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好客太阳系》NS深空奏鸣曲

14、悬顶之剑

　　14-1
　　“确认型号：星际异种。战区分类：SC-Δ114 ·多感知体型。”?“行为模式：多点分布视觉系统，趋向静态神性源；具高频扫描倾向，常规光学伪装无效。?当前建议：装死。?注：如您已死亡，请忽略本提示。”
　　诺亚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中传来，依旧冷静如一，却在尾句时加上了一丝令人寒毛倒竖的冷幽默。
　　Lady躲在一块巨大的水星岩石后，全身尽量贴近地面，闭气到连呼吸都像是被抽走。墨丘利则一脸惊恐地用手捂住口鼻，身体几乎快要钻进地底。
　　前方，那如神话中百眼巨怪般的掠食者缓缓转动着头颅，全身数以百计的眼睛层层展开、交错滑动，有的在地面搜索，有的反向仰望天空，构成了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全方位感知网络”。
　　它像是在“看”，又像是在“感应某种形状”，仿佛不是一只生命体，而是一种活着的监控系统。
　　一神一人一动不动。
　　Lady在心里默念：我是石头，我出生就是这块石头的一部分，我什么都不是……
　　掠食者似乎察觉不到什么异常，张望片刻后，缓缓地、拖曳着巨大而畸形的身体朝矿井另一端爬去。
　　她屏住的呼吸终于可以释放——
　　“好险……看样子它离开了。”
　　刚一吐出这口气，Lady便猛地僵住。
　　眼前——无数血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浮现，仿佛地表裂缝中一双双幽深鬼火，全都正死死锁定着她与墨丘利。
　　它没走。只是换了一个角度看他们。
　　“还愣着干啥？！跑啊！！”
　　墨丘利反应神速，在巨爪砸下的那一刻便完成了翻滚起身、躲避、加速撤离的一整套流程，仿佛身体早就比思维先启动了紧急指令。
　　“……等等我！！”
　　Lady刚想迈出脚步，却骤然升空，整个人被一股喷射力带起——
　　诺亚在0.01秒内启动了背包喷气装置，将她从即将被轰中的原地直接弹出。
　　Lady在空中翻身，看着前方墨丘利快如闪电地一骑绝尘，在心中忍不住吐槽：
　　“不愧是公转速度太阳系第一的水星……”
　　她收起喷气背包，在空中一个俯冲翻转，稳稳跃入诺亚操控的蒸汽飞船驾驶舱。
　　座椅下方喷气阀门轰然开启，蒸汽飞船宛如脱缰的野马，朝着那位“跑路经验丰富”的神明一头扎去。
　　而在身后，一场怪物的狩猎狂欢已然上演。

　　14-2
　　百眼掠食者穷追不舍。它那本应笨重的身躯此刻仿佛装上了马达，四肢并用，以一种无法理解的节奏高速爬行，每一步都激起尘土与碎石，整个地表都在战栗。密布满身的血红眼珠同时睁开，无死角锁定两位逃命选手。
　　在水星夜半球的冰冷荒原上，一场生死竞速正如彗星划破天际般展开。
　　“阿波罗在上！！它怎么越追越近啊啊啊啊啊！！”?墨丘利崩溃大喊，一回头差点咬到舌头，“对不起维纳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不敢在背后叫你男人婆了！你快来救我啊啊啊，那怪物肯定打不过你！！！”
　　Lady一边给蒸汽飞船提速一边忍不住吐槽：“你不是水星神吗？怎么也这么怕啊！”
　　“你不是智慧的地球人类吗？！”墨丘利回头嚎叫，“你不是有个AI神队友吗？！赶紧想想办法啊！再这样我就要被追上撕成行星环了！！！”
　　诺亚那熟悉的、冷静到让人绝望的声音响起：
　　“敌方爬行速度预计将在13秒内超过当前飞行速度。建议：尽快执行规避机动或投放诱饵。顺便提醒：尖叫无助于加速。”
　　“诺亚你别阴阳怪气！”Lady翻了个白眼，“墨丘利阁下，我只是个脆弱的碳基生物啊，您才是天体的化身，您冲一波不行吗？！”
　　“我是八大行星里最弱的啊！！”墨丘利简直要哭了，“我主打的是通讯和跑路，不是近战格斗！！！”
　　“注意前面——！”?Lady眼睁睁看见前方陨石坑中突然跃出一只掠食者，它竟隐藏在风蚀坑影之中，配合后方穷追不舍的那只，正好构成夹击之势！
