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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情感暗涌加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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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蓁蓁将听诊器从患者胸前移开,在病历本上写下诊断结果。窗外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协和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和消毒水的气味。
"肺部感染,需要立即住院治疗。"她对面前咳嗽不止的老妇人说,转头吩咐护士,"准备一支盘尼西林,然后安排床位。"
老妇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大夫,这...这得多少钱?我儿子在码头做工,一天才挣..."
秦蓁蓁轻轻回握那只布满老茧的手:"不用担心,医药费记在顾少帅账上。"
这是顾清漪伤愈后特意交代的——所有军人及其家属在协和医院的治疗费用,都由顾家承担。一个月过去,秦蓁蓁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记在顾少帅账上"的病患了。
护士领着老妇人离开后,秦蓁蓁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时钟指向晚上八点,门诊终于结束。她走到窗前,望着被雨水洗刷的北平城。远处的顾大帅府灯火通明,不知那位少帅此刻在做什么?
"秦医生,有人找。"护士探头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是顾少帅。"
秦蓁蓁的心跳突然加速。自从顾清漪伤愈后,她们只在医院匆匆见过两面,每次都有其他人在场。她迅速整理了下白大褂和头发,推门走出诊室。
顾清漪站在走廊尽头,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深灰色西装,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包裹,正专注地看着墙上的医学宣传画。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分明,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少帅。"秦蓁蓁轻声唤道。
顾清漪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蓁蓁。"她自然地唤了她的名字,仿佛已经叫过千百遍,"打扰你工作了吗?"
"刚结束门诊。"秦蓁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怎么来了?"
顾清漪举起手中的包裹:"我答应过要给你看那些医学书籍。"她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去你的住处...或者找个茶馆?"
雨声渐大,敲打着医院的玻璃窗。秦蓁蓁想起自己那间狭小的公寓,又想到外面的大雨和可能的耳目。
"医院后面有个小花园亭子,下雨天没人去。"她提议道,"我们可以去那里。"
顾清漪点点头。秦蓁蓁回办公室取了油纸伞,两人并肩走入雨中。伞不算大,她们不得不靠得很近。秦蓁蓁能闻到顾清漪身上淡淡的檀香和雨水的气息。
花园亭子隐藏在几棵老槐树后面,确实空无一人。秦蓁蓁点亮了亭子里的煤油灯,暖黄色的光芒驱散了部分黑暗。
顾清漪解开牛皮纸,露出几本精装书籍:《格氏解剖学》《外科手术最新进展》《细菌学原理》...全是英文原版,有些书脊已经磨损,显然被翻阅过多次。
"这些..."秦蓁蓁惊讶地翻开一本,扉页上有柏林大学的藏书章,"都是禁书啊。"
"所以一直锁在我的密室里。"顾清漪轻笑一声,"父亲要是知道我看这些,怕是要气晕过去。"
秦蓁蓁小心地翻阅着《格氏解剖学》,里面密密麻麻的德文笔记显示出阅读者的认真程度:"你懂德文?"
"在柏林学的。"顾清漪靠在亭柱上,雨水从檐角滴落,在她身后形成一道水帘,"其实...我最初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
秦蓁蓁愕然抬头:"那为什么..."
"为什么成了军阀继承人?"顾清漪的笑容带着苦涩,"顾家就我一个孩子,父亲不会允许他的'儿子'去学医的。"
雨声中,顾清漪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但秦蓁蓁能感受到其中的无奈。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位少帅会对一个女医生产生兴趣——她们都是被困在时代牢笼中的异类。
"你父亲知道你来见我吗?"秦蓁蓁轻声问。
顾清漪摇头:"他以为我去军营视察。"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质烟盒,取出一支烟点燃,"蓁蓁,你知道我为什么信任你吗?"
