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树》八方来善

27、骑行

　　宁城六月的雨季终于停了。

　　接连几天的雨水将天空洗得透亮，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空气里还残留着泥土湿润的气息。程熙推开窗户，伸手摸了摸晾在阳台上的校服——干透了，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手机震动，江也的消息跳出来：今天骑车去郊外，去不去？

　　她笑着回复：去。

　　程熙特地骑了江也送她的那辆白色自行车，车架上细碎的闪粉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她蹬着踏板，风从耳边掠过，带着青草和野花的香气。

　　到了约定的路口，远远就看见几个人影。

　　徐宁然第一个发现她，跳起来挥手：“小熙！这里！”

　　程熙笑着加快速度，车轮碾过雨后微湿的地面，溅起细小的水珠。她刹停在几人面前，目光扫过——徐宁然、冯实、丁昇，还有……

　　江也。

　　他靠在自行车旁，臭着一张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直到看见程熙，表情才稍微松动，撇了撇嘴，声音闷闷的：“路上碰见的，非要跟着来。”

　　徐宁然翻了个白眼：“怎么？你不乐意我们过来啊？小熙都没说什么呢！”她撞了撞程熙的胳膊，“对吧，小熙？”

　　程熙失笑，走到江也身边，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他的手背，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江也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反手扣住她的手指，捏了捏。

　　——

　　田间的小路蜿蜒向前，两侧是刚抽穗的稻田，青绿色的波浪随风起伏。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丁昇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他的骑行服被风灌得鼓鼓的，背影很快变成远处的一个小黑点。

　　“他……他是不是人啊！”冯实在后面喘成狗，喉咙干得冒火，“骑那么快……赶着投胎吗！”

　　徐宁然在前头回头嘲笑：“冯大少爷，再不练练，你的肉都能夹死苍蝇了！”

　　前方传来江也和程熙肆意的笑，顺着呼呼的风声异常辽阔。

　　冯实有些郁闷地加快了速度，他本身不胖，但是骨架大，显得人很壮实。他仰天长啸，突然发疯一样冲刺，把徐宁然吓了一跳。

　　江也和程熙一直保持着匀速，不时还能拍点风景，也被冯实的动静吓的不轻。

　　“冯实，别骑太快，小心受伤。 ”江也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不会的——”冯实拖着嗓子在前面回他。

　　徐宁然眼看着自己变成最后一个了，再看到前面两个秀恩爱的，一时哽住，随即也加快了速度。

　　“你们俩个继续腻歪吧，我去追他们俩。”

　　“宁然，小心点啊。”程熙喊道。

　　徐宁然应了一声，调转车头走了一旁的田间小路。

　　“哎。”程熙没来急喊住她。

　　有点担心地问江也：“那边不会有什么事吧？”

　　江也摇头：“她跟丁昇骑过几次，认得路。”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丁昇会看着她的。”

　　程熙这才放下心。

　　江也和程熙并排骑着，速度不快不慢。程熙眯着眼感受风拂过脸颊的凉意，余光瞥见江也正举着相机拍她。

　　“程熙，看我！”

　　她下意识回头，手忙脚乱地比了个剪刀手。

　　然后听见江也的笑声：“宝贝，是录像。”

　　程熙耳根一热，羞恼地用车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前轮。江也单脚支地，被她撞得晃了晃，差点栽进路边的草丛里。程熙得逞，立刻笑着加速逃开，清脆的笑声洒了一路。

　　江也稳住车子，望着她飞扬的发梢和明亮的背影，胸口被某种柔软的情绪填满。他低头看了眼相机里录下的画面——程熙回头的那一瞬间，阳光正好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是碎金般闪烁。

　　六月的风裹挟着青草香，程熙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有几缕发丝黏在唇边，她刚想拨开，江也的手指已经先一步替她撩到耳后。

　　"要爬山吗？"江也突然说。

　　"啊？"程熙环顾四周，只看到一望无际的田野和远处模糊的山影，"山在哪儿？"

　　江也笑着扳住她的脑袋，强行把她的视线转向面前那个——勉强能称为"坡"的小土堆。

　　程熙沉默了三秒。

　　"你管这个叫'山'？"她指着那个三人高的土坡，嘴角抽搐。

　　"怎么不算？"江也理直气壮。面不改色道："海拔至少五米，怎么不算山？"

　　“骑了一天车，你还有力气爬真山？"他指了指远处那座郁郁葱葱的山。

　　其实那座山也不算很高，但就如他所言，骑了很久的车真的没力气爬。

　　“去嘛，我在上面留了点东西。”江也神秘兮兮地凑近她。

　　程熙有点好奇，被他牵着爬上了土坡………

　　哦不，是山！

　　两人没费什么劲爬到了上面，空荡荡的坡顶只有一棵歪脖子枳树，枝干虬结，树皮皲裂如老人手上的皱纹。树梢挂着几颗青涩的小果子，在风里轻轻摇晃。

　　“你带我来看什么？”程熙的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江也替她重新扎了一下。

　　“这棵积树。”江也回答她前面的话。

　　“怎么了?”程熙还是不懂。

　　“这棵树是我种的。”江也拍了拍树干，震落几片叶子。

　　程熙瞪圆眼睛："你？"

　　"七岁那年。"江也的指尖抚过树干上一道浅浅的刻痕，"我爸带我来种的。那时候这棵树才到我腰这么高。"他比划着，忽然拉着程熙往树后转，"你看这个。"

　　树皮上歪歪扭扭刻着"江也7岁"，字迹稚嫩得像蚯蚓爬。程熙噗嗤笑出声，指尖触碰那些早已愈合的疤痕。树皮粗糙的触感摩挲着指腹，仿佛能触摸到时光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