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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仲夏夜之梦 ...


  •   沈心澜被手机震动惊醒时,凌晨的月光正漫过窗台绿萝。她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蓝光里“时燃”二字像跳动的萤火。

      “澜姐......我想问问,帕罗西汀长期服用会怎样?我在网上看……”时燃的嗓音裹着电流杂音,像被夜雨淋湿的蝉蜕。

      沈心澜瞬间清醒:“你吃这个药?”

      “不是我!”对面着急否认,“是...一个朋友。”

      沈心澜松了口气,怕吵醒身边熟睡的人,起身小心翼翼的关好门,走进客厅:“现在有什么具体症状?”

      “睡眠障碍,味觉异常......”时燃报菜名似的说着。

      沈心澜坐在沙发上,月光在笔记本上淌成银溪:“你朋友需要专业治疗,你该带她来进行评估,抗抑郁药物不能......”

      “我知道,可是她……”时燃尾音突然哽住,叹了口气……

      挂断电话时,夏夜清凉晚风掀动桌上的笔记,沈心澜恍惚看见十余年前的时燃蜷在咨询室沙发里,把眼泪藏进抱枕的模样。从柜子里找出自己刚工作时的笔记本,泛黄的记录页如蝶翼轻颤:【时燃,16岁,PTSD伴解离症状,地震中失去双亲。表面社交功能正常……】

      沈心澜摩挲着纸页边缘的文字,恍惚又看见外婆牵着那个穿着宽松校服的少女站在工作室门口,少女总是笑眼弯弯说“澜姐,我没事的。”

      当年那个慈祥的老人握着她手说:“暖暖是怕我担心,眼泪都吞到肚子里了,这样下去不行的……”那时沈心澜刚刚毕业步入这个行业,时燃外婆信任年轻的自己,她觉得使命感满满,想到那段时间喝了不少老人熬制的爱心鸡汤,沈心澜轻笑出声。

      卧室里走出个高挑的女生,穿着卡通图案样式的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大半夜的,你在干嘛?”

      “吵醒你了吗?”沈心澜起身快步走过去,睡裙腰带飞扬“时燃打电话过来问点儿事,没事儿了,我们去睡觉……”

      笔记本随风翻页,当年那个总说着“没事儿”的少女,如今开始为别人彻夜难眠了。

      燃味坊里,时燃靠在柜台后理这个月的账单,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徐小川的微信头像——一只吹泡泡的卷毛狗跳出来时,她正在计算后厨设备的水电费用。

      “燃姐,我熬的辣椒油总是发苦,是不是该加白酒?”附带的小视频里,最后男生对着镜头比出笨拙的剪刀手,身后的狭窄台面上摆着七八个玻璃罐,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二荆条”“七星椒”。

      时燃的眉心跳了跳,最近这段时间,温见微的学生徐小川隔三差五发来“厨艺请教”,从“豆瓣发酵时间与风味关系”到“如何判断花椒是否炒糊”。

      时燃皱着眉扒拉着两人的对话,前天对方发来一张晚霞照片,“燃姐,学校后门的凤凰花开了”,后面跟着只柴犬转圈的表情包。

      问题越来越像刻意搭话的幌子,时燃当初加对方微信完全是为了温见微,后来发现这方面有小秋一个就够了,基本上从未主动联系过这个卷毛男孩儿,这情形可不大对劲呢。

      “现在的学生......” 时燃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后厨飘来的辣椒辛香突然呛人,她想起自己时时惦念的温教授,偶尔谈及学生时微蹙的眉峰——那位把严谨克制刻进骨子里的温教授,若知道自己的学生对她存了心思,会不会更容易被吓跑......

      冰柜压缩机嗡鸣不停,时燃抓起毛巾猛擦柜台。玻璃映出她绯红的脸颊,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她可不想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要尽快掐灭这簇不该有的火苗,可怎么开口才能不伤那孩子的自尊?

      因为温见微的关系,时燃发现处理这样的事儿不如以往般干脆。

      “油温六成热时放白酒,记得沿锅边淋。”她斟酌着回复,发送后迅速将对话框折叠。

      燃味坊的门被推开时,穿堂风惊醒了檐下的辣椒风铃。沈心澜望着柜台后插花的时燃——樱草黄亚麻t恤衬得她像朵盛夏的扶桑。

      “澜姐?”时燃插歪的洋桔梗颤了颤,“怎么突然......”

      “路过,顺便来看看某个熬夜专家。”

      时燃有些不好意思,那天挂了电话以后才发觉原来已经那么晚了。

      沈心澜倚着柜台,喝着时燃刚拿过来冰镇酸梅汤,目光扫过墙上的老照片。扎羊角辫的小时燃踮脚挂辣椒串,银镯从腕间滑到手肘,与如今戴着的别无二致。

      “你那位朋友”沈心澜突然开口,“知道你在咨询吗?”

