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中心】传闻中的黎七爷》故宫巷北

1、葬我以无碑之墟 1

　　黎簇最开始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特殊体质，年幼时，他只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无伤大雅的噩梦。

　　事情的最初，只是因为小孩子的好奇心。黎簇生活在北京的一个工厂区里，里面不乏有很多军用物资。有一次他父亲夜班下班，带他路过仓库区。

　　那时黎簇还很小，小孩子天生就有好奇心，再加上在这种夜路中行走，他本身就心情忐忑，好奇地四处张望，看到了某种从未见过的部件，一个个有轮椅轮胎大小，被成堆地叠在仓库里。

　　黎簇在看到了这奇怪的东西后，禁不住问他父亲：“爸爸，这些是什么东西啊？”

　　他父亲当时本来有点魂不守舍，发着呆一路往前。听到他提问，才把头转向仓库一边。那一瞬间，黎簇感觉到父亲握住他的手一哆嗦。

　　接着，那双大手就松开了。他的父亲径直冲进了仓库里，在里面就大骂了起来。

　　因为事情发生得很突然，黎簇也没有听清楚他父亲骂的是什么。隐隐约约的一些零散声音传过来，似乎是与管理员没有关闭仓库门这些管理上的事情有关。确实，当时都是夜晚了，仓库门不应该开着。

　　但是，他的父亲不应该对这种小事情这么愤怒啊，他被父亲的态度吓得有点蒙了。之后，他父亲走出来，亲自把仓库的门都关上了才拉起他继续往前进。

　　他记得当时他父亲的手是颤抖的，但是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有些问题在这种场合是不应该问的。黎簇还是好奇地追问了父亲：“爸爸，那些是什么？”

　　他父亲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他抱了起来，说道：“这是一些很危险的东西。小鸭梨，你要记得，以后千万不要到这个仓库附近来玩。看到刚才的东西，也不要去碰，知道了吗？”

　　“爸爸，为什么？”黎簇还想知道更多，但父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他一路往黑暗里走去。

　　黎簇后来觉得，他父亲在这件事情上犯了一个错误。因为在他当时那个年纪，恐吓有的时候是有效果的，但是这种恐吓必须非常具象化，不能单单地说这个东西很危险，因为只有“手会断掉”或者“眼睛会瞎掉”这些形容，才能真正让孩子害怕。而“危险”——那个时候的孩子，还并不真正了解危险是什么，这个词语，反而会提升他们的好奇心。

　　所以，也不知道是几天之后，黎簇和小伙伴玩耍，遇到一个再次路过那个仓库的机会。他想起了前几天父亲说的话，好奇心让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于是他找了一棵树偷偷地爬了上去，然后顺着树枝爬到了仓库的顶上。那个时候的仓库顶上铺的是石棉瓦，他翻开几块，看下面没有人，就偷偷爬了进去，顺着柱子横梁滑到了地上。（以上含大量《沙海》原著）

　　仓库里密密麻麻堆满了黎簇前几天看见的那些圆筒，上面盖着一些防潮布，却没有完全将其遮住。

　　黎簇好奇地打转了一圈，他在防潮布上发现了一张单子，但位置太高了他够不着。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小瞧孩子们的好奇心，黎簇奋力地跳了起来，试图去扯下那张单，但是几次都徒劳无功。

　　他改正了自己的策略，不再试图通过跳去拿，而是脚踩在罐子与罐子之间的缝隙中，慢慢地爬了上去。

　　就在他够着了那张单时，黎簇发现这些罐子开始摇摇晃晃起来，他有些慌了，慌不择路地选择从上面直接跳下来。

　　他先是感觉自己的视线微微晃动，地面与自己拉地很近，然后他的脚底板拍在地上，震得黎簇发麻。

　　他没能站稳，双手扶在地面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黎簇想试图重新站起来，但没能成功。

　　——因为前面的圆筒罐如同雪崩一样向他涌来。

　　地板上破碎的玻璃声让他感到了恐惧，这与父亲喝醉后跟母亲吵架时打碎的玻璃发出的声响同样尖锐。

　　如果这是17岁的黎簇，那么他可能只会平静地骂自己傻哔多手多脚而免疫了这些声音，但现在在仓库里的黎簇不是，他可能才7岁左右，完完全全的孩子。

　　他有一瞬间僵住了，罐子砸在了他的头上，绿色的液体与血液顺着他的额头流下。

　　滴答。

　　滴答。

　　黎簇感受到自己的皮肤传来不适的灼烧感，绿色液体流经的地方让他的肌肉不自主地抽搐，他感受到了痛苦，噩梦和破碎声。

　　"好痛……"

　　"疼……"

　　"爸爸妈妈……"

　　他还太小了，不懂什么是死亡，他只能呼唤自己最信赖的人，好像这能缓解他的痛苦一样。

　　再接着，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世界只剩下嗡嗡声，小黎簇在玻璃和液体中抽泣着，像一只马上要咽气的小猫。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双手已经腐烂，就像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脚正在被溃疡。黎簇只是没了力气，他睡了过去，在北京一个小仓库里。

