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雪》千里独行客

8、历练

　　赤霄真人的分身消散后，藏锋阁前的空气仿佛凝固。叶逐风盯着那缕残留的青烟，耳边回荡着那句阴冷的质问——

　　“你以为周国为何而亡？”

　　闻人狐负手而立，白衣无风自动，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凝重。他忽然抬手，袖中飞出一道剑光，将最后一缕青烟斩灭。

　　“师父......”萧晚音上前一步，欲言又止。她想问有关天劫的事。

　　闻人狐抬手一划，空中浮现一幅水镜，镜中映出赤霄真人真身所在——一座被血色云雾笼罩的山峰，峰顶盘坐着那道紫袍身影，额间金线如活物般蠕动。而在他的面前，悬浮着一枚漆黑的命牌，牌上煞气之下赫然刻着闻人狐的名字！

　　“他在炼我的劫。”

　　————

　　四百年前，闻人狐横空出世，一剑斩尽魔渊，立剑阁于凌云峰巅。

　　三百年前，赤霄真人败于闻人狐剑下，道心受损，闭关不出。

　　而今日，他出关了。

　　“周国覆灭，战场上的煞气......"叶逐风猛然抬头，“是为了引我入剑阁？”

　　闻人狐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赞许：“天煞孤星命格，可聚战场亡魂，亦可......”他顿了顿，“破劫。”

　　赤霄真人算准了闻人狐的死劫在四百二十岁，也算到闻人狐会寻找破劫之人。所以，他亲手制造了周国的战争，让叶逐风命格中的煞气达到极致，再让闻人狐不得不收他为徒。

　　——因为天煞孤星，本就是一把双刃剑。

　　若闻人狐借叶逐风之力破劫，叶逐风便可能被煞气反噬而死；若闻人狐不借，则劫数难逃。

　　无论怎么选，都是死局。

　　可是赤霄想错了，闻人狐从未想过破自己的劫，他注重的，只有剑阁的未来。

　　巫萤儿突然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跪倒在地。她腰间的〔百蛊啼〕剧烈震颤，剑身内的蛊虫疯狂翻涌，竟渗出丝丝黑血。

　　“他在用蛊术反向追踪！”巫萤儿大叫。

　　萧晚音立刻扶住她，指尖凝霜，封住她心脉。

　　“谢谢师姐。哼，就这啊，这点小本事也敢班门弄斧！”她冷笑一声，歪着头，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百蛊啼〕，剑身内的蛊虫顿时欢快地游动起来，“赤霄老儿，你这点蛊术，在我们云巫谷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

　　众人一愣。眼前这个“邪恶”的少女是谁?

　　巫萤儿咧嘴一笑，咬破指尖，一滴血珠坠地。

　　“蛊王，醒。”

　　刹那间，她背后的空气扭曲，一只巨大的银蝶虚影缓缓展开双翼，蝶翼上的纹路竟与赤霄真人额间的金线一模一样！

　　“金蚕缚魂咒？”巫萤儿嗤笑，“不过是偷学的我族的皮毛罢了！”

　　她双手结印，银蝶振翅，一道无形的波纹荡开。她脸上九粒小痣焕发出淡淡的银光。

　　“破！”

　　千里之外，赤霄真人猛然喷出一口黑血。

　　“不可能！”他狰狞低吼，“这丫头怎么会......”

　　藏锋阁前，巫萤儿收势，银蝶虚影化作流光没入她的眉心。她拍了拍手，得意道：“搞定！”

　　全场寂静。

　　沈客：“......”

　　顾怀书：“......”