      瓷勺撞在杯壁发出声音,时燃摇头,“我知道她吃这个药,具体原因我……”顿了顿,像在掩饰什么:“她太聪明,我不敢问。”

      “她对你很重要?”话刚出口,沈心澜就看见时燃指尖颤了颤,抓起旁边的抹布擦起已经反光的台面:“就...普通朋友。”

      沈心澜轻笑,指尖敲了敲玻璃杯。还记得,时燃最后一次到沈心澜工作室治疗时,问自己:“澜姐,你说如果外婆知道我喜欢女孩子,她会伤心吗……”

      大概得益于自己的职业,更容易让人有信任感,沈心澜成为时燃少女时代心事的主要倾诉者。

      不知道为什么,沈心澜本能的察觉时燃口中的这位朋友是个女人,忍不住的想调侃她。

      沈心澜离开的时候,时燃送她到门口,三年前外婆去世,沈心澜担心了好一阵,怕时燃撑不住,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倔强站在外婆身边的少女,如今把燃味坊经营的有声有色,沈心澜打心眼里替她开心。

      抱了抱时燃,叮嘱她少熬夜,在她眼里,时燃早已不只是曾经咨询过的患者,还是相识多年的妹妹。

      上车前,沈心澜在燃味坊的门廊下看见一人立在老树下,长裙在热浪中泛起涟漪,银色细带高跟鞋在地上映出伶仃的影,树影下露出半张冰雪雕琢的脸——眉似远山含黛,镜片后的眸子如深潭凝墨,鼻梁秀挺如宋瓷开片,唯有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对方抬眸的瞬间,她想起博物馆展柜里的精致瓷器,让人既想触碰又怕惊碎那份易碎的完美。

      听见时燃雀跃的声音,沈心澜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话语被时燃打断,推送上出租车。

      倒车镜里,时燃拉着那人走进燃味坊,两人并肩的背影,让沈心澜忽然理解时燃为何甘愿做扑火的飞蛾——有些人就像月光,哪怕冰冷却引人沉沦。

      夏夜的风裹挟着蝉鸣漫过窗棂,时燃蜷在床上翻来覆去。月光将纱帘上线条的剪影投在墙面,恍惚间像极了那人垂落的发梢。她数到第八百零七颗星星时,终于坠入混沌的梦境。

      蝉鸣忽远忽近,燃味坊后院的藤架在月光里疯长成森林。温见微赤足踩在青石板上,珍珠灰真丝睡裙被夜风掀起涟漪,发间银色鱼尾夹折射的冷光落进时燃掌心,化作一尾游动的银鱼。

      “时老板在找什么?”温见微倚着酒瓮轻笑,眸子里如一池春水。时燃的指尖陷进糯米堆,触感却像陷入温热的云絮。

      温见微俯身拾起滚落的酒坛,领口滑落的瞬间,时燃看见她亲手戴上的银辣椒吊坠正在温见微颈间贴着精致的锁骨,金属与肌肤相触处泛起薄红。

      “温见微…你真好看...”时燃的尾音被夜风揉碎,掌心贴上对方微凉的背部。老唱片喑哑的曲调忽然清晰,薄荷叶簌簌抖落的露珠凝在温见微颤动的睫毛,摇摇欲坠。

      温见微的呼吸扫过时燃鼻尖,带着醪糟的甜“别胡说...你...”

      未尽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亲吻截断。时燃尝到月光酿的蜜,温见微的唇比想象中更软,像塌陷的米糕裹着梅子酒的清冽。激动的贝齿不小心磕到对方下唇的刹那,温见微喉间溢出的轻哼惊醒了沉睡的陶瓮,十几坛的醪糟突然同时发酵,气泡在血液里炸成橙红的火星。

      蝉鸣震耳欲聋,时燃的掌心顺着真丝布料下滑,触到一节比糯米更莹白比弱柳更柔软的腰肢。温见微忽然咬住她的下唇,学术性的严谨化作野火,将靛蓝围裙的系带烧成灰烬。

      “乓!”

      没关好的窗,一声闷响劈开梦境。

      时燃猛地坐起,薄汗浸透的吊带睡裙黏在后背,薄荷香混着近乎真实的醪糟味在鼻腔横冲直撞。

      月光透过晃动的窗,朦胧的映出她涨红的脸。

      “要死了时燃...”她把脸埋进沁凉的竹枕,脚趾无意识蜷缩着蹭过床单。

      二十八年来头一遭,她竟像个偷尝禁果的少女般心悸难平。梦中温见微仰颈时绷出的脆弱线条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比二荆条的辣更令人上瘾。

      外面的蝉鸣声似乎小了些,时燃起身赤脚走到窗边。

      月光如水漫过空荡荡的街道,她摸着发烫的耳垂轻笑,夜风卷着纱帘拂过面颊,白日里克制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好怕吓跑了大教授。

      “活该你睡不着。”她对着月亮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脑海里是梦中温见微睫毛湿润的样子......天上的星星闪着闪着就变成了某人眼镜滑落时,左眼尾下那颗浅褐泪痣的形状......

      今夜注定无眠。

      第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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