　　下一瞬，那只埋伏的掠食者凌空扑来，巨爪直袭他们头顶！
　　“分头跑！！”?墨丘利腿比嘴还快，动作一气呵成——一人一飞船立刻分向两侧闪避，掠食者扑了个空，只掀起漫天尘沙。
　　“它小行星的还蹬鼻子上脸了？！”?眼见局势越发混乱，墨丘利反而激起斗志，一边骂骂咧咧地高速游走，一边在身后的小型储物袋中疯狂翻找。
　　“咱们得给它们点颜色看看！”
　　他抓出五颗精致小巧的圆球，Lady定睛一看，那竟是旧帝国时期的“MH式·赫尔墨斯爆弹”——专为高温、高压环境定制的高速□□，小巧却杀伤力惊人。
　　“想把我撕成行星环？先尝尝这个！”?墨丘利猛地回身，手腕一抖，三枚爆弹精准甩出！
　　“轰隆——！”?“轰隆——！！”?“轰隆——！！！”
　　火光冲天，碎石横飞，爆炸将掠食者瞬间吞没。怪物痛苦嚎叫，四肢翻飞。
　　另一只追逐Lady的掠食者眼见同伴受伤，彻底暴怒，调转身形朝墨丘利猛扑过去。
　　“？？！！！哇靠它们都冲我来了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刚才还气势如虹的信使神立刻破防，回归“跑路本职”，一边狂奔一边崩溃嘶吼。
　　Lady这时已驾驶蒸汽飞船拉开安全距离，得以俯瞰战场全貌。她敏锐察觉墨丘利前方的帝国遗迹已风化破败，若能将那只掠食者引入其下，再引爆支撑结构，便有可能以坍塌重压重创目标！
　　她立即与诺亚取得通讯。
　　“诺亚，战术推演结果？”
　　诺亚语速冷静如常，迅速响应：
　　“目标掠食者已被激怒，预估持续追击概率92%。其奔袭路径与前方废墟塌陷区域高度重合。建议：诱敌深入、引爆支撑结构。”
　　“激光武器模块已部署，锁定精度误差3.4%，建议以动能引爆为主，火力协同为辅。”
　　“倒计时开启：45秒、44秒、43秒……”

　　Lady一把拍下飞船传声装置，冲着地面还在逃命的墨丘利大喊：
　　“往前面的废墟跑！”
　　墨丘利瞬间反应过来，眼神一凛，飞身一跃，引着掠食者朝着那片岌岌可危的遗迹狂奔而去——?“轰——！！”
　　随着最后一根支撑台断裂，整片金属穹顶在高温与风蚀中终于崩塌。钢架咔咔作响，数千吨废墟带着尖锐的撕裂音砸落而下，重重压在那只还在嘶吼中的百眼掠食者身上。
　　“嘎啊啊啊——！！！”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嚎叫，伴随震耳的坍塌声与冲天尘雾，一切归于沉寂。
　　飞船上，Lady稳住操控杆，凝视着那片混乱的废墟。短暂的安静之后，尘沙中突然传来一道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咳咳……这群掠食者真是……爱搞偷袭、不讲武德……”
　　一道瘦削的身影从塌陷核心处缓步走出，身后尘土未散，脚下地面还在颤抖，而他满身灰尘、发尾乱糟、肩上挂着一小块断裂的废墟碎岩，看起来像刚经历过末日洗礼的信使流浪汉。
　　“我刚才是不是差点被做成陨石压花标本……？”
　　墨丘利边走边拍身上的灰，嘴上依旧不饶人：“就说了我不擅长近战吧？以后战术文案上请注明‘非搏击单位’！”
　　他走回飞船旁边，抬头看向飞船里的Lady，抖了抖披风——
　　“报告，小行星信使一号完成爆破引诱任务，顺便差点上演壮烈牺牲现场，能不能给我颁个勇气奖？”
　　飞船内，Lady长叹一口气，嘴角忍不住翘起：“你刚刚那一跳，我差点以为你要飞升。”
　　诺亚则淡定地回应：“系统记录显示：水星先生此次表现优于上次带路任务4.2%。考虑授予‘高风险杂技战术执行官’称号。”
　　墨丘利拍着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俩是不是有点太幸灾乐祸了？”
　　Lady耸耸肩，正想接话，却猛地察觉到脚下传来一丝轻微的震颤。
　　——那片看似已经埋葬一切的金属废墟，竟缓缓晃动了起来。
　　两人立刻收敛笑意，墨丘利下意识退后一步，Lady眼神一紧，手指搭上操控台。
　　下一秒，“哗啦——”一声金属扭裂的巨响炸裂而起。
　　那只本应被活埋在断垣残壁下的百眼掠食者，居然以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方式，从废墟下攀爬而出。
