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平宁之夏[19世纪]》白如霜

79、Chapter 79

　　最终，薇洛还是得到了她的神奇牡蛎——为了她，专门从英国科尔切斯特运过来的牡蛎。

　　饶是从来都对食物原材料不感兴趣的阿莱西奥，得知它们终于到了，也不禁是跑过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是没发现这些牡蛎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长着一副正常的牡蛎样子吗？

　　而最近几乎是受尽了薇洛的折磨的厨师，在雇主的命令下，也不得不照着食谱好好学习了下当地的做法，准备为她带来最原汁原味的享受。

　　结果，他辛辛苦苦做的牡蛎才刚被端到了薇洛面前打开，她只闻了一下味道，直接就把胃都吐空了。

　　之后，他主人心爱的情妇决定，她这辈子再也不吃牡蛎了，其他人也不许吃，不能让她闻到任何味道。

　　这真是对一位顶级厨师最大的羞辱。若不是阿莱西奥工资给得够高，他估计已经在考虑递交辞呈了。就算女人往往善变，这个女人也真是其中最为离谱的那一个。

　　倒是阿莱西奥对薇洛的这些口味问题完全没多想，英国菜对比意大利菜就是难以下咽，她之前会想吃八成是因为这是她儿时记忆中的人间美味，毕竟牡蛎本就较为昂贵，更别谈知名产地的知名牡蛎，人越是穷就越是容易惦念这些稀罕东西。

　　她还是得多吃点好的。

　　而薇洛除了在饮食方面变得愈发刁钻古怪之外，身体也确实正开始变得懒惰，她把更多的心思花在了室内。

　　天底下就没几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能抵挡得住给孩子做点东西的诱惑，哪怕是她，如今也忍不住开始像个传统女性一样，开始研究起了女红，她过去最讨厌学这些。

　　就算做不好衣服，只是做双袜子也不错，她一想到孩子会有一双非常小非常柔软的脚丫就一颗心就快要化了。

　　于是，当阿莱西奥忽然看到她开始皱着眉头、笨手笨脚地做起了针线活，也是着实受了好一番惊吓。

　　虽然这种事情对一个女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但他还算了解她，她一直是例外，她压根不可能会想要用做针线活的方式来打发她的闲暇时光，她是个罕见的更钟爱户外的女人，满脑子想的都是骑着马跳过一个个高栅栏。

　　可是现在，她貌似连散步的时间都在变得越来越短了。

　　天呐，他是不是不小心打压到她的天性了？

　　他希望她能稍微老实一点，但也不必这么老实，他要是喜欢看女人绣花，何苦天天在她跟前伏低做小，又何苦把她惯得这么无法无天。

　　最后，薇洛对着镜子里一副男人打扮的自己，也是感到有些骑虎难下……

　　就算是她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也知道这个道理，一个怀孕的女人最好离马越远越好，她不能仗着对马的熟悉随意冒险。

　　可她都不知道还能找什么借口，她一直对马很狂热，她怕她变化太大又解释不好会导致阿莱西奥终于起疑心。

　　而且……

　　她转了转身，她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很干练。她穿着一件男式衬衫，仔细遮盖住了她漂亮的带着重重蕾丝花边的丝绸背心，而身下则是一条卡其布的短马裤与一双漂亮的长筒马靴，那柔软的棕色皮革包裹着她的小腿与双脚，非常舒适。

　　她一辈子都像个花瓶一样，被严格裹在那些拥有大量褶皱花边的长裙里，禁止以任何形式露出双腿。可是穿裤子的感觉是真的很轻松，她本来就是个体力充沛能跑能跳的女孩，现在，她也毫不怀疑在没有裙子限制后她一定能跑得更快，也能随心所欲地跳上马背，而不是只能优雅地站着，等着哪个男人的协助。

　　难怪那些天天在大街上举着牌子声嘶力竭地喊着各种口号的妇女也会想要拥有自由着装的权利。

　　只是她甚至都不能去好奇一下，更不能多看她们一眼。女王本人就反对女权主义，她身边的所有人也一直在告诫她，这些丑老太婆是疯子、是魔鬼的娼妇、是上帝所创造的自然秩序的叛徒、是她们性别的耻辱，她一旦靠近就会在她所属的世界里身败名裂。

　　她的脑子里又开始浮现出圣经。

　　妇女不可穿戴男子所穿戴的，男子也不可穿妇女的衣服，因为这样行都是耶和华－你神所憎恶的。——申命记 22:5

　　她可不认为简单地把长裙划为女人的衣服、把裤子划为男人的衣服是一种正确的解读，上帝难道曾经说过裤子就一定是男人的衣服吗？圣经里真的有这一条吗？她想，在裤子这种方便的东西被发明出来之前，大家貌似都是穿着一块布做成的长袍包裹身体，而且，人类最初的衣服，也就是亚当夏娃吃下禁果之后，用无花果树叶为自己编的裙子……

　　她又不是因为想要背叛自己的性别去变成一个男人才会穿上马裤——这还是暂时的，纯粹是因为长裙根本就不适合分开双腿骑马。

　　更何况，她的长裤上可还绣了些非常迷人的绝对不适合男性的小花呢，谁会觉得这是男人服饰？那满脸写着不愿意的女裁缝已经尽力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阿莱西奥提供了非常可观的报酬，并承诺说就只是在庄园里骑马使用，绝对不会公开穿到外面去，对方可能会一直用那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并坚持拒绝这种离谱的要求……