秦蓁蓁摇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因为你不怕我。"顾清漪吐出一口烟雾,"所有人——包括我父亲——看到的都是'顾少帅',只有你...看到的是顾清漪。"
煤油灯的光芒在顾清漪眼中跳动,那一刻她看起来如此真实而脆弱。秦蓁蓁突然有种冲动,想要伸手抚平她眉间的皱褶。
"我在英国时,也常被人当作异类。"秦蓁蓁轻声说,"一个中国女人学医?简直是天方夜谭。"她笑了笑,"但我遇到了几位好老师,他们告诉我,追求理想不需要得到全世界的理解。"
顾清漪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问道:"你想过开自己的医院吗?"
"当然,但..."秦蓁蓁苦笑,"资金、场地、人脉,哪一样都不容易。"
"如果...我能提供这些呢?"顾清漪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顾家在东郊有一处闲置的宅院,可以改造成小型医院。资金也不是问题。"
秦蓁蓁震惊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清漪掐灭烟,直视秦蓁蓁的眼睛:"因为我相信你。也因为..."她顿了顿,"我想看到更多像你这样的女性,能够选择自己的路。"
雨声渐歇,亭子里一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秦蓁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在胸中涌动,既温暖又令人窒息。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最终说道,"这不是小事。"
顾清漪点点头,重新包好书籍:"这些先放在你这里。"她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再次共撑一把伞穿过湿漉漉的街道。秦蓁蓁的公寓离医院不远,是一栋二层小楼。走到门口时,顾清漪突然拉住她的手腕:"三天后,我会派人来接你去看那处宅院。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秦蓁蓁点头,感到手腕处传来的温度几乎灼人:"好。"
顾清漪松开手,后退一步:"晚安,蓁蓁。"
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秦蓁蓁靠在门板上,心跳如鼓。她低头看着怀中珍贵的医学书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正在悄然改变。
接下来的两天,秦蓁蓁几乎废寝忘食地研读那些医学著作。顾清漪的德文笔记精准而深入,显示出她对医学的真正热情。秦蓁蓁不时停下来,想象这位少帅在柏林军事学院的宿舍里,偷偷研读医学书籍的样子。
第三天清晨,秦蓁蓁决定提前去看看顾清漪提到的那处宅院。东郊离医院有些距离,她租了辆黄包车前往。
宅院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一座中西合璧的三进院落,虽然有些破败,但结构完好。秦蓁蓁绕着围墙走了一圈,发现后门没有上锁。
"有人吗?"她推门而入,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
无人应答。秦蓁蓁小心翼翼地穿过前院,主屋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阳光透过灰尘照射进来,照亮了宽敞的厅堂。这里确实适合改造成医院——空间足够,采光良好,还有独立的院落可以安置传染病人。
正当她盘算着如何划分区域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秦蓁蓁以为是看宅的老仆,转身却看到三个陌生男子站在门口。
"哟,这不是协和医院的女大夫吗?"为首的光头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怎么,顾少帅的小情人来视察自己的新地盘了?"
秦蓁蓁心头一紧,后退几步:"你们是谁?"
"张宗昌张大帅的人。"光头慢悠悠地走进来,"我们盯这宅子好几天了,就等着顾家的人来。"
另外两人已经堵住了后门。秦蓁蓁的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术刀——自从上次遇袭后,她就养成了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
"顾少帅知道你们在这里设伏吗?"她强作镇定,试图拖延时间。
光头大笑:"我们就是要给那小娘们一个教训!抓了她的相好,看她还能嚣张!"
话音未落,他突然扑上来。秦蓁蓁侧身闪避,手术刀划过对方手臂。光头吃痛大叫,但另外两人已经抓住秦蓁蓁的肩膀。
"臭娘们!"光头捂着流血的手臂,面目狰狞,"给我打断她的腿!"
就在其中一人举起棍棒时,一声枪响震彻院落。那人应声倒地,抱着大腿惨叫。
"谁敢动她!"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秦蓁蓁转头,只见顾清漪持枪而立,身后跟着六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她今天穿着正式的军装,腰间配着军刀,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光头脸色大变:"顾...顾少帅..."
顾清漪大步上前,枪口抵在光头额头上:"张宗昌派你们来的?"