　　它的肢体已然残破不堪，如被撕裂的布条般垂挂在骨架上。身躯支离破碎，却仍以不可思议的动作缓缓爬行。钢铁的尖刺穿透了它的躯干，它却像早已失去痛觉。
　　Lady屏住呼吸，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迷惘感。
　　诺亚的声音随之响起——但这一次，语调不再冷静从容，而是掺杂了大量失真数据与纠错残响：
　　“警告。主循环监测异常。非预设能级波动正以——极限速度升高。精神域阈值突破临界线。逻辑模块受干扰……定义失败。警告，警告，定义失败。”
　　他话音未落，屏幕上开始闪现紊乱的图像流，一串串无法解码的字符如病毒般疯狂跳动，淹没了整片信号界面。
　　Lady望向那掠食者。
　　它正缓缓抬起头——?那颗头颅几乎被压扁，却诡异地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咔哒咔哒作响，残留的眼珠一只接一只地猛然睁开，仿佛要将世界吞噬殆尽。
　　它张嘴——
　　那根本不适于发声的咽喉竟开始振动，像是破损的收音机拼命试图对齐某个频道。
　　“……呵……呵呵呵……你们……”
　　它的声音带着机械断裂、□□颤动与语音合成器的错频轰鸣，令人脊背发冷。
　　“……都得死……”
　　随后，它便如提线木偶断线般倒地，口中咔哒声渐弱，最终归于沉寂。

　　14-3
　　Lady猛地眨了下眼，意识在一瞬间恢复清明。诺亚也从数据错误中重启，重回主控系统。
　　而此时——?墨丘利已经悄然走上前，单膝跪地，神情罕见地凝重。他静静凝视着地上那早已没了动静的掠食者残骸，仿佛要从那撕裂的外壳中读出某种未竟的意志。
　　“掠食者开口说话”这件事在常理之外。更诡异的是，它说的正好是——“你们都得死”。
　　Lady脑海中，数个看似零散的线索在这一刻以极不协调却惊人契合的方式串联起来：
　　旧人类遗迹……?掠食者突然的语言化行为……?达摩克利斯MH-081计划……?Elara博士的权限加密存储……?以及，这一切恰好发生在水星——赫尔墨斯帝国的核心所在。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她心中呼啸而过，她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墨丘利的眼睛——那双一直玩世不恭的棕眸，此刻却异常清醒、沉静。
　　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同一个猜想。
　　就在这沉默之间，一阵来自地底深处的低频轰鸣打破了寂静。
　　伴随着“轰隆”一声剧震，远方的天际竟炸起数道冲天的火光。
　　Lady和墨丘利不约而同转头看向水星夜半球的方向——只见那广袤荒凉的地表，无数早已沉眠的陨石坑此刻正一一亮起。像是星火复燃，又像是尸体集体苏醒。
　　被封存万年的旧人类武器群，在某种莫可名状的“感召”下同步启动。
　　其释放出的巨大推力波已造成局部地壳结构松动，甚至连Lady所在的飞船都轻微晃动了一下。
　　诺亚立刻报出判断结果：“重力中心偏移0.017%。星体稳定性下降。主星吸引趋势增强。”
　　Lady屏住呼吸，冷静地计算着引力模型——?下一秒，她面色骤变：
　　“……这是在，打算把水星推入太阳的洛希极限？！”
　　这是MH-081的真正用途。
　　不是战争胜负的利器，而是一柄不分敌我、毁灭整个内太阳系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只要水星被强行推进太阳，其所引发的质量剧变将带动太阳喷发；?金星将首当其冲，被太阳喷发引力卷入；?地球因与金星构成稳定共振，也无法幸免；?地球坠落时，将带走月球；?而火星，则会在最后被连锁引力一并吞噬。
　　五颗天体，就此化作死亡轨迹上的“串珠流星”，被太阳吞噬。
　　这是旧人类在灭亡前设下的终极报复系统。?不留生机，不留后路。
　　Lady迅速切换地图，锁定目标：“必须立刻前往赫尔墨斯基地核心——S级储区。”
