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海》伞中剑

12、荣宠

　　穿过青石子小道，走进内庭的院子，周玲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院中的花园修剪得整整齐齐，喷泉池中水声潺潺，红砖铺就的小径两旁种着各色花卉，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芬芳。

　　穿过回廊，推开乳白色西式木门，周玲第一次见到了什么是奢华。

　　梁彦章走到茶几旁，倒出一杯意大利咖啡，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一路辛苦了。”

　　“我还好。”周玲局促地行了一礼，接过暖和的咖啡。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还是让她有些紧张。

　　“不必拘束。”梁彦章从她身旁接过行李箱，交给了刚刚进来的佩兰，“带周小姐去看看她的房间。”

　　佩兰冷笑一声，点点头：“周小姐请跟我来吧。”

　　上到二楼，推开其中一扇门，周玲眼前一亮。宽敞明亮的房间里，红木家具一应俱全，墙纸是淡雅的米色暗纹，窗帘是质地柔软的丝绸，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

　　“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书房。”梁彦章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楼，站在门口说道，“书架上的书都是最新的英文书。如果还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

　　周玲转身看向那面墙高的书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各类名著。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指尖轻轻抚过书脊，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太感谢您了......”周玲转过身，眼眶有些发热。

　　作为一个刚毕业的穷学生，能得到这样优越的生活条件，简直像做梦一样。

　　“不必客气。”梁彦章微笑道，“你安顿下来后，我们就开始英语和德语口语课程。作为警察局长，我接触的外国人很多，相信能给你一些帮助。”

　　“还要学德语？”周玲像是个乖巧的学生，歪着脑袋看着他。

　　“真正的周小姐可是会英德双语的。”梁彦章微微一笑。

　　“对了，明天裁缝会来给你量尺寸。”梁彦章补充道，“一个女孩子，总要有几件像样的衣服。”

　　周玲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显陈旧的蓝布旗袍，不由得有些脸红。确实，住在这样的地方，衣着也该体面些。

　　“先休息吧，夜宵时我会让人叫你。”梁彦章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等人一走，周玲终于放松下来，坐在床边长出一口气。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收拾行李时，周玲与佩兰闲聊，才知道梁彦章独居多年，只有亡妻留下的一个女儿陪伴。

　　将衣物整齐地挂进衣柜，周玲打开窗户。此时已经午夜，但依旧华灯不灭，莺莺燕燕场景。

　　远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路上衣香鬓影，洋人们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

　　"叮铃"一声，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周小姐，夜宵准备好了。”

　　餐厅里，梁彦章已经坐在主位上。长方形的餐桌上摆着十几道精致的菜肴，有中式的红烧狮子头、清蒸鲈鱼，也有西式的牛排、沙拉。

　　“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梁彦章示意周玲坐下。

　　周玲小心翼翼地坐到梁彦章对面。她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晚餐。就连筷子都是镶金的象牙筷，餐具也是名贵的清宫瓷器。

　　用梁局长的话说，要是放在清朝用这些瓷器，早就砍头了。

　　“多谢梁局长。”周玲轻声说道，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入口即化的鲜美让她忍不住眼前一亮。

　　“以后不用这么拘束，就当这里是自己家。”梁彦章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说，“我平时工作很忙，不常在家。你可以随意使用书房和花园，想去哪里都行。”

　　周玲点点头，心中涌起一丝暖意。这种被关怀的感觉，让她这个从小被父母漠视的女子有些不知所措。

　　吃过晚饭，周玲回到房间。夜色渐深，街上的喧嚣也慢慢平息。她换上睡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就像一场梦。但枕头散发出的淡淡香气，提醒着她这是真实的。

　　次日一早，周玲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推开窗户，晨光熹微，院子里的花朵上还挂着露珠。

　　洗漱完毕，她换上一件素色旗袍下楼。餐厅里飘来咖啡和面包的香气，梁彦章已经坐在那里看报纸了。

　　“早安，梁局长。”周玲轻声问候。

　　“早。”梁彦章放下报纸，“今天上午裁缝会来，你准备一下。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几匹上好的布料。”

　　果然，没过多久，一位面容和蔼的老裁缝带着两个学徒来了。他们带来了各色绸缎、呢绒，光是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这是前些日子从法国进口的真丝面料......”老裁缝一边介绍一边展示，“这种藏青色很适合周小姐。”

　　周玲从未见过如此名贵的布料，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这......太贵重了......”

