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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大四的下半学期,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的旧电影胶片,在毕业论文、答辩和各自奔赴前程的忙碌中,倏忽而过。
      毕业照上的笑容还带着青涩的印记,人生的航船却已鸣响汽笛,驶向不同的水域。
      易雪和岑晏,凭借着优异的成绩和扎实的实习表现,双双如愿进入了榆市公安局。
      她进入了法医中心,他则分配到了刑侦支队。
      闻逢伊选择了留在榆大医学院继续攻读研究生,深入她所热爱的医学领域。

      从校园到警局,环境的转换并非和风细雨。
      警队的生活像一锅骤然煮沸的水,忙碌、紧张,充斥着突发状况和不规律的作息。
      对于易雪和岑晏这对刚刚确定关系不久的情侣而言,想象中的花前月下被无数个深夜的电话铃声和突如其来的现场召唤击得粉碎。

      记忆里,有许多个这样的傍晚:他们好不容易协调出时间,约定一起吃一顿像样的晚饭,或许刚在餐馆坐下,菜单还没翻完,或许正并肩走在去往电影院的路上,两人的手机便会像约好了一般,先后急促地响起。
      接通后,电话那头永远是市局指挥中心简洁而紧迫的声音:“有现场,立刻归队。”
      那时,易雪的心总会先是一沉,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泛起一丝计划被打乱的微小懊恼和对即将面对未知现场的隐约紧张。
      但她会迅速压下这些情绪,抬头看向身边的岑晏。
      他的反应总是比她更直接,眼神会在瞬间褪去松弛,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嗅到气味的猎犬。
      “收到,马上到。”他挂断电话,看向她时,眼里会闪过一丝快速的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职责感,“没办法,吃饭/电影得取消了。”
      “嗯,工作要紧。”易雪总是这样回答,声音平静。她会看着他迅速拦下出租车,或者转身奔向局里的方向,背影迅速融入夜色或车流。
      然后,她独自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带来一瞬间的空落落。
      但这种空落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她往往很快也会接到法医中心的指令,需要立刻赶赴同一个现场。

      现场,成了他们另一种形式的“约会”地点。
      在警戒线的环绕下,在闪烁的警灯映照中,他们穿着各自的制服——他的是藏蓝警服,她的是白色防护服。
      他是维护秩序、勘查痕迹、寻找线索的刑警,她是检验尸体、提取物证、解读死亡密码的法医。
      没有情侣间的温存软语,只有专业、冷静的交流。
      “易法医,死亡时间能再精确点吗?”
      “岑警官,死者指甲缝里的微量纤维,需要重点排查。”
      “左侧创口边缘的生活反应不明显,可能是死后伤。”
      “明白,我们会重点排查这个方向的矛盾点。”

      对话简洁、高效,围绕着冰冷的证据和残酷的真相展开。
      但在这种看似疏离的专业互动中,易雪却能感受到一种更深层次的连接。
      她能看到岑晏在杂乱现场中寻找逻辑的专注侧脸,能感受到他保护现场、为她创造最佳检验环境的细心。
      而他,也能看到她面对高度腐败尸体时的面不改色,以及她在显微镜前寻找蛛丝马迹时,那种沉静如水的坚韧。

      深夜,某老旧居民楼凶杀案现场初步处理完毕。
      尸体已运走,大部分警力已撤离,只剩下零星人员做收尾工作。
      楼外夜色浓重,只有临时架设的照明灯发出惨白的光。易雪脱掉沾了污迹的防护服,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走到楼下的花坛边,想喘口气,却看到岑晏靠在他的警车边,似乎也在等她。
      他看起来同样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警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
      看到易雪出来,他直起身,没说话,只是朝她张开手臂。
      易雪几乎没有犹豫,快步走过去,轻轻靠进他怀里,将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隔着他身上混合着汗味、烟味和现场特殊气息的警服,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心脏有力而平稳的跳动声——咚、咚、咚。
      这个拥抱没有任何暧昧的意味,更像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依靠,一种无声的安慰和能量补给。
      冰冷的夜风拂过,她在他怀里轻轻打了个寒颤。

      “冷?”他低声问,手臂收紧了些,用体温包裹住她。
      “还好。”易雪的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累。”面对死亡和罪恶,每一次都需要消耗巨大的心神。
      “嗯。”岑晏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这个现场比较麻烦,回去还有得忙。我让队里的小言先送你回中心?报告明天再写也行。”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证据要尽快处理。”易雪摇摇头,在他怀里贪恋地又靠了几秒,然后直起身。

      离开他怀抱的瞬间,夜风的凉意再次袭来,但她觉得心里的疲惫感消散了不少。
      “你呢?还要回队里?”
      “得回去开个碰头会,布置排查任务。”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自然地擦过她脸颊上不知何时沾到的一点灰尘,“完事我给你电话。”
      “好。”易雪点头。

      没有多余的缠绵,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告别。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车,他则重新点燃一支烟,靠在车边,目送她的车子驶离。
      夜色中,闪烁的警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易雪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光点,心里异常平静。
      这种在风暴眼中相互依偎、然后各自奔赴战场的默契,比任何花前月下的誓言都更让她感到安心。
      他们的感情,在一次次共同面对黑暗的时刻,被淬炼得如同合金般坚韧。

      时光荏苒,四年弹指而过。
      已是深秋,榆市的夜晚带着沁骨的凉意。
      晚上九点多,易雪提着一个保温袋,走进了榆市市医院灯火通明的急诊科。
      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忙碌和焦虑的气息。
      她熟门熟路地绕过拥挤的候诊区,走向护士站。