　　那是整个基地中权限最高的封锁区，仅对Elara博士本人开放。它在此前被掠食者重兵封锁，很可能藏有MH-081的主控终端或紧急中断协议。
　　“若那里没有总控制台，我们就必须考虑——破坏引擎本体。”她低声说。
　　“听起来像是一个会死人但别无选择的计划。”墨丘利叹了口气，伸手拂去衣服上的残灰。
　　他转过头，对Lady露出一个苦笑：“不过你说干，我就陪你干。”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先前Lady发送给盖娅、停留在地球神殿的小型无人机，此刻正发来紧急联络请求。那是ND-7A-NO.014号机，搭载着诺亚的一部分权限。
　　“ND-7A-NO.014请求发送音频讯息。”
　　Lady赶忙按下接收键。
　　画面弹出的一瞬，她看到了撕裂天空的掠食者大军——铺天盖地，宛如黑潮，顶着炽热的阳光从天而降，冲破了地球神殿的结界，如烈火般席卷翠绿大地。?透明的鹿形生灵在惊恐中挣扎逃窜，化作一群群鸟影冲向高空，最终也淹没在阴影之中。
　　“妈妈！不要——”
　　平日冷静得像个小大人的Lady，此刻彻底慌了神。?她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声音中夹杂着哭腔与恐惧。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边是MH-081的终极控制系统，关乎整个内太阳系的命运；?一边是遭受袭击的地球神殿，还有她在意的盖娅与亚提密斯。
　　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撕裂与无力。
　　“别慌，我有计划了。”
　　墨丘利的声音在这时传来，显然他也看到了刚才的画面。
　　“Lady小朋友，破坏MH-081的任务交给你咯。”?他抱起双蛇杖，无视了自己神域即将被推入太阳的境地。
　　“本信使神要去帮助自己的家人了。”?墨丘利回头一笑，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们的后背就靠你啦。”
　　说完，他凌空跃起，化作一道流光，像彗星般冲破大气，朝着外太阳系的方向飞奔而去。

　　14-4
　　虚空深处——?一尊不属于 Eden-Δ9维度的造物，斜倚在由无数深空掠食者尸骸堆叠而成的王座之上。?祂的身躯仿佛从未经历过对称的规则，无论是四肢、面孔，还是那不停蠕动的脊椎线，全都如混沌般扭曲、游移不定。
　　祂的面容在某一瞬间微微抽搐，仿佛感知到了下层维度发生的某种“变量”，于是缓缓收回了投放至低维世界的意识分身。
　　紧接着，祂转头看向王座前浮现出的窥视洞窟——?那由旋转流光构成的洞口，宛如一只眨眼不止的眼球，正投影出一幅画面：
　　“人类所制造的轨道武器主控台，竟在无人干预下被自发唤醒。”
　　空无一物的基地中，主控核心台在某种未知引力下缓缓转动，原本封锁的接口自主连接，进度条悄然增长，已逼近 5%。
　　祂低头注视了片刻，抽动的触肢停顿下来。
　　随即，第二个窥视洞窟浮现，投映出另一幕光景：
　　——两位巨行星神明，正被掠食者大军重重围困。
　　那是寒光璀璨的战场，剑刃与镰影翻涌于天穹之上。?四周无尽的黑潮疯狂扑击，而他们却以一敌百，在宇宙深渊与内太阳系之间，建立起一座坚不可摧的屏障。
　　祂沉默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人类女孩……信使神……他们已推演至核心真相。?巨神的守势也开始趋于反攻。
　　祂的嘴角咧出一道不规则的裂缝。
　　于是，祂抬起一只覆盖着未知文字的手臂，随意一挥。
　　一道充斥着裂解法则的次元裂缝在内太阳系边界缓缓撕开，漆黑如墨，仿佛连现实本身都被剥离，无数深空掠食者从裂缝中鱼贯而出，朝着和平的内太阳系呼啸而去。
　　祂重新坐回王座，深陷其中的同时，触肢环绕王座四周，整座尸山仿佛随之微微蠕动。
　　祂满意地看着自己亲手制造出的熵增螺旋。?终局尚未到来，而祂的棋子已经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