光头抖如筛糠:"是...是张大帅说...抓了这女的就能要挟您..."
顾清漪冷笑一声,突然调转枪柄,狠狠击在光头太阳穴上。对方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全部带回去审问。"她命令士兵,然后转向秦蓁蓁,眼神瞬间柔和下来,"你没事吧?"
秦蓁蓁摇头,腿却有些发软。顾清漪立刻扶住她:"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我明明说好派人接你。"
"我...想先来看看。"秦蓁蓁深吸一口气,"他们怎么会知道这宅子的事?"
顾清漪脸色阴沉:"顾家有内奸。"她帮秦蓁蓁拍去衣服上的灰尘,"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先回大帅府。"
"大帅府?"秦蓁蓁惊讶地看着她,"我不能..."
"张宗昌已经盯上你了。"顾清漪的声音不容反驳,"在医院和你的公寓都不安全。至少在大帅府,没人敢动你。"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秦蓁蓁往外走。院子里,士兵们已经将三名俘虏五花大绑。秦蓁蓁注意到其中一人大腿还在流血。
"他的腿动脉受伤了,不处理会死的。"医者本能让她停下脚步。
顾清漪皱眉:"他们刚才要打断你的腿。"
"但我是医生。"秦蓁蓁坚定地说,"给我两分钟。"
顾清漪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真是..."她摇摇头,对士兵说,"按住他,让秦医生处理伤口。"
秦蓁蓁迅速为伤者止血包扎。当她起身时,顾清漪递来一块手帕——正是她们初次见面时那块绣着梅花的手帕。
"你总是随身带着它?"秦蓁蓁接过手帕,擦掉手上的血迹。
顾清漪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走吧。"
大帅府的西厢房被布置成了客房。顾清漪亲自带秦蓁蓁参观了整个府邸,确保她知道每一条逃生通道。
"不必这么紧张吧?"秦蓁蓁看着顾清漪检查窗户的锁,"这里可是大帅府。"
顾清漪转过身,表情严肃:"张宗昌是个疯子。他为了打击我父亲,什么都做得出来。"她走近一步,"而你...现在是我的软肋。"
这句话让秦蓁蓁呼吸一滞。她抬头对上顾清漪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晚餐会有人送来。"顾清漪后退一步,恢复了少帅的克制,"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晚上...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继续我们那天在亭子里的谈话。"
秦蓁蓁点点头。顾清漪离开后,她坐在雕花木床上,思绪万千。短短几个小时,她的生活天翻地覆——被敌人绑架、被顾清漪所救、现在住进了大帅府...而最让她心乱的是顾清漪那句"你是我的软肋"。
晚餐后,秦蓁蓁正在翻阅带来的医学笔记,房门被轻轻叩响。顾清漪换了一身便装——白色衬衫配黑色马甲,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比白天柔和许多。
"可以进来吗?"她站在门口问道。
秦蓁蓁合上笔记:"当然。"
顾清漪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玻璃杯:"想喝一杯吗?压压惊。"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两人坐在窗边的小桌前,红酒在杯中泛着深红色的光泽。
"为你的勇敢干杯。"顾清漪举杯,"今天那种情况下还想着救敌人,我做不到。"
秦蓁蓁抿了一口酒,醇厚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你是军人,习惯用枪解决问题。我是医生,眼里只有伤者没有敌人。"
"这就是我们的不同。"顾清漪靠在椅背上,"你救人,我杀人。"
"但你今天救了我。"秦蓁蓁轻声说。
顾清漪的目光变得深邃:"蓁蓁,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及时赶到吗?"她不等回答就继续说,"因为我派了人暗中保护你。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
秦蓁蓁惊讶地放下酒杯:"为什么?"
"起初是出于对救命恩人的感激。"顾清漪转动着酒杯,"后来..."她停顿了一下,"后来我发现,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夜风轻拂,带来庭院里栀子花的香气。秦蓁蓁感到脸颊发烫,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
"那处宅院..."她转移话题,"还能用吗?"
