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途》凌波素尘

26、翠山石髓破执念，血沁苍台不得归（二）

　　青烟袅绕，铜炉中沉檀香凝成云盖，笼罩莲台金身，巨大玉石砌成的基台六角处，各坐落六盏长明灯。莲台上盘坐着身披红纱的女子，羽衣垂地，双手捧着金篮，面带微笑。

　　众女子围着基台跪坐，将手中花纷纷抛向莲台附近，接着一位女子手捧玉雕莲花，走至莲台，提起裙摆作势要跪，被红纱女子抬手拦住，说道：“进了我的道场的人，只可跪天跪地跪父母，起来吧，你有什么困难说吧。“

　　女子起身，双手合十道：“千歌大人，小女本是商城小户人家，家中卖布为生，我与他是在酒楼认识的。他对我一见钟情，发誓一定要将我娶回去，他家中还有位未婚妻，从小定了娃娃亲的，他父母不喜我，要他和我断了关系，但他对我死心塌地，给我置办了小房子，买了很多漂亮衣服，对我很好，言听计从，但他身无长处，平日吃穿用度皆是父亲所处，最近他母亲断了他的钱财，性情大变，又是摔东西又是哭闹，但对我还是没变，还发誓等她母亲心软了一定会娶我过门。如果不行，就带我一起私奔。请问千歌大人，他真的会娶我吗？如果我们私奔了，他家人还会给他出钱吗，会帮我们的小家吗？”

　　红纱女子千歌抬手捋了捋鬓边发丝，问道：“你想和他长相厮守吗？”

　　女子答：“如果他能将家里的基业接过来，钱财交到我手上，就可以，否则，不行。”

　　千歌眼含赞许，朗声道：“不错，你还有的救，但很显然他家的财权不掌握在他手中，你要的达不成。”

　　女子沉吟片刻，道：“懂了，他许诺的那些只能当耳旁风，那我接下来该如何做？”

　　千歌道：“你是难得的清醒人，我可以在提点你一句，这个男人，只是暂时对你迷恋，他一天做不了家里的主，那么是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的。你真正要面对的，是他的父母，如果他们能接受你，你还有机会。反之，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明白吗。”

　　女子点点头，屈身行礼，将手中玉雕莲花放到金篮中，道：“多谢千歌大人指点。”说完便缓步退至人群中。

　　接着，又上来一位娇小女子，她双眼通红，手捧玉雕莲花，还未走进，千歌便道：“姑娘，先把眼泪擦擦，整理好心情，没什么的，有任何困难我都会帮你找到解决方案的。咱们女子是水做的，多掉一滴泪都影响美貌，快将眼泪收回去，别让这花容美貌掉了分。”

　　女子点点头，抬袖擦擦眼泪，这才徐徐道来：“我是微城的，家里富庶，有多处田产，父亲常年不归家，母亲要打理家中产业，很少陪我，他是我在书院认识的，才华横溢，文章多被城主赞赏，但他出身贫寒，故而某不到官职，我求母亲帮他找关系，好不容易得了一官半职，当个小县官，算得上和我家门当户对，谁知成亲后，他就变了跟人似得，对我总是百般不耐烦，夜夜外出应酬不归家，我以为我找了个好夫婿，不会走上母亲的老路，可没想到不过半个月，他就冷落我，轻则对我斥骂，重则将我关在房内不准出去，我、我当初铁了心要跟她，和母亲大闹了一场呜呜……如今连回家都没脸，我……我不知道怎么挽回他的心，千歌大人，你能帮帮我吗，让他变回从前温柔的样子吧。”

　　千歌听完她的故事，沉默许久，问了三个问题。

　　“你爱他吗，世界男人千千万，你确定非他不可，生死只他一个吗？”

　　“我确定。”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他不爱你，爱一个人是要接受对方的所有，优点也好，缺点也好。因为你的爱，只是你的爱，而他的爱，给了别人。”

　　“给了谁？他在外面有人？！他怎么能这样！我为他付出那么多，我和父母抗争，都是为了嫁给他，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他怎么还能有别人，他凭什么可以如此践踏我！”

