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纷纷降人间》一宇成谶

7、悔之晚矣

　　娘亲没有和他多说话，因为她看得出父亲饿了，她转身去了灶房，想要给他做一餐饭。

　　可是等她端着菜出来时，父亲已经被叫走了。

　　我看着娘亲脸上的失落，故作轻松地安慰了她几句，我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

　　我只记得，那一天娘亲留给他的饭菜一直在桌上，那双碗筷到最后也没有等来它的主人。

　　后来传来了他战败的消息。

　　对方请来了洪钟兽坐阵，因为洪钟兽是我们白牡丹一族的天敌，即便是我们躲进海底，他们的声音也能够穿透海水攻击我们。

　　那一天，洪钟兽在我们族人的家里乱窜。

　　我看着白牡丹一族的幼童把头埋进被子里哇哇大哭，也看见许多族人的耳朵流出鲜血。

　　我看着他们慌忙地四处躲藏，觉得自己好没用。

　　为什么我还没有长大？为什么我不能像那些族里的青壮年一样把他们护在身下？

　　在我爹离世之前，我曾见过他最后一次。

　　那时候他被锁在一间很小的木屋里，他听见我的声音连忙爬过来见我，我隔着门缝一直看着他，他的动作引起一阵锁链拖地的声音。

　　“爹……”我叫了他一声，然后不敢再看他，只是低头沉默，因为他看着实在是太过沧桑。

　　为什么，为什么我心中一直伟大的父亲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爹却不管这些，像是很着急一般地和我交代了几件事情，包括我们白牡丹一族的秘密。

　　我都记下来，然后和他说：

　　“娘亲有一句话让我一定带给你，她说：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们都在家里等你。”

　　那一个清晨，我和他只匆匆说了几句话，便被其他人带走了。

　　或许早在被关进小房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回不了家了，所以我帮娘亲带给他的那句话，他不敢回答。

　　爹真正离开我们的时候，娘亲亲自裁了两条蓝布条，她叫我过去，然后把蓝布条挂在我的左肩。

　　布条上肩膀的那一刹那我哭了，我侧过头不想让娘亲看见我的眼泪。

　　娘亲什么也没说，似乎什么也没有瞧见，只是伸手替我将布条的尾巴扎在我的腰带上。

　　“娘亲。”我抓住她的手，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到最后却归于无言。

　　他们说，我的父亲在战场上死于敌手之前，曾在高处声嘶力竭地念了一首诗，那首诗的名字叫做“悔之晚矣。”

　　娘亲最懂他，她告诉我，父亲他是在告诉后人，他错了，他不该轻信于人。

　　后面从战场上生还的族人向我们复述了爹究竟是如何一步错步步错的。

　　在他看到战场上的族人都已经力竭，自己与洪钟兽打算同归于尽时，一个身着紫袍的女子突然出现，然后对他说：

　　“你可愿意把自己的一缕魂魄借给我？我可以给你无尽的力量。”

　　我的父亲他犹豫了，可在低头看见自己剑上的鲜血的时候，他明白自己已经没了退路，他无力又颓败地说：“我愿意，若是只得片刻，也算值得。”

　　就这样，父亲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选择了最错误的道路。

　　如今对错已经说不清了，若不是他被人欺骗，也不会犯下如此大错。

　　只是我身为人子，自然是不愿意见他因此而被人责骂的。

　　次年的除夕夜，大家都很哀伤，因为一路看去，还在门口挂着蓝布条的宅子寥寥无几。

　　父亲最后在战场上视死如归，却没能换来族人的平安。

　　这样大的灾难给年幼的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白牡丹一族的灭族告诉我何为现实，又何为不得已的苦衷。

　　何为一场败战可以抹去一切曾经的荣誉，何为……

　　子欲养而亲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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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果镜不知为何突然发生剧变，海晏抓紧了颜悦的手，很快两人同时离开了因果镜。

　　几瞬之后，妖界的一处沙漠中心。

　　颜悦醒来时感觉到手被人抓住了，回头看去见是尚在昏迷中的海晏。

　　海晏之前在因果镜中心神动荡，直到现在还未醒来。

　　一两恰在此时从远方赶来，她一来就抱住了颜悦撒娇：

　　“神女，你可让我好找。”一两说完，还故意蹭了蹭她的手臂。

　　“你怎么来了，不听话！不是让你乖乖回去躲起来吗？”

　　“唉，神女别提了，我之前遇上了流光家的人，他一见我就朝我追过来，看我的那眼神……好像把我当成了什么灵丹妙药。”

