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不记得》十三丫

33、迷失，沿光速逃离的夏天④

　　“很多年不见了。”
　　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杜国涛局促了很久终于吐出一句极为客套的开场白。
　　“是啊。很多年不见了。”
　　苏白并没有抬头，说完之后开始缓慢的喝咖啡，浓烈的苦涩，是多少年不再喝摩卡了。
　　“我一直遵守承诺不让杜珉欣出现在你面前，可是，这次……”
　　还未等杜国涛说完，苏白轻轻放下咖啡杯打断了他的话语：“这次不是你的错。或者，一直都是我的错。”
　　“她，知道了吗？您都给她说了一切吗？”杜国涛恭谦的望着苏白。
　　苏白苍凉的望向窗外，夏日的夕阳缓缓的撒下来把天边染成耀眼的金黄色。“她似乎记起了很多事，现在很仇恨我。”
　　“苏教授……”
　　“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女，可是现在我也无能为力。”
　　苏白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咖啡厅怡然的背景音乐里安静的震动结束了这场没有明确目的的谈话。
　　“好的。我马上回去。”
　　挂掉电话，苏白歉意的对着杜国涛笑了笑：“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帮我照顾欣儿。如果没法改变的话，就让她恨我吧。”
　　只是当时的苏白从来没有考虑到杜珉欣的恨到底有多深，就像伤疤一样，在没有揭开之前永远不知道它有多痛。虽然是这样，可是还是有很多人仍然乐此不疲。

　　苏思孟走进病房的时候，杜珉欣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灿烂的夕阳。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遗忘一切，没有纠葛和仇恨，可以每天幸福快乐的生活。
　　“杜欣儿……”
　　杜珉欣怔了下回转过头只是轻蔑的笑了一下：“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把苏白的资料交给我，让我有机会提前去发表。现在他胜诉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可是你们没有想到，那个失败的人却不是我。你以为我会像他那么下贱吗？我杜珉欣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不会是干坏事的小人。”
　　没敢再往前迈一步，字字句句都是伤人的话。苏思孟像一块雕塑一样立在病房里，张嘴却吐不出一句话。
　　杜珉欣，你还是以前的那个杜珉欣吗？
　　“苏思孟，为什么还要叫我遇见你。在这么多年以后，我真后悔在那年就认识了你。”杜珉欣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开始嘤嘤哭泣，其实，是看到了门脚边的唐果，只是看到白色的鞋头就可以断定的那个人。
　　忘记你，从今天开始。
　　只是很多人都认为将要平静的风浪，现在还只是开端。
　　那个炙热的夏天，像盛开的虞美人，大片满目的红色，然后迅速褪去。眼睛失了明，妖艳的红色，在心底绽放。

　　“杜珉欣怎么样了？”
　　结束了工作的夏薇在欧泽洋的对面坐下，手里捧着一支圣代然后把一杯咖啡递给他。
　　“还好。”欧泽洋微笑着点头接过好看的陶瓷杯子，“从来不知道她的身体会这么差。”
　　“如果生病的是我呢？”夏薇扬起好看的下颚，心中是满满的苦涩，从那次车祸以后欧泽洋已经冷漠到不肯搭理周围的任何人。
　　“你身体不是一直挺好的吗？从小就没生过什么大病。”欧泽洋并没有注意到夏薇变化的表情只是安静的搅动着手中的咖啡，“你怎么又多放糖了呢？”
　　“那么我希望生病一次，想看看你是怎么照顾病人的。”
　　夏薇并不敢直接望着他，说完后狠狠舀了一大勺圣代，放进嘴里是满满的甜蜜和冰凉。杜珉欣，为什么是你呢？那个最懂我的人，却又是最伤害我的人。
　　“夏薇，你变了。”
　　欧泽洋不动声色的吐出五个字，然后端起杯子啜了一小口咖啡看到夏薇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好看。
　　如果，我变了，那完全是因为你。夏薇咬着牙望着对面泰然的欧泽洋，眼泪差点就决了堤。
　　没有回答，夏薇伸手慢慢把勺子放到桌子上，然后迅速起身离去。
　　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欧泽洋及时的拉住了夏薇的胳膊。
　　“你不准备回家吗？伯父伯母现在都很生气。”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夏薇试图抽出被禁锢住的左臂，“我要走了。”
　　跟着夏薇走出奶茶店，欧泽洋望着身旁沉默不语的女孩。小时候的她总是被父母带到自己家来，不管自己做什么小小的夏薇总是跟在屁股后面。她只是安静的看着自己玩玩具看书弹钢琴，从不跟着来玩也不多说一句话。她完全按照父母安排的模式生活，穿什么样的衣服学习什么样的乐器读什么样的学校变成什么样的人包括被带到自己家然后两方父母说要结亲家的玩笑话，她完全做到了。这全都是在这个暑假之前，改变是从这次考试完了之后夏薇第一次对家里说了“不”字然后仓惶的逃离。这个夏天，还真是适合离家出走的季节。
　　“哪一次你的事我没有管过。”欧泽洋拉着夏薇的手浅浅的笑开来，“不管你我呆在这里干嘛啊？”
　　“你应该去医院里守着你的杜珉欣。”
　　说完这句话，夏薇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她实在是不想亲手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她还想自欺欺人的过完这个并不开心的暑假，至少还有欧泽洋陪在自己身边，至少他还没有亲口对自己说喜欢杜珉欣。
　　“夏薇。”欧泽洋双手拢住夏薇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从很早之前，欧泽洋一直喜欢的就只有夏薇。”
　　被确定的心，它安静的跳动。夏薇的眼眸里流淌出幸福的光芒，微笑慢慢爬上嘴角。她踮起脚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轻吻上欧泽洋的脸颊。
　　闻到草莓味的清香，这是一款女孩子都喜欢用的唇膏，欧泽洋揽上女孩纤细的腰身踌躇了一下然后轻轻放开她安静的往前走去。
　　这不是自己一直希望的结局么？虽然跟自己的理智斗争了很多次，最终还是败给感情。其实真正恨的并不是夏薇，只是在父亲葬礼后不久年少的自己偶然听到了夏伯伯在电话里对着别人谈笑说的话语，这只是一个计谋，害死欧氏父子独吞“欧夏集团”的股份。虽然死去的只是父亲，可是该拿到的夏世杰他还是拿到了。只是恨你，为什么要是杀父仇人的女儿，就像武侠小说里狗血的剧情，俗烂的不成样子。
　　可是为什么还会若有所失呢？欧泽洋回转身拉起夏薇的手，如果幸福很短暂的话，那么就叫这幸福变得更甜腻吧。就算前面是悬崖，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走下去。沉沦 ，义无反顾。