　　叶逐风：“......小师姐，你刚才是不是把赤霄真人的咒反噬回去了？”

　　巫萤儿眨眨眼：“对啊，怎么了？”

　　“没，没。厉害。”沈客摸了摸下巴，还是少惹她一点好了。

　　然而，就在众人松懈的瞬间，天空骤然暗沉！

　　一道血雷劈落，直指巫萤儿！

　　“小心！”叶逐风本能地扑过去，〔孤光〕出鞘，煞气化作血色屏障。

　　“轰！”

　　雷光与煞气相撞，气浪掀翻众人。烟尘散去后，叶逐风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而巫萤儿被他牢牢护在身后，毫发无伤。

　　远处，赤霄真人的怒吼震荡天地——

　　“闻人狐！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谢不渡眼神一厉，雷光如网笼罩四周：“藏锋阁被锁定了。”

　　沈客吹了声口哨：“看来这老东西是铁了心要今日动手啊。”

　　闻人狐却笑了。

　　他慢悠悠地从袖中摸出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然后随手一抛。

　　酒液洒落空中，竟化作万千剑光，直冲天际！

　　“赤霄。”他朗声笑道，“三百年了，你还是只会玩这些阴的。”区区手下败将而已。

　　话音未落，整座凌云峰震颤起来。

　　藏锋阁的禁制……解了。

　　闻人狐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金色裂痕，藏锋阁深处传来古老的机关转动声。三道青铜门缓缓浮现，门上分别刻着“寒霜”、“雷狱”、“千机”三个血红色的古篆。

　　“剑阁弟子听令。”闻人狐的声音罕见地肃穆，“入秘境，寻剑心。记住——”他袖中飞出三枚玉简落入三人手中，“剑择人，非人择剑。”

　　萧晚音接过玉简，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她腰间的普通佩剑突然结出一层霜花。

　　沈客吹了声口哨，笑着转了转手腕上的金属护具：“小师妹，等我回来给你带好玩儿的！”他推门而入。

　　谢不渡一言不发，玄衣翻飞间已站在雷狱门前。他腰间那柄凡铁锻造的练习剑正在鞘中不安地震动。他冲萧晚音点点头，然后两人各自进入了秘境。

　　————

　　〖寒霜境〗

　　萧晚音踏进冰晶宫殿的刹那，腰间佩剑“咔嚓”碎成冰渣。极寒中，无数柄冰剑倒悬穹顶，每柄剑里都封冻着不同的景象——有她端庄清冷的模样，也有活泼俏皮的瞬间。

　　“这是......”她呵出的白雾突然凝成字迹：

　　「剑阁首徒，你为何执剑？」

　　最中央的冰剑突然坠落，剑身映出她冷艳的脸。霜花顺着她指尖蔓延。

　　「你当真觉得是你爹娘抛弃了你吗?」

　　萧晚音眼神一凛。

　　————

　　〖雷狱〗

　　谢不渡刚迈步就被雷龙吞没。他的练习剑在雷光中汽化，暴走的雷灵根却反常地平静下来。九根雷柱从深渊升起，每根柱上都捆着一柄形态各异的剑。

　　“聒噪。”他抬手抓住最近的一柄，却被雷光劈得掌心焦黑见骨。柱间忽然响起沙哑的笑声：

　　「你体内的雷灵根从何而来？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凡人出身？」

　　最深处的雷柱突然崩裂，一柄通体紫黑的无锋重剑缓缓浮现。九根雷柱同时浮现出相同的画面——一个婴儿被放在湖水之上，周身缠绕着不正常的电光。

　　婴儿手臂上，有黑色字迹若隐若现。

　　————

　　〖千机冢〗

　　沈客的机关罗盘刚落地就分解成十七个零件。他站在由十万件暗金色法器残骸堆成的山上，每件残骸表面都流动着水银般的纹路。

　　“哟，比顾怀书那柄老古董时髦多了。”他弯腰捡起一只暗金手掌，内部的齿轮突然飞向山顶。在那里，三百六十片泛着冷光的暗银构件正围绕一柄流线型长剑旋转——剑身通体呈现暗金色，却隐隐透出青铜的底色。

　　山体突然倾斜，所有零件如暴雨般砸下。沈客在坠落中听见带着金属回音的话语：

　　「机关算尽，可算得过天命?」

　　沈客被金属丝线缠成茧状，却笑得越发张扬："天命？老子拆过的天命还少吗？"

