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姟引

11、第 11 章

　　食堂的可选择项并不多，薛楠雅从开学到现在也没走进过食堂几次。外卖既然能直接送到宿舍楼下的门口，也不需要她多走几分钟路然后拿着反光的餐盘等着排队。
　　上课的时候就已经趁机选好了今天的午饭，走到寝室楼下的时候一切都那么刚好。
　　“同学，不好意思，你能帮我开个门吗？”
　　薛楠雅自己还抱着好几个快递袋子提着外卖，看上去也不像是腾得出手的人。刚想抬起头看看是什么人这么没有眼力见儿，面前穿着食堂白色围裙，脸色看上去似乎下一秒就能倒在薛楠雅怀里的人蹙着眉头微微弓着腰。
　　“你没事吧？”薛楠雅从包里摸索出了门禁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还是回过头问了一句。女生摇了摇头，自己扶着墙一步一步磨蹭着上了楼梯。
　　“你真没事吧？”薛楠雅走在前面上了一层楼，女孩子才上了五六级楼梯，薛楠雅关上手机顺着楼梯扶手的空隙伸着头看了一眼大声问了一句。
　　楼下的女生摆了摆手。
　　薛楠雅没再回过头多问，抱着自己新买的衣服两三步跨着台阶冲向自己的寝室，想着新衣服上身的效果。
　　即便是看不过去，但也毕业在即了，想起上次的事情，学姐看不过也不敢多嘴说什么。
　　薛楠雅在镜子面前换了好几套衣服摆弄着姿势，但也没有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便宜果然没好货。”自己对着镜子嘟囔了一句，立刻脱掉了上衣只穿着内衣走到自己桌前拆开另一个快递包裹。
　　“你买了好多衣服啊。”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的同届新生推开虚掩的寝室门，看见地上一堆包装袋和散落的连吊牌都没拆的衣服脱口而出。
　　买的时候可能是真的很喜欢，收到货可能也是真的没那么喜欢了。薛楠雅看了看地上的几件衣服，又重新穿上了早上去上课的那件上衣。“感觉不太喜欢，下午上课以前还得去退。”
　　另一个一同进门的女孩子撇了下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似乎她和那个毕业学姐更合得来一些了。
　　薛楠雅坐在自己桌前点开了视频拆开外卖，地上的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
　　当然，如果在薛楠雅吃饭的这半小时里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自然不收拾也不会有什么。
　　薛楠雅收好自己的外卖盒子，刚准备起身提着剩下了一堆汤汤水水的外卖盒放到寝室门外等着下午离开的时候再丢到楼下去，身后一声惊声尖叫。
　　回过头的时候地上躺着的人五官紧凑，一双空举在半空的手，地上的油汤和刚才新拆开的衣服逐渐融合在一起。
　　“你怎么突然起身啊？”
　　虽然薛楠雅确实带着耳机可能没有听见周围室友的说话，但就算薛楠雅起身也明明离她还有十万八千里。
　　“我离你这么远，耽误你用麻辣烫泡澡？”薛楠雅没有好气说着。
　　“你快递口袋也不收，才害我踩滑摔了一跤！”
　　如果一开始就用这个理由，薛楠雅也没什么好说的，确实是自己得原因。
　　“怎么没摔死你？”薛楠雅脑子里响了这句话，嘴上还没说出来，对面见薛楠雅没开口还觉得是自己占了上风。
　　“楠雅，你那两件衣服这样是不是不能退了啊？”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届女孩子过来捡起还没被红油汤污染的两件衣服。
　　在新生里，蒙露和薛楠雅打交道应该算是最多的。
　　“这次又是因为啥？”蒙露站在楼梯上的两个台阶略微俯视着薛楠雅。
　　“露姐，我看上去好欺负吗？”薛楠雅一脸严肃地问出这句话倒是挺容易让人发笑的。
　　蒙露笑出了声，“你说什么？你不欺负别人我都烧高香了。”
　　踏进寝室的一瞬间蒙露就被整个寝室浓郁的麻辣烫味道赶了出来。“这次确实是他们几个过分了，让她原价赔你就是了，你还指望靠这个发家致富啊？”
　　蒙露看着地上那堆布料，听着围观全程的室友说完了来龙去脉，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价钱薛楠雅怎么说得出口。
