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辞》淮春北南

11、巫瞳烬

　　蓬山墟的海渊深处，青铜齿轮咬合声盖过了潮汐。

　　姜沉璧的蛊血渗入祭台裂缝，赤金流沙凝成九条锁链，将人首蛇身的巫女像悬于半空。谢无咎的傀线穿透蛇瞳，拽出一卷浸透鲛人泪的帛书——那竟是姜母临终前未写完的《饲魂录》。

　　「丙辰年霜降，以双生凰血饲巫神1瞳，可唤归墟之力……」谢无咎的指尖抚过帛书残页，腐心草毒在经络中暴走，「你娘把我们当祭品还不够，连魂魄都要喂给这些石头？」

　　姜沉璧的鎏金镯突然裂成两半。

　　镯心嵌着的蛊王鼎滚落，鼎壁浮现出她们七岁时的影像：谢无咎被傀线缝补身躯，姜沉璧的心头血滴入鼎中，而姜母正跪拜巫女像，将她们的生辰八字刻进蛇尾鳞片。

　　「不是祭品，是容器。」她将蛊王鼎残片刺入巫女像心口，「侯爷没发现吗？这些石像的经络走向，与你我的旧伤一模一样。

　　海渊突然塌陷。

　　无数青铜手臂破壁而出，掌心嵌着带血的玉玺碎片。谢无咎的脊柱与玉玺共鸣，腐肉剥落处浮现完整的南诏星图。姜沉璧的蛊血在此刻沸腾，鎏金流沙凝成巨蛇，将她们卷入归墟漩涡。

　　漩涡尽头，是被青铜城淹没的巫族遗址。

　　巫族王城的街道由人骨铺就，每块砖石都嵌着流泪的青铜眼。姜沉璧的蛊针挑破脚踝腐肉，血珠坠地时，街边骸骨突然拼接成阴兵俑，额心「丙辰」印与谢无咎的玉玺烙同频闪烁。

　　「二十年前的血，终于流到这里了。」谢无咎的傀线绞碎一具阴兵，从其胸腔拽出半枚虎符，「你娘用巫族禁术篡改龙脉时，可想过王城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姜沉璧抚过城墙上的抓痕，那是姜母独创的瘦金体暗码：「七月初七，饲主当归」。鎏金流沙随她指尖游走，拼凑出更残酷的真相——

　　巫族灭族那夜，姜母作为最后的大祭司，将族人炼成阴兵俑封入地脉。而她心口的蛊王鼎，正是用谢无咎的琉璃心熔铸。

　　「侯爷的琉璃心……」姜沉璧的毒针刺入谢无咎后颈，「当年碎在朱雀门的，恐怕是个赝品？」

　　谢无咎猛然拽过她手腕，傀线缠上她心口的「烬」字：「姜大夫剖心取血时，不也藏了半块蛊王鼎？」

　　骸骨街道在此刻扭曲。

　　数千阴兵俑跪拜成甬道，尽头矗立着千手巫神像。每只青铜手掌都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而最高处的那颗——正是谢无咎缺失的琉璃心！

　　巫神像的瞳孔是两枚玉玺。

　　谢无咎的傀线刚触及琉璃心，整座王城骤然颠倒。青铜齿轮咬合声中，她们坠入神像腹腔——这里竟是用阴兵俑内脏搭建的祭坛，肠壁刻满《饲魂录》残章。

　　「欢迎回家，孩子们。」

　　机械音从祭坛中央传来，一具裹着烬罗衣的骷髅缓缓转身。他掌心的长生锁与谢无咎幼时所戴同源，而空荡的眼眶里，游动着姜沉璧的蛊王血。

　　「刘徽的师父，司礼监初代掌印——墨偃。」谢无咎的连星弩炸开火光，「难怪阴兵局能横跨三代帝王，原来你早就不是人了。」

　　墨偃的指骨抚过祭坛，阴兵俑内脏突然爆裂。脓血凝成姜母的虚影，她正将婴儿时期的谢无咎按进蛊鼎，脊柱烙下第一道傀线。

　　「多完美的作品。」墨偃的颌骨开合，「用前朝太傅的遗孤做傀线容器，再让大祭司的私生女饲蛊……你们可是老夫最骄傲的阴阳傀蛊！」

　　姜沉璧的鎏金流沙在此刻暴走。

　　蛊王鼎碎片刺穿墨偃的肋骨，却被他体内的青铜齿轮绞成齑粉：「没用的，你们的血肉、痛觉、甚至彼此厮杀的欲望，都是老夫写入《饲魂录》的代码……」

　　谢无咎的腐心草毒突然变异。

　　她撕开溃烂的腹部，拽出缠绕脏器的傀线——那竟是墨偃操控千手城的核心枢纽！姜沉璧的蛊血渗入傀线，赤金流沙反向入侵青铜齿轮，将墨偃的机械身躯熔成铁水。

　　「代码？」她舔去唇角的铁锈，「今日让你看看，什么叫血肉反噬！」

　　墨偃的残躯在铁水中尖啸。

　　千手城开始崩塌，巫神像的青铜手臂调转方向，将玉玺碎片刺入自身瞳孔。谢无咎的琉璃心在此刻归位，腐心草毒凝成凰羽，每一片都刻着《饲魂录》的禁术。

　　「沉璧，你娘漏写了一句。」谢无咎的傀线缠住姜沉璧的脖颈，温柔如大婚夜的合卺酒，「双凰噬主日，归墟火焚天。」

　　姜沉璧的蛊王鼎彻底碎裂。

　　鼎内封印的巫族怨灵涌入她七窍，却在触及「烬」字时被赤金流沙炼化。她咬破谢无咎的舌尖，将混合着机械铁锈与巫族怨气的毒血咽下：「现在，我们是归墟本身了。」

　　两人在崩塌中相拥。

　　千手城的青铜骸骨融入她们的血肉，巫神像的千只手臂化作凰羽。当墨偃的最后一声尖啸消散时，整座王城已凝成新的琉璃心——

　　一颗刻着双凰弑神图的，真正的归墟之核。

　　蓬山墟的渔民目睹了神迹。

　　双头凰鸟衔着琉璃心掠过海面，所经之处，阴兵傀线化作珊瑚，腐心草毒绽成赤莲。谢无咎的傀线从深海拽出青铜城残骸，将其熔成三百艘新渔船；姜沉璧的蛊血点化鲛人，令其喉舌再生，传唱新版《潮生曲》。

　　「南海有双凰，栖在归墟眼。焚尽帝王骨，织就渔女衫……」

　　新帝的战舰再临那日，谢无咎正用傀线修补渔网。姜沉璧的毒针挑开圣旨，将「赐死」二字改作「婚书」，鎏金流沙在船帆绣出双凰图腾。

　　「告诉你的主子。」她把圣旨塞进传令官喉管，「这份礼，本凰收下了。」

　　夜色降临时，她们在海底王城对饮。

　　巫神像的残瞳成了酒杯，人骨街道铺满鲛绡。谢无咎的傀线探入姜沉璧心口，拽出半卷全新的《饲魂录》——

　　「饲主非主，双凰为舟。归墟不灭，血肉长存。」

　　海风卷走残页时，蓬山墟的渔火次第亮起，每一盏都是焚尽旧世的归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