逐渐失焦的眼睛。
要不就真的杀了吧,省得李闯还要惦记。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走神了一秒,手下就松了劲,陈月盈重重摔在地上,拼了命地大口喘气,发出风箱一样的轰鸣。吴长柏点着了根烟,将烟雾喷在他脸上,尼古丁的气味激得陈月盈狂咳不止,开始恢复神智,身体本能地往后蜷缩。
“我不太喜欢别人打探这些东西。”吴长柏悠然地吞云吐雾,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玩笑,“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知道你家住哪里。”
陈月盈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冷下来,吴长柏果然没有那么好心帮助自己的家人,他是在变相警告自己被人拿捏住了软肋。吴长柏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点到为止,“我饿了,做碗面,不要辣,不要太油,其他的你看着办。”
他倒是不担心陈月盈在食物里做手脚,陈月盈是厚道人,厚道得足以称之为圣母的程度,哪怕吃完这顿饭吴长柏就要送他上路,他也不会违背职业操守给饭里下毒。何况现在他被拿捏住了家人,更不敢忤逆吴长柏,默默去厨房煮了面。端出来的时候明显有股荤油味儿,吴长柏不悦地抽了抽鼻子:“我不爱吃猪油,你忘了?”
“不是猪板油,是鸡冠子油,就是心肺周围那一圈。”陈月盈说话声音都是哑的,还在耐心给他解释,“这种油比猪板油香,猪味都留在油渣里带出去了,你可以吃。”
吴长柏半开玩笑道:“还记恨我?浇头都没有。”
葱油汤焦糖一样的褐色看起来已经很有食欲,光吃面条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但陈月盈又给了他惊喜,端了两个小碟在旁边:“浇头我单放了,你可以先喝点面汤。”
一碟深褐色浓油赤酱的狮子头,吃起来却是甜口,肉丸里混杂的马蹄嚼起来脆嫩多汁,甜而不腻,一碟勾芡勾得黏糊糊的尖椒炒牛柳,细细掏干净了辣椒籽只剩下咸香。吴长柏有阵子没吃到这么合胃口的,难得不做吃饭困难户,呼噜噜吃得干净,只剩了一半面条,对他来说算是很给面子了,毕竟陈月盈给他养伤的时候精心准备的饭菜他也经常剩一大半。陈月盈习惯性地把碗推到自己面前开始吃剩饭,吴长柏道:“算了,倒掉吧,也没多少,不算浪费。”
“没事。”陈月盈答,“我在家也这样,弟妹剩的都是我打扫。”
“你那弟弟确实不是学习的料,愣头愣脑的,还不如你妹,至少脑子灵醒。”吴长柏想到了陈家给他留下的叽喳印象,忍不住开始点评,“怎么你父母还偏心,要说是重男轻女吧,你也是男的,怎么待遇还不如你妹呢。”
“他像我大哥。”
吴长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理由了,还是觉得不能理解:“你大哥是什么天才少年啊,能让你父母惦记到现在。”
“他不是。”
“那是什么?总不会是善财童子,一来你家就发达。”
吴长柏其实就是活跃气氛随便聊两句,陈月盈却头越来越低,声音也沉甸甸的,告诉他:“他什么也不是,他是唐氏儿,生下来就是个傻子。”
抽屉里的死亡证明瞬间有了答案,吴长柏的疑惑迎刃而解:难怪十二岁了还会坠楼而死——一个缺乏基本自理能力的傻子,可不就是一个没看着就出事了吗?
“所以你叫陈月盈。”吴长柏回过味儿来,“上一个不圆满,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个。”
“所以我哥叫陈月悭。”陈月盈没有否认他的猜测,继续道,“他一开始一直没起大名,因为那时候我爸妈还铁了心要这个孩子,要给他治好病,想一辈子不放弃他——”
“最后还是放弃了。”吴长柏接着他的话道,“他们后悔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