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无悔》韩卍

4、少主

　　为首的人身着白色祥云袍，广绣长须，一派仙风道骨，想来应该就是缥缈山宗主，梅不忘。

　　他身后左右分别站着两个人，右边人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着玄色鲛纱暗纹长袍。只是这长袍颜色却是这整座大殿之上唯二的玄色，另一个身着玄衣的人是那相貌艳丽非常，但衣着粗陋的少年。

　　身着华衣之人身量颀长，虽然戴着半块玄冰面具，但是依旧能看出此人面如冠玉，容资倾绝。可是分明是绝世出尘之人却周身透出无边的冷漠，那双冷清的眼将那冷白的面貌衬的的更显凌厉，他左手戴银丝流光手套，是一身玄色中唯一的一点白。想来此人便是传闻世间的梅家长子，也是如今仙门少主的梅清寒。

　　夜宸看见梅清寒的时候几乎是呆愣了片刻，他自觉也算出身仙门世家，不算是没太见过世面的人，但是长成梅清寒这样的他是头一次见，气度无双，他想若不是梅不忘年长更显沉稳，这仙门中第一人和该是这少年才对。

　　透过那玄冰面具的朦胧层光，看得出那人眉眼都如九天灵气精心雕刻而成的一般，放眼世间都无人可与之媲美。

　　传闻梅家少主有绝世之姿，此话毫不作伪。

　　梅清寒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他几乎忘了垂眸，如同被一捧冷泉泼来，夜宸除了感受到动人心魄的美，还有那双眸子里寒山孤月的冷。

　　纵然身处仙门，他于修仙一途并不执着，也从不对仙神膜拜向往，若不是为了报仇，他也许并不会踏入这般仙门。

　　可他如今见了此人，竟觉若世上有神明，应当如是。

　　他左眼下的月痕微微发热，他总觉得梅清寒方才掠过的目光在他眼下粉饰过的月痕上停留了一瞬。

　　梅若谷轻咳了声。包括夜宸在内的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到左边的人身上，少年人看得出脸上有几分梅不忘的影子，眉眼间也与梅清寒有几分相似，他身着白色滚纹长袍，长相气质也颇为出众，但是较左边那人想必便暗淡了些。他脸上仍显稚嫩，并且也少了几分傲慢，这是梅家二公子梅若谷。

　　人们都说这缥缈山的两位少主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但总是容易忽略梅若谷，只因梅清寒于整个六界实在卓绝，由此缥缈山也是女修士最想要拜入的仙门。

　　梅若谷虽然脸上一脸谦和，但是夜宸却直觉他绝不是像他想象中这样脾性好。传闻在这缥缈山待久了的人们就会知道这梅家的两个少主，性格一个比一个古怪。

　　三人身后又跟进来一些长者，应该便是梅家长老了。

　　此时，梅不忘和跟进来的众人都在大殿前方落座，刚才歇着的众人也都整齐地候在殿前。

　　之前的中年人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对梅不忘行礼道：“宗主，此次新入门的内门弟子都在此了”

　　梅不忘点头嗯了一声，“潋言此番辛苦，先下去休息吧”，他声音浑厚稳重，一开口便能感觉出此人修为的深厚。

　　“是”唐潋言应声退到一旁。

　　梅不忘看看殿中的几个少年，对他们此刻狼狈的样子并不奇怪，毕竟每次都是这样，他早习以为常。

　　梅不忘简单的对众位弟子说了几句宗主嘱托后转头看向几位长老。“诸位长老，我如今亲传弟子已有两位，此次不欲收徒，便全由各位长老挑选心仪弟子吧”

　　方才的试炼都被各个长老通过水纹镜看在眼中，心中也早已有些决断。

　　“宗主，此次众弟子都资质极佳，如今二少主修为精进，也到了能收徒的时候了，不若便先由二少主先选吧。”一个面上长须，约莫不惑之年样貌的长老开口道。

　　梅若谷淡笑行礼道，“多谢旬风长老，只是兄长尚未收徒，我便收徒不合礼数，还是先由长兄挑选吧”

　　“不必”，梅不忘另一旁的梅清寒面色冷寒，语气生冷地回绝了他。

　　似乎是习惯了梅清寒的态度，众人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倒是其中几个站着的新入门弟子脸上略微有些惊讶，从入门开始他们便谨言慎行，见到的仙君之间也多是和善循礼，见此他们自己也更加守礼，乍一听少主说话，心中惊觉这“不必”二字已经算得上不客气了。

　　到底是年少，还是面上藏不住事的年纪，有的悄悄抬眼观察二少主的神色。

　　“既如此，若谷也不与兄长客套了，多谢旬风长老好意”，梅若谷适时地开口，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他走到人群中的一个少年身前，笑道，“我观你资质不错，可愿做我弟子？”

