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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正文 ...


  •   在她旁边吹啊吹,只想让她知道我还在,真的还在。

      她环顾四周,嘴角微翘,忽然神情一变,“你还在,对吧?”

      “对,我一直都在。”我兴奋地回她,身边刮起一阵风。

      她看着前方,眼神冷冽:“不走?”

      我:“不走!”

      下一刻她猛地抡起黑皮包,朝我的相框砸了下去。

      “操!我要活下去,不是为了你。”

      她撩起头发,冷冷一笑,低声骂道:“你要是真还在,最好别再跟着我。你一出现我就恶心。”

      “见了我绕道,小心我找道士收你。别烦我,滚。”

      她笑着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刀子扎得我满身是血。

      可我清醒了。

      她终于开始把我,从她的生命里剥离出去。

      我确实该走了。

      不能再赖着她了。

      我坐在自己的坟头上,感觉有点诡异。

      我没有跟她回去,不忍心再看她痛苦的样子。那是我造成的。

      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我身体开始疼了。

      像有无形的手在撕扯我,把我从这个世界剥出去。

      我倒在地上,蜷缩着,想伸手摸旁边的小石子,却已经摸不到了。

      即便再疼,我也不能回头找她。

      就当是惩罚吧。

      我缓缓闭上眼,准备迎接归宿。

      周围蝉声不断,风筝在天上漂着,树上挂着彩灯,远处传来悠悠钟声,忽近忽远。

      我想,是时候了。

      真的,该走了。

      可我没想到,我又一次醒来了。

      准确来说,不是醒,而是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我,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我几乎不敢相信。

      梦境的质感不同于现实,像踩在软软的棉花上,轻飘飘的,甚至有些甜腻的虚幻。

      但我知道,这就是梦——她的梦。

      梦里是小时候的她,还有小时候的我。

      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屁股后头,喊着“姐姐,姐姐”,缠着她带我玩,不停地伸出手拉她,缠着她去街口买冰淇淋。

      她终于妥协了,买了冰淇淋,又一脸嫌弃地瞪我:“这是最后一次,听清楚了?再缠着我,我就把你卖了!还有,不许叫姐姐,要叫我‘年年大王’!”

      我刚舔了一口冰淇淋,被这话呛住,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天昏地暗。

      那哭声把我也吵得脑袋疼。

      我走过去蹲下身,抱着小时候的自己哄,“别哭别哭,这个凶巴巴的姐姐,以后可是你老婆。”

      小小的我抽噎着抬起头,眼睛红红地问我:“真的?”

      我点点头:“真的。”

      小年华一脸你是神经病的眼神看我,丢下一句“变态”,转身跑了。

      画面一转,我出现在了大学校园。

      初入大学的我,还带着一身少年气。

      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和她竟然进了同一个社团。

      少年一见她,立刻冲了上去:“真的是你?年年大王!你当年怎么就突然搬家了?连我都没说一声!”

      年华笑了笑,语气平淡:“事情来得太突然,没来得及说。”

      “现在你住哪啊?加个联系方式啊,有空一起吃饭。”我还问她,“叔叔阿姨最近怎么样?年叔叔还总喝酒吗?”

      她沉默了一下,说:“他们都……不在了。”

      我怔住了,轻轻握住她的手,“以后我陪着你。”

      我们就那样慢慢地相恋,像寻常情侣那样,从牵手到拥抱到接吻,每一步都细水长流。

      我父母喜欢她,常喊她来家吃饭。

      她也慢慢地,成为我生活里最温柔的部分。

      毕业前夕,我准备了三次求婚——第一次戒指掉进了火锅里,第二次灯光失灵,第三次她提前发现我藏在衣柜里拿花。

      她拆穿我时,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这辈子也就这点浪漫吧?”

      我举着花:“也就你能配得上这点拙。”

      她故作矜持地转身:“看你以后表现咯。”

      我问:“怎样才算好表现?”

      她头也不回地说:“让我开心就行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我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心想:以后每个早晨,每个黄昏,我都要让她笑一次,才行。

      “年华,年华你跑什么呀?”

      我又一次追着她跑,嘴里喊着她的名字,伸手想拉住她。

      她回头笑着看我。

      那笑容刚刚绽放,画面忽地一转——

      她昏迷在驾驶座上,额头血流如注。

      我慌了,拿出手机报警,一边撕扯着她的安全带,想把她从车里拖出来。

      可安全带卡住了,我怎么扯都扯不开。

      我低声喊她名字,她没反应。

      汽油味刺得我头晕目眩。

      我抓起碎玻璃,一点点割断安全带。

      终于,她松动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她从车里拖出来,匍匐在地,拖着她远离那辆随时可能爆炸的车,从公路中间一直拖到马路尽头。

      我以为我们终于安全了。

      可远处,一辆大卡车像疯了一样疾驰而来,直冲我们。

      我挥手示意司机,拼命叫喊。

      可我的腿软得站不起来,只能用双臂疯狂地挥舞。

      我突然想起,这种车有保险,如果人死了赔偿反而简单……那司机可能根本不会减速。

      我慌了,我拍她的脸,她还有气!