顾清漪笑了:"当然。我会加派守卫。"她突然倾身向前,"你真的考虑我的提议了?"
"我翻来覆去想了两天。"秦蓁蓁承认道,"如果能帮助更多没钱看病的百姓,为什么不呢?"
顾清漪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可以建一个真正的现代医院!引进最新的设备,培训护士...甚至可以开设妇幼保健科。"
看着这位少帅谈起医学时神采飞扬的样子,秦蓁蓁忍不住微笑:"你比我还激动。"
"因为这是我无法实现的梦想。"顾清漪的声音低了下来,"但通过你...它至少能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月光下,两人相对无言。秦蓁蓁突然意识到,在这乱世中,能遇到一个理解自己梦想的人是多么难得。
"清漪..."她第一次主动唤了她的名字,"谢谢你。"
顾清漪似乎被这一声呼唤触动,她伸出手,轻轻覆在秦蓁蓁的手背上。温暖从接触点蔓延开来,秦蓁蓁没有抽回手。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顾清漪瞬间站起身,从腰间掏出手枪。
"待在这里别动!"她命令道,迅速走到门边倾听外面的动静。
更多的枪声响起,这次离得更近了。秦蓁蓁的心跳如擂鼓,她下意识地抓起桌上的手术刀。
"有人闯进大帅府了。"顾清漪回头说,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很可能是张宗昌的人。"
一声巨响,似乎是大门被撞开的声音。顾清漪迅速锁上房门,推过沉重的衣柜挡住。
"我们得从密道走。"她拉起秦蓁蓁的手,"跟我来。"
顾清漪移开墙上的一幅画,露出一个隐蔽的按钮。按下后,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大帅府每间主屋都有密道。"她解释道,点燃一盏油灯,"通往府后的马厩。"
通道阴冷潮湿,两人不得不弯腰前行。秦蓁蓁能听到头顶上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有人在大声喊着"抓住顾清漪"。
密道尽头是一扇小门,推开后果然到了马厩。顾清漪示意秦蓁蓁保持安静,小心地观察外面的情况。
"有四个守卫,都带着枪。"她低声说,"我们得解决他们才能拿到马。"
秦蓁蓁紧张地点头。顾清漪检查了手枪子弹,突然从阴影中冲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了两名守卫。另外两人反应过来开枪时,顾清漪已经翻滚到马槽后面,一枪一个解决了他们。
"过来!"她向秦蓁蓁招手,同时解开两匹马的缰绳。
秦蓁蓁跑过去,在顾清漪的帮助下爬上马背。身后,大帅府已经火光冲天。
"抓紧我!"顾清漪翻身上马,坐在秦蓁蓁身后,一手持枪一手握缰绳,"我们得冲出城去!"
马匹冲进夜色中,身后传来追兵的喊叫声和零星的枪声。秦蓁蓁紧紧抓住马鬃,感受着背后顾清漪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冷风扑面而来,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在那一刻,尽管身处险境,秦蓁蓁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只要有顾清漪在,她就不怕任何危险。
两匹马一路狂奔,终于甩掉了追兵。天蒙蒙亮时,他们到达了一处隐蔽的山间小屋。
"这是顾家的猎屋,很少有人知道。"顾清漪下马,伸手扶秦蓁蓁下来,"我们暂时安全了。"
小屋简陋但干净,有基本的生活用品。顾清漪生起火,检查了秦蓁蓁的状况。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手指轻轻拂过秦蓁蓁脸颊上的一道擦伤。
"我没事。"秦蓁蓁握住她的手,"你呢?"
顾清漪摇头表示无碍,却没有抽回手。两人站在火堆前,双手交握,四目相对。经历了生死一夜,某种无形的东西在她们之间悄然改变。
"蓁蓁..."顾清漪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如果我..."
秦蓁蓁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顾清漪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回抱住她。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秦蓁蓁在她耳边轻声说。
顾清漪收紧手臂,将脸埋在秦蓁蓁的肩窝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火堆噼啪作响,照亮了小屋的角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清晨,两个年轻女子紧紧相拥,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纷争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