　　显然薛楠雅一开始还没明白蒙露什么意思，反应过来后便立刻掏出手机，“你自己看，”薛楠雅打开购买界面，“就他们几个一天穷的叮当响，我能从他们身上挣到什么钱？”
　　蒙露接过手机抬头看了一眼薛楠雅，现在她更不明白的是地上那几块布料怎么会值那么多钱。
　　调解也不是每次都有用。如果寝室里有摄像头，辅导员的工作量应该能减少一大半吧。
　　蒙露就算拿出了薛楠雅的购买记录也很难让屋里的当事人相信地上这摊东西需要她们花上两千买个教训，还是在薛楠雅已经为了自己没有收拾好快递袋承担了一部分的基础上。
　　“为什么要针对薛楠雅呢？”蒙露对着几个女生终于发出了疑问，以她的接触并不觉得薛楠雅是多么不讲道理的人。
　　“蒙老师，如果你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的话也不会这么偏心薛楠雅。”
　　本来想调和一下矛盾，结果自己成了靶子。蒙露起先一愣，随后也感到有些委屈，自己还没刚开始做什么就变成拉偏架了。
　　几个学生一人一句。
　　“她买了一盒巧克力，给我们说‘尝尝吧，外国进口的，你们应该都没吃过。’”
　　“还有还有，她过生日我们买了个蛋糕想着帮她庆祝一下，她说‘这么便宜肯定是植物奶油做的，我不吃的，你们也别吃了。’”
　　“上次看我玩手机问我为什么换季不买新衣服，几百块的风衣已经很便宜了……”
　　蒙露的表情有些沉重，她自己并不属于两个群体中的任何一个，很难完全把自己放在两方中感同身受。
　　学校里大部分学生的家庭情况应该都和蒙露差不太多，蒙露是这么以为的，毕竟家庭情况在理想情况下也属于正态分布。
　　“我觉得自己很可怜，薛楠雅话说成那样，她拿着盒子过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拿了一个巧克力，没有她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给自己买这么贵巧克力。那个巧克力的名字我甚至都没听说过，那次吃了过后也没有记住，我只记得那个巧克力那么贵应该很好吃。她可能没有看不起我，但我自己觉得很羞愧，我知道有的人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只是为什么不是我呢？”
　　女孩子的眼泪从那双坚定看着蒙露的眼里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小时候也想弹钢琴，我也想和父母一起去看海豚，我也想穿好看的小裙子在别墅里捉迷藏……”
　　蒙露听着话咬紧了下唇，说实话，她在十几岁的时候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自己没有生长在电视剧里被恃宠而骄的女主角的家里，为什么呢？
　　为什么？因为思考不出为什么，所以蒙露某一天突然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但是眼下这个女孩子比当初的自己要更走火入魔一些。
　　“但是你也不能故意弄脏人家的衣服啊。”蒙露现在的语气已经没有刚刚进门那会儿强硬了，或许柔和的语气更适合现在的场景，蒙露大概没有脑子思考，只是想安慰安慰这个十八岁的自己。
　　“我没有故意，是她快递袋丢在地上我踩滑了！”再没有第三只眼看见现场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样了。
　　自己平时说话有这么阴阳怪气的吗？薛楠雅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几个平时也算有说有笑的室友对着蒙露控诉自己的故事，感觉是有些熟悉，也像是自己说得出来的话，但语气却有些刺耳。
　　工作了几年总还是积攒了一些这个场合用得上的话术控制住了场面。“你先跟我去办公室待会吧。”蒙露走出宿舍看着旁边的薛楠雅一时半会也不方便进宿舍，领着人到了自己办公室。
　　虽然是第一次来，薛楠雅倒也不怎么拘束。“在门口都听见了吧？”蒙露走到办公桌前放下手机，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边先用水桶上的一次性塑料杯给薛楠雅倒了杯水才回过身自己接满了水回到工位上坐下。“我听听你是什么说法？”
　　塑料杯有些变形，也不是因为凉白开的温度问题，大概是从出厂后就在运输的过程中被挤压得哪怕到了目的地也恢复不过来了。