      我想爬起来拉她再躲远一点,可我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车越来越近,风声尖锐刺耳。

      我没有时间思考了。

      我扑上去,用身体紧紧护住她。

      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她死。

      哪怕只有一个人能活,也该是她。

      车轮狠狠碾压过来,我感觉身体被撕裂,骨头被压成碎末。

      我失去了意识。

      年华躺在我的血泊里,满身沾着我的温热。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发现这场惨剧,拨打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来了,我和她一起被抬走。

      她被救回来了。而我,只剩一具尸体。

      梦境再一次转变。

      她从担架上猛地坐起来,泪眼通红,对着梦中的我怒吼: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你彻底忘了。”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跟我爸妈一样?”

      “你们总说爱我,是为我好。可你们的‘爱’让我更绝望!”

      我愣住了。

      我以为我记得一切,可原来我忘了她心底最深的那部分。

      我再一次从梦中醒来。

      站在她身边,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点淡去。

      她身边的位置空了,不再是给我留下的,而是她终于给自己留出的。

      我终于明白了——

      她不是忘了我。

      是她终于学会不再让我的存在,卡在她喉咙里,扎在她心口上。

      我曾以为留下来陪她,是爱。

      可现在才懂,最深的爱,是能看着她转身,走进没有我的未来。

      那晚梦醒之后,她没哭,也没叫我。

      她只是揉了揉眼睛,像平常早晨起床那样,轻轻坐起身,低声嘟囔:“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的声音里没有悲伤,甚至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倦意。

      她不记得梦里说了什么。

      而我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走进她的梦,也是她最后一次,把我留在梦里。

      梦终究是梦,醒来时总是无声的告别。

      -

      那天,她出门的时候,是深秋。

      城市褪去了盛夏的喧嚣,街道被风洗过一般,干净清透。

      她穿了一条素净的米白色裙子,裙摆刚好及膝,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背上一个褪了色但洗得干净的布包,包的底角缝得歪歪扭扭,是她曾说“以后要改好”的,却始终没有动手的小毛病。

      她的头发扎成一个松散的啾,几缕碎发贴在颊边,被秋风吹得有些痒,她轻轻地撩到耳后。

      她没有哭,脸上甚至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路过我死的地方时,没停。

      那里,早已被车流冲刷得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没有标记,也没有她。只有路灯下寂寂的水渍,像是永远蒸发不掉的回忆。

      我就站在那条马路的拐角,像个看戏的幽灵。

      我本以为,她会驻足,哪怕一秒,低头,或者停下脚步。

      但她没有。

      她像从不曾在这里失去什么。

      她的目光平静而坚定,穿透了记忆里所有的回声。

      她一路走,走到那家新开的面包店前。

      橱窗干净明亮,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甜点——戚风、芝士、奶油泡芙,每一样都带着秋日特有的甜蜜。

      她站在橱窗前看了一会儿,嘴角轻轻扬起,仿佛与什么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玩笑。

      她买了一块提拉米苏。

      那种曾经她说太腻、吃两口就头晕的味道。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眉头有一瞬的皱,却又没停下来。像是在试图与某种不再喜欢的东西和解。或者,是在纪念一个曾经为了爱硬吞下去的坚持。

      吃完后,她又走到那家回族小店门前。

      门口飘着羊肉粉的味道。

      她吸了吸鼻子,抬脚走了进去。

      她点了一碗羊肉粉。

      店里没有别人,老板在后厨打着哈欠。

      她安静地坐下,双手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粉,仿佛在对某种久别重逢的仪式表达敬意。

      那是我爱吃的,而她始终爱的是面。

      以前每次出门吃饭,她总皱眉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爱吃粉?粉有面筋道吗?你没味觉吧?”

      我也不甘示弱:“面太粗了,吃得嘴巴干,粉才是顺滑人心的美味。”

      每次争执的最后,总是其中一个笑着投降。

      她有一次为了陪我,买了羊肉粉偷偷放辣,把自己辣得眼泪汪汪,还故作镇定地说:“其实也还行啦,偶尔吃吃也可以。”

      我心疼她,却也忍不住笑。

      现在,她一个人吃完那一碗粉,没有表情,没有皱眉,没有玩笑。

      她只是静静地付款,轻声说:“谢谢。”

      走出小店,阳光正好,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来,打在她的睫毛上,一片一片金色的光斑仿佛在她脸上跳舞。

      我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她站在街边,略微眯起眼睛看向远处。

      她身边没有我,也没有打算回头。

      她没说再见,也没轻声呼喊过我的名字。

      可我知道,她心里默念过一声“告别”,只不过,是对她自己说的。

      她每往前走一步,我便不自觉往后退一步。

      不是她把我推远,是我开始看清,她已经不需要我了。

      她走得越远,我的影子也越淡。风吹过,我甚至听不见她脚步的声音了。

      终于,我停在了原地。

      我死透了。

      又一次,死在那个曾经已经死过一次的秋天。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被车撞碎的□□,而是灵魂彻底放下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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