　　坐上回程的汽车，杜珉欣漠然的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前往各自不同的方向。这个城市太冷漠太没有人情味，每一个人都只在乎自己。
　　汽车发动的时候杜爸爸递给她一盒牛奶，杜珉欣歉意的笑了笑安静的插上吸管，浓烈的奶香窜进嘴里，舌尖上是密密匝匝的甜。其实还是有很多的好人，他们可以不计回报的帮助你。比如杜珉欣面前的“爸爸”和“妈妈”，到头来最关心她的还是他们。
　　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就是丢失掉回忆，记不得本该记得的人，忘掉了本不该忘掉的事。
　　只是杜珉欣在记起了一切之后，却宁愿没有这些难过的记忆。
　　剩下的假期里杜珉欣每天做固定的几件事：吃饭，睡觉，写小说，上厕所。
　　最初的几天编辑姐姐骂的很凶，说为什么总是爱搞失踪，一直在等她的稿子如坐针毡。后来杜珉欣赶了稿子交过去了，漓姐姐才松了一口气打电话来说就是要以写作为重啊，寒语啊，你也是圈子里不大不小的人气作者了，不能动不动就搞失踪啊。
　　杜珉欣并不解释什么，按照苏思孟对数学题的诠释，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只要结果是正确的，那么什么样的过程都无所谓。
　　那么就无所谓吧，我只是想要一个我想要的结果，不要太伤人就好。
　　回来之后杜爸爸杜妈妈再没有提这件事，每日吃饭的时候气氛就变得相当的尴尬。杜妈妈客气的给杜珉欣夹菜，说一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再不会像以前一样吼着杜珉欣去洗碗扫地。
　　像客人一样，原来自己真的不属于这个家。杜珉欣默默扒着饭。
　　“爸，你是怎样认识苏叔叔的啊？”
　　某个周末闲事的午后，杜妈妈在一旁打毛线，杜爸爸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电视机里放着滥俗的情感剧。杜珉欣从房间里走出来劈头盖脸的问了这么一句。
　　杜妈妈的针头戳到了手，她轻轻“啊”了一声望向沙发上不动声色的杜国涛。
　　“你应该都知道了一切吧。”杜国涛缓慢放下报纸发出哗哗的声响，“那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想知道真相。”
　　杜珉欣不甘心的追问，眼睛已经开始不争气的红起来。
　　“开学就高三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之分，高考之后我们会把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杜妈妈继续打着毛线缓慢的说着话，并没有抬头。
　　“我知道了。”杜珉欣哽咽的喉咙跑回卧室，泪水，铺天盖地的砸下来。
　　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那该有多好。

　　“国涛，不知道我们这样做对不对。”刘芳轻轻抬了一下眼皮。
　　“也只能这样了。当年既然接纳了她，我们也没办法瞒她一辈子。况且现在她也记起了一些。”
　　“可是，每次想要骂她不争气我就想起杜姐姐，我……”刘芳低下头，眼泪簌簌落下来，顺着毛衣的布料滚落到地上然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