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满南山》听葵

2、第二章

　　宋觉青的指尖在发卡上停留了半秒。

　　门外的日语交谈声越来越近，雾岛千隼特有的轻柔脚步声就像雪落在和服上。她迅速将□□藏回发卡，手指抚过那抹蓝色——林雀遥上周送她时说过，这颜色像黄浦江清晨的水光。

　　"护士长？"雾岛千隼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刻意伪装的温和，"在下需要一些止痛药。"

　　宋觉青深吸一口气，将手术刀收回袖中。当她转身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教会医院护士长标准的微笑。

　　"马上来，雾岛先生。"

　　门开时，一阵寒风卷着雪花涌入。雾岛千隼站在走廊灯光下，银发用黑色缎带束起，和服下摆绣着暗纹鹤影。他苍白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右手却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

　　"这么晚还来医院？"宋觉青不动声色地挡住药品架，手指在身后将处方笺揉成小团。

　　雾岛的目光扫过她发间的蓝发卡："虹口仓库出了点小事故，几个士兵需要治疗。"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鬓角，"宋护士身上...有硫磺的味道？"

　　宋觉青的背脊绷紧。她假装整理护士帽，顺势后退半步："刚给锅炉房送了药，可能是那里的气味。"

　　雾岛轻笑，从袖中取出一方白手帕："擦擦吧，你额角有血。"

　　手帕递到眼前时，宋觉青看清了角落绣的樱花图案——和她三个月前炸毁的日军司令部窗帘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多谢关心。"她接过手帕却未使用，"您要的止痛药在二楼药房，我让人带您去。"

　　"不必。"雾岛的目光在她眉间朱砂痣停留片刻，"我更希望宋护士亲自陪同。"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段寒铮不知何时出现在拐角，黑大衣已经换成白大褂，胸前别着海关医务室的证件。他的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拿着一份病历。

　　"雾岛少佐。"段寒铮点头致意，声音里带着医官特有的冷静，"司令部来电，请您立即回去。"

　　雾岛眯起眼睛："段医官何时成了传令兵？"

　　"巧合。"段寒铮晃了晃病历，"我来取霍司令的检查报告。"他的目光扫过宋觉青，在她发间的蓝发卡上停留了一瞬，"护士长，磺胺过敏试验的结果准备好了吗？"

　　宋觉青立刻会意："正在等反应，段医官请稍等。"

　　雾岛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忽然伸手抓向宋觉青的发卡。段寒铮的病历本"恰好"掉落，挡住了他的动作。

　　"少佐，"段寒铮弯腰拾起病历，声音压低，"关于上个月印刷厂的事，领事馆希望低调处理。"

　　雾岛的手指僵在半空。他深深看了段寒铮一眼，转身时和服袖口拂过宋觉青的手背——冰冷如蛇鳞。

　　"明晚的慈善晚宴，期待二位光临。"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银发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宋觉青才发觉自己掌心全是冷汗。段寒铮仍然保持着医官的姿态，但右手指节已经泛白。

　　"你的发卡，"他突然开口，"是林家的手艺。"

　　宋觉青心头一震。林雀遥的父亲确实是老城厢有名的银匠，但这细节不该出现在海关人员的资料里。

　　"段长官对发饰很有研究？"

　　段寒铮从怀中取出怀表，啪地打开。表盖内侧除了她的照片，还有一小块蓝色布料——和林雀遥送她的发卡同色。

　　"三天前，林家银铺被搜查。"他的声音不带感情，"这个藏在砖缝里。"

　　宋觉青的呼吸停滞了。那块布上隐约可见褐色血迹，边缘有烧灼痕迹——是组织用的密写布。

　　"你想要什么？"她压低声音。

　　段寒铮合上怀表，右手终于从口袋抽出。掌心里躺着一枚铅字——"青"，和她炸印刷厂用的活字同一批次。

　　"明晚七点，华懋饭店。"他将铅字放进她白大褂口袋，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肋骨下方，"穿蓝色礼服，戴这个发卡。"

　　"如果我不去呢？"

　　段寒铮转身走向楼梯，黑大衣下摆扫过台阶。他的回答飘散在风雪中：

　　"那就准备给林雀遥收尸。"

　　窗外，最后一片雪花落在宋觉青的朱砂痣上，融化成一道似泪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