　　“凭他不爱你，认不清吗，夫人。爱一个人，会受伤，不爱一个人，会伤害别人。”

　　女子愣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最后一个问题，我这里有宫城的男子，家缠万贯，相貌俊朗，对身边女子出手就是十万灵石，豪宅相送。现在可以介绍给你，你，接受吗。”

　　女子迟疑了。

　　千歌笑了：“ 好了，我知道了。那么还是第一个问题，你爱到死生只选他一个人吗，哪怕他不爱你，将你视如敝履，肆意践踏，每日冷暴力，以此为乐。如此，你爱他吗？”

　　女子沉默了。

　　千歌从金篮里拿出琉璃瓶，巴掌大小，放在莲台上，说道：

　　“我给你两个方案，第一，这瓶东西，可以让你忘却痛苦，继续痴缠着他，但不会在悲伤，只有虚假的快乐。”

　　“第二，这是那位阔少爷的联系灵石。你自己选吧。”

　　众女子在台下劝道：“这还犹豫什么，选第二个呀，姐妹清醒一点，别再一棵树上吊死啊！”

　　“就是，第二个阔少爷他不香吗！金多还年少，完全没法比，是我就闭眼选第二个。”

　　“姐妹，你听我过来人一句权，男人一旦心丢在外头了，就再也等不回来的，可千万别为此蹉跎了后半生的光阴啊。你还那么年轻，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称你现在还没有孩子，脱身还来得及。”

　　女子浑身一颤，狠吸鼻子，带着哭腔道：“多谢千歌大人和各位姐妹指点，我选第二个。”

　　千歌满意点头，说道：“相信我，你做了人生最棒的选择。”说罢将灵石递给她，顺带给她擦了擦眼泪，柔声让她退下了。

　　衍和在人群后面看的目瞪口呆，问一旁的鹤归道：“嚯，这位千歌大人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难怪你们这么崇敬她，我可以上去求助吗？”

　　鹤归道：“我都还没排上号呢，你要先花一千灵石买她的玉雕莲花，然后再拿号牌排队，按顺序上台提问才行。千歌大人每天只接待十二个人，我都要排到一个月后了。”

　　衍和诧异道：“嚯，这么受欢迎，一千灵石也太贵了吧。”

　　鹤归笑道：“千歌大人说这是要让你掂量掂量，你的男人值不值你去花这么多钱去求和。不多大多数来求和的最后都是分掉的，因为发现根本就不值，而且如果你看得清事实，千歌大人会给你指路，基本上来这里的女子，都摆脱了之前苦难日子，获得新生，这么看来，一千灵石买未来更美好的日子，其实还是很值得了。毕竟谁不想越过越好。”

　　衍和问道：“你也是因为你相公的的之事来求和吗？”

　　鹤归眨眨眼，说道：“他可没资格做我相公，我是来问我的霸业的。”

　　衍和愣了：“什么霸业？”

　　鹤归道：“嘿嘿，我想开个酒楼，里面会招各色美男，清秀的，霸气的，高冷的，热情的，各种口味应有尽有，让那些受过情伤的姐妹都可以来我这疗愈。他们男人可以找温柔乡，我们女人就不能找舒适区了吗。”

　　衍和瞠目结舌，半晌才说道：“姐姐，你这雄途霸业也太伟大了吧，我能提前买个号吗？”

　　鹤归指指她身后的英才道：“你和你小相公不是如胶似漆嘛，我看你们一刻都不曾分开，可不兴吃着锅里望着盆里的。小小年纪，别学那些臭男人做派。”

　　英才莫名被点，瞪圆了眼看过来：？

　　衍和无奈道：“他啊，眼里心里都是别的小妖精，哪里容得下我，他是惹祸体制，一眼没看着就容易出事故。”话音刚落，道场那边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都盯着这边。

　　英才心道：不会吧……

　　衍和扶了扶额，说道：“天爷啊，怎么我许愿有花不完的灵石的时候没这么灵验啊！”

