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伊利沙伯杜

1、入道

　　如果知道会遇见天子，王才人绝不会在那一天踏出自己的居处半步。

　　但天有不测风云，那一天，恰巧天子路过她所行之路，看着迎面而来的御辇，她慌了神，匆忙跪下，祈求着千万别让他注意她。

　　但天不遂人愿，偏偏御辇在离她几步远处停了下来。

　　“跪着的是谁？”她听见他问。

　　虽然没听过他的声音，她知道那一定是他。

　　“妾才人王氏，拜见陛下。”

　　她俯身，声音颤抖，心跳得如脱缰野马。

　　“王氏？”天子似乎想不起她这个人了，这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毕竟，宫里姓王的宫嫔实在很多。

　　“抬起头来。”

　　她的心沉了下去。

　　缓缓抬头，目光仍低垂着，并不敢直视天子。

　　“哪一年入宫的？”

　　“回禀陛下，妾是崇德二年入宫的。”

　　崇德二年，其实就是去年。

　　她入宫至今不过九个月。

　　“朕想起来了，你是王尚的侄女。”

　　“回禀陛下，是。”

　　“起驾吧。”天子发了话，她赶快把头伏到地上，御辇就从她身边过去了。

　　失神地回到自己的居所，她连出去做什么都忘了。

　　“阿姊，你有没有带回来丝线啊？”和她同住的张美人问。

　　“丝线……我忘了。”她面露愧疚之色。

　　“不打紧。”张美人见她脸色不好，笑道，“我自己去领就是了。”

　　说着出去了。

　　王才人一整天都水米未进。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总有种祸事临头的感觉。

　　她不想侍寝。

　　虽然陛下未必记住她，就是记住了她，未必想起她、召幸她。

　　后宫佳丽三千，兴许她还没美到让他动心。

　　“才人娘子大喜了！”

　　王才人猛一下坐直了身子，该来的事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看见传旨的力士脸色由红转黑，终于无奈摆摆手，出了门。

　　这天底下还有不想侍寝的嫔妃。稀罕事，自求多福吧！

　　天子等了半个时辰，听了传旨力士的回报，怎能不明白其中意思。

　　她不愿侍寝。说是抱病，其实未见病容，只是脸色不佳，想必是忧闷了一天。

　　有心眷顾一个未承雨露的小小才人，本以为她会欣喜万分地领受。谁承想“偶遇”不是故意，倒真是给她撞见了，躲不掉，怪不得抖成那个样子。

　　原来不是紧张，而是怕。为此担忧了一天，果然给她“盼来”了，好不如意。

　　王才人躺在榻上，并未睡着，她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天子，岂是她能够说不要的。

　　就是寻常人家的妻妾奴婢，岂有不从夫主的道理。轻则是打，重……

　　“圣驾亲临——”

　　王才人差点晕了过去。刚要起身，门已经开了。贴身侍女早吓得趴在了地上，好巧不巧，正趴在她的一只鞋上。

　　慌乱之中，她越是推她，婢子越是死死压住鞋不动。

　　再一抬头，天子的衣摆映入眼中。

　　完了。都完了。

　　“怎么回事？”天子问。

　　答不出来。话说不出来。半个身子露在帷帐外面，一只手放在瑟瑟发抖的婢女肩上，这情景怎么看怎么怪。

　　简直像刚把人从榻上推下来似的。想到此处，忙缩回了手。

　　“地上趴着的是谁？”

　　“是……是妾的侍女。她……压着妾的鞋了……”

　　声音越来越小。

　　“你说你病了，究竟病在何处？”

　　“病……不敢对其他人讲……”

　　“这么说，只有朕能听了？”

　　“是。”

　　她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这样对皇帝说话。但皇帝似乎并未生气。

　　屏退左右，皇帝临窗而坐。

　　她小心翼翼下榻，在他的注视下，脚趾蜷缩着，走一步都困难。索性跪了下来。

　　“说吧。”

　　“妾……曾做过一个梦，梦见……”

　　她面色苍白，双眉微蹙，眼角含泪，似乎再一次回到了梦中的场景。

　　“梦见……妾因产子而死，一尸两命。妾……生性懦弱，因此昼夜忧惧，求陛下饶恕。”

　　说着拜倒在地。

　　“罢了。”皇帝语气平淡地说，“既然如此，朕何必害你。你不侍寝，也不必占着才人的名号，朕便赐你玉华宫入道。再赐你一号……曰妙真。”

　　她忘了规矩，大惊之中，竟抬起头来。

　　烛火照耀中，皇帝的容貌柔美而威严，像一尊受人供奉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