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心安》雾轻棠

2、又遇

　　最痛苦的两件事莫过于没工作和在工作。
　　结束了一天的劳累，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感概着。
　　我的生活总是那么枯燥无味，办公室，教学楼，食堂和宿舍几点一线，每天都如此。
　　也难怪姜彩丽总是说我古板无聊，这可能也是我没朋友的原因吧。
　　或许我应该改变一下呢，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做起，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现状。
　　走到宿舍楼下，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倚靠在车上，手里拿着点燃的香烟。
　　是车元言主任。
　　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也是学校里最年轻的主任，不仅长的漂亮还尽心尽责，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还是个好妻子，她和她老公关系一直很要好，是学校里很多老师和学生羡慕的对象。
　　只是现在她的手被打上了石膏，额头上还缠着绷带，模样有些狼狈。
　　见我走近向我打着招呼。
　　“车主任，您这是……”我指了指她的石膏。
　　车元言看了眼微笑道:“没事，只是前几天不小心摔伤了，不碍事。”
　　前几天？聚餐那晚还好好的。
　　“那就好，以后还是得小心一些啊，”
　　说到聚餐，想起姜彩丽说过，那晚是车元言送我回宿舍的，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徐慧源家里？
　　“车主任，聚餐那晚谢谢你送我回来，真是麻烦您了。”
　　我说着向她点头表示感谢，语气里满是歉意。
　　她摆了摆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说道:“不客气，其实那晚上不是我送你回去，我这次来也是刚好想问问你那晚之后怎么样了。”
　　不是她送我回去的？
　　抱着水豚玩偶躺在狭窄的床上，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才车元言说的话:“那晚刚把你扶到车边，我就接到个电话需要回家一趟，刚好徐慧源同学也在，所以我就拜托她帮忙送你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听完她的话我也就明了起来，难怪我会和徐慧源待在一起。
　　对于车元言的问题，我肯定是不能把在徐慧源家里过了一夜这件事说出来的。
　　就回答了她一些“安全到家”、“没事”之类的话敷衍了一下，没有再让她过多追问。
　　想到徐慧源，今天接触的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像是传言里的那种人。
　　不像是什么坏人呢。
　　想起她的眼神，我脑海里迸发出些许灵感，或许可以把她写进我的小说里，说不定可以填补完善人物设定呢？
　　说干就干，我拿起平板开始打字，有了人物设定，灵感源源不断。
　　手指点击在屏幕上，脑海里想着徐慧源的样子，猜测着她的性格，再把这些融入到我的小说里。
　　等打完字上传到小说软件时，已经不知不觉忙到将近午夜了。
　　“这学校真的是，虽然比其他学校好，但福利完全比不上其他学校呢。”
　　“是啊，我早就不想干了，最近在物色新的工作。”
　　“听说附近的一所私立学校教师的待遇不错呢，我已经投了简历打算试试。”
　　“这学校还真的是只为学生着想啊。”
　　………
　　哈啊，真的好困啊。
　　我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昨晚打字忘了时间，不小心熬得太晚，现在只感觉眼皮好重，好想睡觉。
　　我边犯困边听着其他老师的抱怨。
　　国中每年投入的资金很多，但都用在了学生和学校建设上，因此教师的福利待遇一般，不少老师对此颇有意见。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给校长写建议信的日子，其他老师都在那商量着怎么写建议之类的话。
　　“静香老师，你要不要也和我们讨论一下？”
　　其中一个老师问我。
　　“我还是算了吧，这种写了校长也不一定看。”我摇头摆手道。
　　其实我觉得国中已经很不错了，能把钱都花在刀刃上，没人敛财也没有什么祸端，能每月按时发工资就行，其余的我都不在乎。
　　那个老师还想劝我，但被姜彩丽打断了。
　　“算了吧，静香是从贫穷农村走出来的，学历和见识都不高，是个老实人，不知道这些的重要性很正常，还是别费口舌了。”
　　其他老师见状也没说什么，又开始继续讨论起来。
　　我又打了个哈欠，不去在意话里话外的讥讽，起身去泡杯咖啡，我可不想因为在课堂上打瞌睡而闹出笑话。
　　深褐色的咖啡粉在热水的冲泡下变成诱人的巧克力色泽，散发出特有的香味。
　　没想到便宜买来的咖啡居然还挺香。
　　我端着杯子小心地往回走，临近看见办公室门口，看见那站着一个女生，她就靠站在墙边，没打算进去也没打算离开的样子。
　　我有点疑惑，这个点都在上早自习，走廊上都没什么人，就算有也应该是有事来找老师的，而不是站在外面。
　　我走近刚想问她有什么事的时候，她听见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我呆愣住了。
　　又是徐慧源？！
　　我刚想开口问她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到这边来，刚张口就被她捂住了嘴。
　　我想挣扎出声，但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我脑子当时没转过弯来，就顺着她的意思安静了下来，办公室里传出了其他老师们聊天的声音。
　　“那个郁静香真的好装啊，每个人都在商量，就她像个好人一样，真的是。”
　　“对啊，之前还见她加班做课表呢，结果她连个优秀教师都评不上，我还以为她有多努力呢。”
　　“你们有没有发现，她每天穿的衣服都是一样，好像都没换过唉，难怪大家都不喜欢她，原来她这么邋遢呢。”
　　一道道讽刺挖苦的说话声传来，刺痛着我的耳膜。
　　“你们还是算了吧，没必要和她计较。”
　　是姜彩丽的声音，我的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毕竟还有好朋友帮我说话。
　　“静香这种人还不值得浪费口舌，她这样的目光，只能看上我们看不上的那些罢了。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天天跟着我跑，我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跟傻子一样，所以，没必要生气，影响自己的心情。”