　　鹤归诧异的看过来，说道：“千歌大人看上你了，你可以上台提问了，奇怪了，场外点人十分罕见，我追了这么多场，到目前也就第二次，你还真是幸运。”

　　衍和拍拍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土，原地蹦跳给自己壮胆，嘀咕道：“但愿是幸运附体，不是什么别的麻烦找来。”

　　英才担忧道：“衍和姑娘……“

　　“打住，快把小嘴闭上，我不想听。”衍和悄声道：“之前都是我替你收拾局面，这次换你了。”说完，她将长发往后一甩，迈开大步上台了。

　　千歌弯唇笑道：“姑娘第一次来看我的道场吧，我名千歌，初次见面，送你份礼物，你可以免费向我提出三个问题。”

　　台下众女子哗然，纷纷拍手赞道：“不愧是千歌大人，上来就给新人解决三个困难。”

　　“大人就是我们女子的救星啊！”

　　千歌微微抬手，示意噤声，众女子立刻安静下来，乖乖看着台上。

　　“请说出你的困难。”

　　衍和躬身行礼，心下盘算：之前那些人问的都是男女之事，先从这方面试探看看，抬头说道：“额，我男人不要我了，怎么办？”

　　千歌淡淡道：“继续。”

　　衍和傻眼了，不知如何接话，呆呆站着。千歌微笑等待，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这么互瞪了许久，台下众人都小声议论了，千歌才开口打破沉默：“ 你要把你的故事阐述清楚，我才能对症下药，就一句男人不要你了，我无法判断。”

　　衍和恍然道：“噢噢噢噢，他啊，喜欢上别的男人了。” 台下听讲的英才脚一歪，差点表演自己绊自己。鹤归揶揄的目光飘过来，他不自在的别开了脑袋。到是手中的蓝色纸人微微翘起来小脑袋，被他用手指轻轻按了回去。

　　台上衍和继续道：“我也是搞不懂，他有的别人也有的，他没有的我身上有，怎么我就不行。但我也看的出他心里没我，他人很好，温柔，照顾人，也给了我很多灵石和引导，陪着我做了很多事，从来不勉强人。就是脑子坏掉了，放着我这么一个美人儿不要，去找个……唔，好吧，那个男的也是长得不错的。”

　　说到这，她萎靡的低下头，似真似假抹了抹眼角。

　　“我知道我比不过他，但总想试试嘛，再怎么样我肯定比男人温柔可爱，就一路跟着他，希望他能看到我的好。”

　　她想到一路上遇到的事，红景姑姑的失落，齐熙然的自戕，伤感便有了七八分 ，眼睛酸涩，鼻头渐红，
　　“可是一路上遇到的女孩子，没有一个能和心爱的人善终的，我很挫败。因为无论我怎么表现，努力，他眼里始终没有我。我看到她们的结局，大概也能料想自己的结局。”

　　她抬起头，恍惚道：“痴心一人，只会是蹉跎光阴，对吗。”

　　千歌笑了笑，示意她继续。

　　衍和到：“ 他们好像不会在某一个人身上固定，总是在找着更好的女子，更漂亮的，更貌美的，更动人的。可是我们的心，给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心不由己，身不由己。明知道没结果，开始要不顾一切冲过去，给自己假设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万一，他看到我了呢。”

　　“万一，他对我有一点点喜欢了呢。”

　　周围的女子都陷入某些回忆，神色恍惚，抹泪的抹泪，捂脸的捂脸。

　　千歌不知从哪拿出一杯茶，递过来道：“你先喝口水，整理下思绪，不要陷入没有结果的回忆。时间不多了，你的三个问题还没问。”

　　衍和接过茶，一饮而尽。

　　“第一个问题 我是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第二个问题 我如何摆脱现在自己的状态。”

　　“第三个问题，”

　　衍和定定看了千歌许久，手指摩挲腰间的符咒包，千歌始终微笑看着她，仿佛无论她提什么要求都会被答应，无论多么纠结难受，在她这里都可以得到解决然后找到方向。

　　于是她不由自主说出浮现在心口的一行字。

　　“我怎么加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