　　“不必客气。”梁彦章淡淡说道，“你就安心挑选喜欢的款式。”

　　在老裁缝的建议下，周玲选了几款改良旗袍和洋装的样式。量好尺寸后，裁缝保证一周之内就能做好。

　　送走裁缝，周玲还沉浸在那些华丽的布料中。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穿上这样精致的衣裳。

　　“下午开始我们的第一堂课。”梁彦章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先从简单的日常对话开始。”

　　坐在书房里，听着梁彦章标准的英语发音，周玲认真地跟读着。她在学校学过英语，所以很快就掌握了德语的框架。

　　时光飞逝，转眼一周过去。周玲已经渐渐适应了在梁公馆的生活。每天除了和梁彦章上课，就是在书房看书，或是在花园里散步。

　　这天下午，裁缝送来了做好的衣服。十几件精美的旗袍和洋装，每一件都是量身定制，用料考究，做工精良。

　　“试试看合不合身。”梁彦章说。

　　周玲在更衣室里换上了一件藏青色的旗袍。丝绸面料柔滑，剪裁合体，让她的身材显得更加婀娜。走出来时，连管家都忍不住赞叹：“周小姐穿这件真是太合适了！”

　　站在穿衣镜前，周玲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高开叉的旗袍勾勒出优美的线条，盘扣精致考究，暗纹隐约可见。

　　“很好。”梁彦章满意地点点头，“下午你下班回来，我带你去参加一个酒会，正好可以穿这件。”

　　“酒......酒会？”周玲一惊，“可是我从来没去过这种场合......”

　　“不用担心，有我在。”梁彦章微笑道，“香港的周小姐可是几乎每天都游走在酒会里。”

　　看着镜中光彩照人的自己，周玲突然有种不真实感。短短半个月，她仿佛完成了从灰姑娘到公主的蜕变。但这种奢靡的生活，真的适合自己吗？

　　下班回来，周玲站在镜前，反复端详着身上这件藏青色旗袍。丝绸面料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整理妆容了，但依然觉得哪里不够完美。

　　“周小姐，梁先生在楼下等您。”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好的，马上就来。”周玲最后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拎起配套的手包走出房门。

　　一只冰凉的手冷不丁的挽住了她。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佩兰。她就像是一个怪异，和这个温馨的地方格格不入。

　　“你确定要去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佩兰面脸上没有血色，冰冷的眸子下透出某种怜悯。

　　“你怎么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再这样下去我不会忍你！”周玲狠狠地瞪着她，奋力的挣脱束缚。

　　楼下大厅里，梁彦章正在整理西装袖口。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目光中闪过一丝赞叹：“很美。”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周玲脸颊微微发烫。这半个月来，她已经习惯了梁彦章这种不经意间的赞美。每当这时，她总会想起那些德语课上的点点滴滴。

　　梁彦章是个极有耐心的老师。他会用最生动的方式讲解发音要领，纠正她的语法错误。有时还会说些幽默的德语笑话，逗得她忍俊不禁。在这样的相处中，周玲渐渐放下了最初的拘谨。

　　“记住，今晚的酒会上会有很多外国来宾。”梁彦章一边为她打开车门，一边叮嘱道，“你们要学会去接近他们，知道吗？”

　　周玲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钻进汽车后座。轿车缓缓驶出梁公馆，向着西边驶去。

　　夜幕下的租界马路华灯璀璨，街边咖啡馆里传来悠扬的钢琴声。周玲透过车窗，看着街上来往的洋人们，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去参加这种场合，我怕会给您丢脸......”她低声说道。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梁彦章转过头，目光温和，“这段时间你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我们已经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