      值班护士盛雪梅正低头写着记录,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是易雪,脸上露出笑容:“雪姐?你来啦!”
      “小梅,”易雪微笑着打招呼,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我找逢伊,她在手术吗?”
      “我们老大刚做完一台大手术,在办公室休息呢。”盛雪梅指了指里面的医生办公室,“快去吧,她肯定饿坏了。”
      “谢谢。”易雪道了谢,朝着办公室走去。
      推开虚掩的门,就看到闻逢伊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白大褂随意搭在椅背,一脸“身体被掏空”的疲惫。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眼皮,看到是易雪,眼睛瞬间亮了。
      “雪宝!我爱你!”闻逢伊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挣扎着坐直身体,“自打毕业来了这鬼地方,我就没按时吃过一顿热乎饭!今天这台手术站了五个小时,我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
      易雪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和憔悴的脸色,心里泛起一丝心疼。
      她把保温袋放在桌上,打开,取出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我就知道。给你买的小馄饨,现在吃刚好,还是你最喜欢的那家。”
      “雪宝可以嘛!”闻逢伊迫不及待地接过一次性勺子,眼睛笑成了月牙,“四年过去,越来越专业了呀,都知道精准投喂了!”
      她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易雪拉过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安静地看着她狼吞虎咽。
      六年的时光,将闻逢伊身上那股少女的跳脱磨砺成了干练和疲惫,但那份天生的乐观和活力,似乎并未完全熄灭。
      她们一个在警局与死亡和罪恶打交道,一个在医院与病痛和生命赛跑,都在各自的轨道上,被时光和职责雕刻出新的模样。

      吃了几个馄饨,胃里有了暖意,闻逢伊的速度慢了下来。
      她放下勺子,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后看向易雪,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雪宝,”她声音低了些,“迟舟最近……有点不对劲。”
      易雪心里微微一动。
      迟舟,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
      是闻逢伊刚进医院在急诊科轮转时,遇到的一个来包扎伤口的“特殊病号”。
      闻逢伊当时就跟她激动地描述,对这个沉默寡言、气质冷硬的男人一见钟情,后来更是使尽浑身解数,才终于“追”到手。
      今年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
      易雪对迟舟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也是市公安局的同事,但具体在哪个部门,连岑晏都语焉不详,只说是“特殊部门”,需要保密。

      这种神秘感,本身就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危险性。
      “怎么不对劲?”易雪轻声问,心里那根弦微微绷紧。
      “他这几天总心不在焉的,接电话也躲着我。”闻逢伊蹙着眉,用勺子无意识地搅着碗里的汤,“前天晚上,他突然很认真地跟我说……他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也许会很长时间联系不上。问他去哪、干什么,他只摇头,说不能说。”
      她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不安:“雪宝,你说……他是不是……要跟我分手啊?用这种借口?”
      易雪看着好友眼中的慌乱,心里叹了口气。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分手的借口。
      那种“离开一段时间”、“联系不上”的说辞,结合迟舟的身份,更像是在预示着某种需要高度保密的、可能伴有风险的任务。
      这种认知让她的心也沉了一下。
      她想起岑晏偶尔深夜接到的加密电话,想起他有时执行任务回来后,身上那种刻意掩饰却依旧存在的、混合着疲惫与亢奋的复杂气息。

      “别多想,小伊。”易雪伸手,轻轻拍了拍闻逢伊放在桌上的手背,试图用平静的语气安抚她,“他可能……只是有什么特殊的任务要执行,需要保密,所以不能跟你说。你知道他们的工作性质。”
      她避开了“危险”这个词,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闻逢伊沉默了几秒,低下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害怕。每次他这样,我都提心吊胆的。”
      再开朗的人,面对爱人可能面临的未知风险,也会变得脆弱。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凝重了几分,窗外的夜色也仿佛更沉了。
      易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种担忧,是她们选择这样职业的另一半时,就必须承受的代价。

      “好了,不想他们了。”闻逢伊似乎努力振作起来,甩了甩头,重新拿起勺子,扯开话题,“说说你吧,雪宝,你家岑大队长呢?今晚又泡在局里了?”
      “嗯,”易雪点点头,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午就被叫去开会了,说有紧急会议,到现在也没消息。”
      对于这种突然的消失,她们早已习惯。
      “唉,都一样。”闻逢伊叹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雪宝,清清上周结婚了,你知道吗?”
      “知道,”易雪微微一笑,“她在群里发了照片。”谢清清最终选择了回到家乡梨市发展,成为一名医生。
      “新郎不是江临。”闻逢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遗憾和唏嘘。
      关于谢清清当年那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江临,是她们一次小聚时,谢清清酒后带着微醺的泪意说出来的秘密。
      “是她的高中同学,”易雪接口道,声音平和,“听说喜欢了她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了。”
      照片上的谢清清,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容温婉幸福,身边的新郎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
      “真遗憾啊……”闻逢伊托着腮,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像是为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感慨,“还以为她和江临会有故事呢。”
      易雪也沉默了片刻。
      她想起大二时在学生会第一次见到江临时的熟悉感,想起谢清清说起那个“冷冰冰”却又对她“有点不一样”的男孩时,眼中闪烁的光和泪。
      世间情愫,大抵如此,充满了阴差阳错。
      有些人,注定是生命里的惊鸿一瞥,留下深刻的烙印,却无法同行。
      而真正能携手一生的,往往是那些默默守候、最终被时间证明的温柔。
      “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歇,”易雪轻声说,像是对闻逢伊说,也像是对自己过往的某种释然,“向前看吧。”
      她拿起保温袋,将吃完的馄饨碗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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