　　那名弟子连忙道谢行礼拜师。

　　因为梅清寒的态度，接下来便由其他几位长老分别挑选了弟子。

　　夜宸没有被第一个选中，按理说他第一个登顶，不该如此待遇。即使如此，少年自始至终神色如常，显然并不是很惊讶。

　　直到长老们选的差不多了，大殿上的弟子便只剩他了。见此情景，人们再向长老们看去，发现如今有些长老闭关，来的长老都已经挑选完弟子，内门弟子没拜师的便只剩他一人。

　　“爹，诸位长老皆已收了徒，最后这个弟子不如就交给兄长吧”，梅若谷说道。

　　夜宸闻言微微抬眸看向那始终置身事外的那人。

　　“何时需要你帮我做决定”，梅清寒眼皮都没抬一下，哪里看得出对梅若谷这个弟弟丝毫的孺慕之情。

　　“兄长，你修为高深，却没有一个弟子在侧，身边也怪冷清的”，他说着一指夜宸，“而且此人方才表现最佳，倒也配得上做兄长的弟子”

　　梅清寒看也不看夜宸，而是瞥了一眼梅若谷，“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次”，他淡漠的眼神流转过夜宸的脸上，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梅若谷的声音略微高了一些，他看着那人的背影，眸中执拗之意盎然，“难道兄长因为他是仙魔之身就不想要他？”说着，扬手甩出一面铜镜，那铜镜由小变大，吭的一声落在夜宸面前，那铜镜上倒映着的是浓浓的黑雾！

　　夜宸眼中闪过片刻寒光，转眼消失不见。

　　“这……”只有那些新入门的弟子面露震惊，而其他众人看见此番景象，并未有太多的惊讶，方才的试炼台前的试炼石上便已多少看出了端倪。

　　那铜镜为双面镜，梅清寒驻足，侧身扫了一眼镜上的黑雾，眼中的寒芒像是要看进梅若谷心里去。

　　梅若谷站起身，缓缓走近几步，“毕竟他这样的身份能够入我宗门不是因为兄长吗？”

　　他的声音沁着压抑的情绪与几分冷意，“当初让仙魔之身入山门的不是你吗？”他眼睛一眼不眨盯着那个人，那个身负盛名，却与他形同陌路甚至带着几分敌意相对的兄长。

　　夜宸心中一惊，这决定竟然是梅清寒所为。

　　“梅若谷，你话太多了”梅清寒原本清冷的双眼更加彻骨，他并未有所动作，但大殿中的氛围骤然变得紧张，隐隐的威压悬在众人头顶，令人额上冒出了丝丝冷汗。

　　梅若谷自然也感受到了威压，尤其是这威压还是因他而起，自然他感受到的更重，他攥了攥手心，“如此，那就只能将他列为外门弟子，可当有些真可惜呀”，说道最后似乎是终于气馁，声音低低地，语气不掩不甘和委屈。

　　梅清寒迈开步走，没有理会他。

　　梅若谷低着头的脸色有些微变，更加的不甘。他语气微冷，“本应归为内门弟子的人又被送到了外门，想他也没颜面在外门待下去，还是让他下山吧”

　　梅清寒像是没听见，眼神都没给众人一下。

　　夜宸戏看的差不多，他没想到这梅家老二竟然把自己当成了二人针锋相对的牺牲品。

　　在二人对峙的过程中，他也在观察梅清寒的反应。对于他来说，若想报仇，梅清寒无疑是他最好的选择，他修为高深，放眼整个仙门都难有敌手。可他拿不住梅清寒此人性情如何，不过见他转身而去的背影并无半分容情，他心中有了几分计较，想来不是个心软之人。

　　可如今这把火已经烧到了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再不开口，这天阶的台阶就白走了，他看准时机几步上前，冲到了梅清寒脚下，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角，开口慌道，“求求少主，求求您别不要我，别赶我走”。

　　夜宸哭的声泪俱下，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心里却在骂着梅若谷和梅清寒，尤其是梅清寒，这个人的性格虽然他刚刚有一丝欣赏，但是那是在对方的矛头不是指向他的时候，这个人虽然直率不做作，但是也太过不近人情，尤其是对于可能成为他弟子的夜宸来说，他的不近人情并不是一个好事，但是他除了梅清寒别无选择。

　　夜宸本就有些狼狈，再加上刚才跨了那么多级台阶，手上早已脏污不堪，梅清寒看了眼他手指抓住的衣角，微微蹙眉，却没有立刻甩开，只是不耐地道，“放手”。

　　“他这般可怜你都忍心，兄长好硬的心肠”，梅若谷神色莫辨地看着他的背影说的有些急促生硬。

　　“清寒，将他留下吧”，一旁久未开口的宗主梅若谷终于出声道。

　　听到这话，夜宸这才微微松开了手心。

　　那如鲛纱一般的衣袍就在他手心流走。

　　想到方才那句如珠落玉盘又如清泉的嗓音，说出的却是好不容情的放手二字，夜宸在心中再次升起复杂之情。

　　彼时他不知晓，那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在他身上贯穿了一生。

　　宿命一般，纠缠不休。

　　梅清寒没有回头，面如寒霜地转身离去。

　　夜宸停止了他的表演，松了一口气。虽然看起来跟了个性情不怎么样的主，但是最起码能留下了。看起来这少主似乎脾气不是很好，但他转念一想，这样的话也意味着应该是没什么人能欺负他，前提是他抱稳了这条大腿。