　　“你本来就是三界最好的灵丹妙药。”

　　颜悦说完，突然盯上了一两脑袋上的竹簪，她眼睛一亮，反过来抓住了一两的手说道：

　　“正好，我这里有个人心神受损，我要借你的竹簪去救他。”

　　一两的表情看似不太同意，可颜悦对她有大恩，她确实不想拒绝，她磨磨蹭蹭地取下了自己的竹簪交到颜悦手里，还强调了几遍这是她看在颜悦的面子上才舍得借出的。

　　等颜悦将海晏混乱的气息抚平后，一两取回了自己的竹簪转身就走，生怕她再开口借东西。

　　颜悦见海晏虽然醒过来了，但还懒懒地躺在地上，走过去把他拽了起来：

　　“王君，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之前你陷入危险时那女王万象置你与不顾，我看你还是不要回去了。”

　　海晏看向颜悦拉起自己的这只手，这只手的袖子被她的动作卷起，露出了一枚内有流光闪动的镯子。

　　他抬头看着颜悦，对她说：

　　“你说得对，我不回去了。”

　　“不过……我无父无母，此刻已经是无处可去了，不知姑娘可否收留在下？”海晏可怜巴巴地看着颜悦。

　　颜悦被吓得立马想收回手，正想对他说万万不可再起这种依附别人的心思，就被海晏一个动作弄得晕倒了过去。

　　他伸手接过她后，低头看着她笑：

　　“我之前愿意做万象的王君不过是为了偿还她对我的恩情，我当然不会无名无份地跟在一个姑娘身边了，除非……”

　　“算了，反正你对我也无意。”

　　海晏说完后抱着颜悦起身，他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道：

　　“现在，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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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界和神仙界的分界区。

　　江边，一位船夫对着海晏唤道：

　　“哟，是海晏啊，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之前听说你当上了仙人掌一族的王君，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锦衣玉食。”

　　这位船夫的打扮与寻常船夫颇有不同，他身着华服，上头镶了不少宝石，看得出来从渡江的人身上捞了不少好东西。

　　“每日坐你这艘船渡河的人无数，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海晏走上船后将颜悦放下，又从怀里掏出了几枚灵石递给他。

　　船夫接过后和海晏叙旧起来，海晏倒也愿意接话：

　　“我上一次来你这坐船已经是一千年前了，我记得那时候我带着一身的伤，还是你给了我救命的丹药。”

　　“那不过是我还你父亲对我的恩情罢了，两千年前你的父亲也曾在此渡江，他一眼便看出我身上有旧伤，是他用自己的一滴眉心血给我续了命，不然这条河上早没了我这朵茯苓花了。”

　　两千年前他的父亲离开妖界入凡间游历，并在凡间遇上了娘亲。

　　而千年前，他也和父亲做了一样的选择，只不过他是从凡间入妖界，且还在离开妖界时被人惦记上了身上的宝贝，为了保住自己为数不多的宝贝，那时候他和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不过他因祸得福，在被船夫救下后的第五日就升了神阶。

　　“对了，这次你打算去哪？还是像上次一样在三界流浪？”

　　“我？我打算带这位姑娘去了结一些旧事。”海晏给怀里的颜悦蒙上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容。

　　“这次身上没带宝贝了吧？”

　　“这您就不必担心我了，这一回啊，不论我身上带了多少宝贝，他们都拿我没办法了。”

　　“哟，口气不小。”

　　澹妆给海晏的项链有隐藏修为的妙用，所以船夫仍把他当作千年前的那小子。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船了！”船夫放大声音喊了一声，像是在告知江里的妖气待会儿不要出来捣乱。

　　“船家等等！我也要渡河！”

　　一个一袭丹枫色衣裳的少年朝岸边跑来。

　　海晏也跟着回头看去，在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后，他忍不住在心里叫道：

　　真是冤家路窄。

　　或许是对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海晏，这次的他没有多做掩饰，只带了面具。

　　原来追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流光家人是个少年。

　　少年来到船附近时就感觉不对劲，在看见坐在船上的海晏也在看着他时，他的气息瞬间就变了。

　　变得紧张，也变得有攻击性。

　　船夫见他们不对付，故意开口打断：

　　“这位小哥，可要一起上船渡河？”

　　少年听了后二话不说就上了船，还故意坐在了海晏的对面。

　　“这位小哥，渡河需要船费一枚丹药，得付了船费给我我才能开船。”

　　果然是看人宰客，旁观的海晏在心里道。

　　少年没有砍价也没有哭穷，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就朝他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