　　暗金长剑突然重组，剑柄处睁开一只机械眼：

　　「若得此剑，需舍一物——你最得意的机关。」

　　沈客笑容一滞。他腰间别着的小巧木偶突然掉落——那是他入门时给巫萤儿做的第一个玩具。

　　————
　　凌云峰巅，闻人狐的衣袖已被血云染红。巫萤儿突然拽住顾怀书的袖子：“快看！”

　　三座秘境入口同时爆发光芒：一道冰蓝，一道紫雷，一道暗金色。光芒中隐约可见三把剑的虚影正在成型。

　　赤霄真人的血云突然剧烈翻涌。

　　闻人狐的白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转头看向叶逐风：“该你了。”他剑指点向他眉心。

　　叶逐风、巫萤儿和顾怀书眼前一暗，再睁眼时已站在血色战场上。无数半透明的将士单膝跪地，齐声怒吼：

　　“末将等，愿随殿下再战！”

　　叶逐风突然单膝跪地。〔孤光〕插在身前，剑身剧烈震颤，血色星图在剑刃上流转。那些半跪的将士虚影正一个接一个融入剑中。

　　“他在吸收战场亡魂......”巫萤儿瞪大眼睛，“师父！这样下去——”顾怀书拉住她，摇摇头。

　　“正是时候。”闻人狐并指成剑，一道金光打入叶逐风眉心，“赤霄借周国战场养煞，我便让这煞气物归原主！”

　　叶逐风猛地抬头，眼中血光暴涨。他周身浮现出千军万马的虚影，每一道虚影都带着周国边关的烽火气息。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他周围的亡魂已经全部融入〔孤光〕，剑身星图完全点亮。他缓缓站起，眼中血光渐渐平息：“师父，我看到了......周国皇宫地下有座祭坛......”

　　闻人狐瞳孔骤缩：“果然如此！”

　　话音未落，三道惊天剑意突然从秘境方向爆发！

　　最先冲出的是萧晚音。她手中的冰剑已经大变模样——剑身透明如琉璃，内部却有流云般的雾气流转，时而凝为霜雪，时而化为流水。

　　“〔霜天晓〕......”闻人狐欣慰地笑了，“天下第一剑。”

　　紧接着〖雷狱〗炸开，谢不渡踏着雷龙现身。那柄紫黑重剑在他手中温顺如绵羊，九颗雷击木珠自动环绕剑身。

　　“〔劫烬〕认主了？”闻人狐愣了一下，又听见千机冢方向传来的巨响。

　　沈客踩着漫天飞舞的暗金零件跃出，手中长剑不断变换形态——时而为弩，时而为伞，最后定格在剑形。

　　“〔千机骨〕。”他得意地转了个剑花，“能变三百六十......”

　　“小心！”萧晚音突然挥剑。

　　一道血雷被冰霜剑气拦截。天空中的血云已经凝聚成赤霄真人的巨脸：

　　“闻人狐！你以为几把新剑就能......”

　　“聒噪。”谢不渡突然举剑向天，“劫来！”

　　九霄雷落，〔劫烬〕引动的爆裂天雷瞬间劈散半片血云。

　　沈客大笑：“该我了！”〔千机骨〕突然变形为巨弩，暗金箭矢离弦瞬间分裂成三百六十片，钉穿了血云。

　　萧晚音闭目凝神，〔霜天晓〕轻轻点地。以剑尖为中心，极寒之气瞬间冻结了剩余的血云。

　　巫萤儿正要喝彩，却见那些被冻结的血云突然化作无数血色飞剑！

　　闻人狐脸色凝重，正要出手，叶逐风却已经挡在众人身前。

　　〔孤光〕高举，血色星图脱离剑身，在空中展开成周国边关的虚影。那些血色飞剑如同归巢般投入星图，被早已等候的将士亡魂尽数击碎。

　　天地间突然寂静。

　　赤霄真人的怒吼从遥远天际传来：“闻人狐！二十年后我们九幽台上见！”

　　血云彻底消散，阳光重新洒在凌云峰上。众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闻人狐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