　　这件事情发生在周末的早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仓库里发生的异样，而仓库管理员正在家里睡着大觉。

　　临近夕阳时，小黎簇在那里醒了过来。他的身上很脏，布满了灰尘，衣服也少了几快布。他感觉自己像被爸爸打了一拳，身上火辣辣地疼，但却什么伤的没有。

　　他环顾四周，周围是一片狼藉，黎簇立刻明白他闯祸了，不安的情绪充斥着他。

　　父亲警告过他不要来这，不要触碰这些，但是自己没听他的话，跑来了这，那么自己肯定会被父亲打。

　　害怕让他失去了好奇心，他瞟到他奋力想拿的那张单上，上面的很多字他都没有看懂，他只记住了一个图案，那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黎簇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部件，从他来时的树那里爬了回去。他跑回家，母亲正在做饭，看见他的样子皱眉，语气冷了下来叫他去洗澡换衣服。

　　黎簇听话地这么做了。比起刚刚在仓库里的恶梦，他更愿意与母亲待在一起。

　　之后黎簇再也没去过那里面，他只在偶然间听见父亲皱着眉头说仓库里的那些设备没摆好，造成了化学药品泄露，就好像那真的只是一场恶梦。

　　后来他查看了很多资料，无意中在某本书上知道那个标志的意思。

　　那是"生化污染危险"。

　　这种设备是特种设备，外表的铆钉数量代表了危险的程度。书本上的图案有四个铆钉，而那时他在仓库里见到的，上面足足有十个铆钉。

　　黎簇盯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掌心，突然就笑了。

　　——毕竟没人能从十铆钉的化学毒液中生还。

　　那也只会是个梦。

　　……

　　血从黎簇的额头上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绿色的玻璃碎片渣洒了一地。他躺在地板上，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疼痛已经超过某个阈值，变成了一种麻木。

　　"废物!跟你妈一样都是废物!"老爹的声音从他的房间里传来，伴随着玻璃酒瓶砸在地上的碎裂声。

　　黎簇试图撑起身体，但右手刚碰到地面就滑了一下——全是血。他的血。

　　他朝地面呸了一声，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这种情况他早就意料到了，今天早上父母去登记离婚，回来后父亲就一直喝酒，离婚的原因他不清楚，但两个人肯定都脱不开责任。

　　父亲整天酗酒，脾气也不好，有时候喝醉了不知道滚到哪个草丛里回来满身血他也见怪不怪了，就比如今天。

　　实际上，黎簇是想出门去苏万家躲一个晚上的，虽然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第二天回家他估计也要被骂被打，但其实他对这些无所谓，他对这些最多的想法就是麻烦与烦，他讨厌被人约束和评价。

　　他真正想的是，清醒的老爹比喝醉的老爹要好处理，那他就更想面对前者。

　　但是今天他的运气不好，他打开门时迎接他的不是自由的空气而是老爹的绿色啤酒瓶。

　　瓶子砸在他脸上的那会，他眨了一下眼睛，世界立刻变为暗红色。黎簇的第一想法是自己不会要毁容了吧，那他之后怎么找女朋友。

　　不过接踵而至的疼痛感让他无法再去深思这个问题，而父亲的骂声像是BGM给他倒下的动画配音一样，这算什么，电影VIP结算？

　　他躺在地上感受着自己血液的流失，等到老爹房门砰的合上，他立刻直起腰来，强忍着痛一跌一拐的爬回自己的房间。

　　黎簇估计他的手和腿上也被地上的玻璃碎片给划伤了，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如何止住头上的血，失血过多而死什么的也太可悲了。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报警找救护车，但是这很麻烦——不是说报警这件事很麻烦，而是后续的处理烦。

　　他可以想到自己要么被送去母亲那打扰她的生活，要么被送去看护所看着，总之肯定会被约束管束。

　　这些都还不如老爹的打骂，至少老爹平时不管他。

　　但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等他拿起房间里的医药箱，颤抖着手给自己收拾残局时，发现这根本是他处理不来的情况。

　　尖锐的碎片扎进了黎簇的肉里，劣质的啤酒混杂着血液，发出一股难闻的味。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校服也是。他用右手沾了沾自己的血液，比想象中要粘黏，奇怪的是，他想的是生物课上写血小板的凝固原理。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困，身体疲惫不堪。黎簇思考着如果自己直接用手拔出这块玻璃碎片，不会像动漫里一样喷出一个血柱出来吧。

　　他用右手拿镊子，试图用左手拨开头发，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臂怎么也不听使唤——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臂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也不知道是刚才摔的还是啤酒瓶砸的。

　　"啪。"这是镊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黎簇感受到黑暗从他的视线边缘侵来，他最后看见的只是头顶上正在旋转的风扇。他在心里咒骂着黎簇你个傻逼，你就应该早点出门的，看，你现在要死了，自己作的。

　　啊，希望苏万看在他们好兄弟的份上，过年能给他烧个最新款手机和动漫。

　　意识断片前，黎簇突然想起来七岁时的那场梦，当时的感受如何他已经记得不太清了。但是被液体触碰到感觉，都是先灼热，然后是冰凉。

　　什么嘛，死亡好像也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