　　“好了好了，她应该也快回来了，就这样吧，大家都先忙自己的事吧。”
　　她们以为我还没回来，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有些尴尬，不只是因为他们的议论，也因为徐慧源也在，她也听到了。
　　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人？！
　　我默不作声地来到阳台，这里可以最大范围地看到学校的风景，也是我最经常光顾的地方。
　　刚泡好的咖啡有些烫手，被冷风一吹又有点冷，就这样在一冷一热中煎熬着，正如此刻的心情一般。
　　想到刚才姜彩丽说的那些话，看似帮我说话，实则拉踩，我有想过会面对这种难听的话，但没想到过会是从自己朋友口中说出来。
　　“好了，别难过了，老师你并没有她们说的那么难堪，你已经很好了。”徐慧源安慰我道。
　　她趴在我旁边的栏杆上，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我，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气息。
　　“没事，已经习惯了。”
　　我故作微笑，这是我长久以来的习惯，不想把难过的一面展示给别人，所以我都会这样。
　　“其实他们说的是对的，我总是那么不讨人喜，她们看不上的都是我不可求的，我永远都是那么不起眼，还有就是，我的衣服都是一样的，我有换衣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邋遢。”
　　我呷了口咖啡，热烫的液体带着苦味流经舌尖，和我的命一样苦。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可能只是希望自己能在别人面前体面一点，能给低贱的自己保留些颜面。
　　“也不一定吧，当初看见老师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老师是个很特别的人呢，”她看着天空说着，语气里都是老气横秋的感觉。
　　“我看见老师的第一眼就觉得老师是个很温柔的人，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睡觉时，而且我很喜欢老师你呢，你加班是因为你努力工作没有偷懒，你的衣服都是一样的，因为你的审美是一致的，没有改变，你并不邋遢，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好。”
　　都说只有在恋爱时才会有心动的感觉，可我现在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我心里有些悸动，没想到会被小孩子的一番话感动到，只是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体面，没有表现出来。
　　可能是见我还是不开心，她突然抱着我，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好了，别难过了，静香老师咱不难过了好不好？”
　　我在她怀里破涕为笑:“什么嘛？怎么像哄小孩子一样。”
　　她笑了笑没说话，应该算是默认了吧。
　　我没想到第二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局面，我们两人像朋友一样聊着天，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害怕，她也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可怕。
　　“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慧源同学。”
　　她笑面春风地看着我，似乎在为我的心情变好而高兴。
　　“老师你请问，我一定老实回答。”
　　“现在是早自习时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说我是来找你的，你信吗？”
　　我:………
　　————
　　晚上我继续写着小说，想象着徐慧源，把自己代入她的视角，这一刻，她心里会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徐慧源我总是有着源源不断的灵感，想着她不一会就写了很多，我都把这些上传到了小说软件里。
　　里面有一些之前写过的文章，只是那是我第一次写，文笔和词汇匮乏，也没有和平台签约，所以没有什么点击量，但我还在坚持着，很纯粹的为爱发电。
　　看着申请签约那几个字，我犹豫住了。
　　写一本属于自己的小说是我的梦想之一，同时也是我最容易实现的梦想。
　　从高中开始我就在构思题纲和剧情，只是人设并不丰富，所以经常没有灵感。
　　我思索了一会，脑海里想起今天徐慧源安慰我的话，还有她信任的眼神，仿佛她的勇气顺着视线传递给我一样。
　　想了一会，我还是决定相信自己一次，按照要求填写完相应的信息，提交了签约申请，上面提示最多七个工作日会给我答复。
　　我的心情紧张又激动，对自己迈出这一步感到开心，虽然只是一件很正常事，可对我而已，已经算是足以高兴的事了。
　　可开心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犹豫还有仿徨，想起早上徐慧源找我的事。
　　“找我？为什么？”我惊讶道。
　　学校里两人隔了很远的距离，跑这么远来找我，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事。
　　脑短路的我没有追问她的话是真是假，而是在想找我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老师你还记得你当时说过的话吗？会给我补偿的那句话，就在你跑出我家的时候说的。”
　　她怕我想不起来，还特意提醒了我一下。
　　想起那天，我感觉脸上发热。
　　“所、所以，你想要什么补偿，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这什么也没有，只有杯咖啡，要不给你？”
　　我讪讪地把咖啡递过去给她，也没想到当初随口一说的话会被当真，如今还被当事人找上门。
　　她慢条斯理地把咖啡推开:“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需要老师你呢。”
　　“我？我能做什么？”我一脸懵，也搞不懂。
　　徐慧源拉着我的手，眼眸微眯，荡漾着淡淡的笑意，
　　“静香老师，和我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