　　现在茱莉亚的表情和那女裁缝一模一样，帮她戴好帽子后，她还可以看见这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毕竟当她的头发几乎被完全藏在了帽子底下后，她乍一看简直像是一个男孩。

　　但好在也就是乍一看。

　　只要要多看两眼就能看出她与男孩的区别来。对男孩来说，她那常年累月被紧紧束着的腰细得过头了，胸前的轮廓也很明显，而且，她还有一个非常女性化的臀部，被她剪裁合身的马裤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茱莉亚也不敢劝她说不该穿成这样，只能出于对她身体的考虑劝她一些别的：“小姐，你实在不应该想要骑马，我曾听说……”

　　薇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别吓我了，茱莉亚，我认为我现在的情况更不适合受到任何的惊吓。”

　　茱莉亚见自己不可能劝得动她，也只能捏着脖子上的十字架，为女主人祈祷，希望天主能保佑这个……新教徒。

　　薇洛戴好骑马手套，从旁边的托盘里拿了让仆人送上来的胡萝卜与方糖，就跑去找阿莱西奥了。

　　令她毫不意外的是，他的表情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奇怪，但他作为这个家里接受能力最强的那一个，他很快又可以跟她开玩笑了。

　　“圣母玛利亚，我的王后套房里什么时候混进去了一个男孩？”

　　国王套房与王后套房，是他们两人所住房间的名字，而这名字的由来，纯粹是他的房间确实招待过一位国王，于是大家就开始这么叫了，之后为了与它搭配，它旁边的房间便也跟着一起改了名……

　　当她走近之后，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地亲了她一口。

　　被他调侃得脸都黑了的薇洛讥讽道：“所以你是有特殊癖好吗？亲一个男孩亲得舌头都伸出来了？”

　　闻言，阿莱西奥微微愣了愣，然后，就像是忽然回忆起了什么，他脸上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

　　就像是补偿自己一般，他又猛地亲了她好几口，才道：“在其他任何时候，我都会直接给说这种话的人一拳。”

　　薇洛挑了挑眉，意外道：“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吻过哪个男孩。”

　　她现在是真的非常容易想吐，要是控制得不好，可能会直接吐到他身上。

　　“见鬼，没有！你脑子里不准想这个！就只是……寄宿学校是个恐怖的地方，亲爱的，数百个青春期的男孩，躁动不安，还要被长时间关在一起，任何长得不那么丑的都得时刻保持警惕。”

　　薇洛试图想象了一下，却根本想象不出来。她也不知道同样封闭的女校会不会有些类似的烦恼，因为她妈妈不希望心爱的小公主去学校受管束，她的教育通通在家完成，各种各样的老师每周按时来给她上课……

　　阿莱西奥总算注意到了她的胡萝卜：“你拿胡萝卜干什么？带给你的马吗？还有方糖？你会宠坏她的。”

　　薇洛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他该走了。

　　当他们就这么一起下楼时，许多人也是不由得恍惚了。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哪位，又长什么样，但这点丝毫不妨碍从某些角度来看，他们黏黏糊糊地走在一起的样子活像是一对胆大包天的同性恋……

　　至少她的马看她的目光是正常的，还有阿狼，对此薇洛感到谢天谢地，动物有时候真是比人可爱多了。

　　她塞了方糖到贝拉嘴里以示奖励，又扔了胡萝卜给阿狼。

　　阿莱西奥终于明白她的胡萝卜是拿来干嘛的了。

　　他质疑道：“你……为什么要丢给狗一根胡萝卜？”

　　但这条野狗嚼着胡萝卜的狂热样子就像是刚找到了哪位马夫心爱的马靴。

　　他的表情又变得无语了起来：“它吃胡萝卜？它对得起我给它起的名字吗？它是狼一般的狗！我当年亲自给它喂了那么多肉才让它不想咬我裤脚。”

　　薇洛笑眯眯地摸了摸阿狼的狗毛，它在她的怀里快乐地蹭着，狗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

　　阿莱西奥也知道这只野狗喜欢她，它第一眼看到她就直接飞扑了过去，但他实在没想到，她完全偷走它的心是用胡萝卜。

　　“你以为狗就一定只喜欢吃肉只喜欢啃骨头吗？你早该试着喂一根胡萝卜。”

　　阿莱西奥不跟她争这些，他掐着她的腰，就想把她举起来放到马背上，可她却坚持拒绝了。

　　她才不要男人帮忙。

　　她把一只脚塞进了晃晃悠悠的马镫，抓着马鞍用力一蹬，然后一跨，就稳稳地坐上去了。

　　真是太简单了。

　　她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再夹一夹马腹，抖抖缰绳，马已经飞快跑了起来，根本不管后面有个人甚至才刚摸到自己的马。

　　他只能赶紧跳上马背去追她。

　　她这个人一贯如此，说好听点是永远敢于尝试新事物，说难听点，就是莽撞，跑得那么快，能不能注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