　　薛楠雅耸了耸肩，“我没什么好说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呗。”
　　蒙露想也知道是差不多的结果。“你要是能好好说话我的出勤量都能少一半。”
　　薛楠雅瘫坐在沙发上，斜眼看着蒙露，“我是好好说话的啊，你应该让他们别动不动就做阅读理解。”
　　好心分享，注重健康，关爱室友，货比三家，薛楠雅觉得自己身上的美好品质没有哪里应该被这样教训。
　　“你说的话伤害到她们了就不叫好好说话。”蒙露喝了两口水，显然对薛楠雅的教育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合着我家有钱，我说什么都是错呗？她们玻璃心是她们的问题，我花钱买东西分给她们我还有罪了？”薛楠雅的脾气上来，现在可是一句劝都听不下去。
　　蒙露知道，重要的不是解决问题根源，而是让她们相安无事相处到毕业以后各奔东西。虽然这样的工作态度可能有一些问题，但学生的矛盾很多，如果蒙露每次都开堂断案一样，让每个人都觉得公平公正，那纯属拿着自己五千块的工资卖面粉，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自己说了半天，见蒙露一点反应也没有，薛楠雅也停了下来。“你怎么不说话啊？”
　　蒙露点开文档不知道在整理着什么。“等你说完呢。”盯着电脑屏幕也不搭理薛楠雅。
　　薛楠雅在门口听了半天也并不是完全没认识到自己说话可能有些问题，但是嘴硬起来谁愿意服软呢。“我说完了，你没事我就回去了。”挺直腰背准备起身。
　　“这就走啦？认识到错误了吗就回去？”蒙露转头看了一眼薛楠雅，“你应该没有因为钱伤过脑筋吧？我上班这么久还没买过那么贵的衣服，你也算我认识的学生里家庭条件排得上号有钱的了。”
　　薛楠雅又向后靠了回去。蒙露的手从键盘上拿开，整个人转向薛楠雅，“我认识很多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学生，今年和你一届的学生有父母外出打工的时候车祸去世的，肇事司机家里也没什么钱，没拿到多少赔款，也有从小在村里长大，初中高中上学都要走一个多小时的。”
　　薛楠雅不知道这个故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听得直皱眉。“你的家庭条件比她们都好这么多，也在这个你觉得不怎么样的学校。你凭什么觉得她们不努力？”
　　别的点或许薛楠雅还能说上一说，单独这一句她瘪着嘴没说话。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很大的。你今天站在门口没发现自己说的话在他们那里听起来多刺耳吗？我不是想在这和稀泥，但是以后你不管做什么工作，不可能所有人都能体谅你的心直口快，你也并没有体谅她们的自尊啊。说话要多考虑考虑别人的心情。”
　　蒙露说了一长串，薛楠雅低垂着眼默默听着，半天对面没有继续，薛楠雅抬起头看向蒙露。“没了？”
　　当初在律所实习的时候蒙露也见过几个这样不羁的未成年，对这样心智未开化的人进行教育是最难的。
　　“我知道错了，你不用浪费口水，我先回去收拾地上的烂摊子去了。”薛楠雅起身准备离开，“至于那几件衣服，我当花钱买教训了。”说着转身离开了蒙露办公室。
　　推门踏进寝室已经没有了那股麻辣烫的味道，地上也已经变得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干净整洁。
　　“你回来了，我帮你把那几件不能退的衣服洗了一下晾在阳台上了。”寝室里和薛楠雅关系尚可的女孩子看见回来的人说道，“我也有衣服要洗就顺手了。”赶在薛楠雅想说什么之前就立刻补充到。
　　“今天的事怪我没及时收好快递袋，衣服也没几个钱我自己出吧。”薛楠雅没有刻意对着谁说话，“还有，平时我说话不是故意的，你们别想太多了。”显然后面这句话音量明显低了下去。
　　没有永远的敌人，薛楠雅也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反派。面前突然递过来的手上拿着拳头大的新鲜苹果，“我家自己种的，没有毒。”
　　没有中午那般剑拔弩张，薛楠雅接过苹果笑了笑，“有点丑。”
　　对面的女孩子轻叹一声，“你懂什么？就是这种丑苹果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