　　众人都相继离开，梅若谷向着夜宸走来，但是在距离夜宸两三米远的地方站定，并不靠近，因为夜宸现在的样子实在是难以让人接近。

　　他对夜宸和善一笑，眼中却是淡淡，“我兄长的脾气较为古怪，但是作为兄弟的却是不能不关心，如果以后兄长有什么事，我还要找你询问，希望你能告知于我”

　　这是让他当探子呀，夜宸心中嗤笑仙门望族的亲情向来不过如此，连第一仙门也不例外，嘴上却挂出恰到好处的笑意说道，不紧不慢道，“夜宸知道二公子与少主兄弟情深，为了少主能早日与二公子破除隔阂，我自会尽力而为”。

　　“这一点灵石算是贺你入山门的见面礼，你极有天赋，待有一日终会不输兄长”，看着夜宸一点就通，梅若谷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颇为慷慨的说道。

　　看着梅若谷转身离去，夜宸眼中寒意闪过，这缥缈山当真如外界看到的那般乾坤正义，风平浪静吗？

　　夜宸把这几个得罪了他的人在心里排了个序，梅清寒这个便宜师尊已经到了前几名。

　　他那便宜师父方才出了大殿走着走着就消失在了前方，留下夜宸循着他的方向追出去不远后一个人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走。

　　他看了看周围，心中叹了口气。任谁都看得出方才他这个被硬塞给梅清寒的徒弟似乎是惹了少主的不快，本就空旷的大殿周围自然没有人主动出现上前。

　　直到后来他才知晓，梅清寒的住处叫无梅边，在整个缥缈山主峰的密林深处，就连梅若谷都没能进过那道高墙，更别提旁人。

　　夜宸一路走一路问，废了不少功夫终于找到了地方。一路上不断的有人打量，低低的讨论着梅清寒和他这个新出炉的徒弟，有些人脸上不掩看戏的神色。

　　所幸夜宸是谁，早早便漂泊江湖，怎么会在意他们的交头接耳，任人言纷纷，他自八风不动。

　　幽幽小径的尽头伫立着一幢红瓦白墙的庭院，墙头外一枝红梅跃进院中之势，却被在院墙之上一剑斩断。

　　清幽雅致，却透出如那人一般的冷寂。

　　门口没有人看守，少年径直走了进去，还未见到人，就听见有人说道，“少主，掌门吩咐送来的的灵石丹药给您放下了”

　　梅清寒淡淡应了一声。

　　此时夜宸已经走近了内院，两个少年也看见了他，心道真是稀奇，竟然有陌生人来这了。

　　待二人走后，夜宸走进房内，看到了坐在窗前的梅清寒。他站定，陡然跪下，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拜见师尊”

　　梅清寒从他没进院子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是他并未回头，依然看着窗外，眼中情绪不明。

　　冷清的声音响起，却少了刚刚的刻薄，“你无需跪我，我也不是你师尊”

　　“弟子知道自己出身不高，甚至还是仙魔之身，但是弟子成心拜您为师，愿侍奉左右，潜心向学……”后面胡诌奉承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梅清寒已经打断了他。

　　“原以为你是个性子不羁的，原来也是这般世俗，出身这样的东西，呵”，夜宸刚刚那装腔作势痛哭流涕的样子怎么能骗过他，仅对视一眼他便知道这个他所谓的徒弟心里不止藏了多少玩玩绕绕。

　　夜宸面上受教，心中却是不忿，你不也是凭着出身才可以如此嚣张跋扈，才可以得了这少主之位吗。

　　梅清寒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眸中似有万千情绪，只化作一句轻飘飘的“少主是个好头衔”，这句话太轻，散在了吹进窗子的风中。

　　夜宸心中一惊，原以为他只是有些嚣张跋扈，却没想到却也是玲珑心思。

　　梅清寒终于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夜宸，开口道，“梅若谷倒是大方”

　　他竟然看出了自己身上的灵石，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夜宸心中更加震惊，一时百感交织，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正待辩解“师尊，我……”

　　“无需解释”梅若谷的那点伎俩他比谁都清楚，夜宸不过是顺水推舟，没让他恶心到那种程度。

　　“若你执意留下，我也不会将你扔出去，但我不会教你任何东西，你我的关系仅限于我和他们的关系”，梅清寒向窗外望去，那里正是那两个少年的方向。

　　“如果你有怨言可以去找梅不忘，他惜才，左右不会把你逐出内门。我言尽于此，是去是留随你，不过你最好是离开。”说罢，起身离开。

　　路过夜宸身边时，他略顿一下，说道“如果你执意不走，没事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