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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微光之后,风声将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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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游结束后的第一天,校园恢复了秩序,却没有恢复平静。
教室的窗户照进晨光,一道道被裁剪的光影落在课桌之间,却难掩四处游移的目光与私语。
“你昨天看到没?奥斯特牵着江如暖的手,跟偶像剧一样。”
“还有人说他给江如暖点歌,太高调了吧?”
“他真的是在追他吗?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江如暖是不是……也不太反感?”
江如暖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盯着英语练习册上的空白,手指却无意识地握紧了笔,指节泛白。
他听得见。
不需要刻意听,他都听得见。
那些话就像走廊风里的落叶,扫不干净,躲不过。
有人在看他,有人压低声音,有人躲闪又窥探。
像潮水,在脚踝处慢慢淹没了整个意识。
—
“你今天脸色不太好。”程夏从旁边低声说,“昨晚没休息好吗?”
江如暖摇了摇头。
“你不用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他们没说错。”江如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确实……让人觉得特别。”
“特别不代表不正常。”
“可是在他们眼里,是。”
程夏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点藏不住的心疼,却终究没说出更多。
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牛奶放在他桌上:“喝点东西,别太撑着。”
江如暖没有拒绝。
他知道程夏的好,也知道,这份好总带着一点隐忍的温柔。
而他,没有力气回应,也不想辜负。
—
下课铃响。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聊天声、笑声混杂而出,整个走廊一时显得明亮又喧闹。
就在这时,奥斯特从走廊那头走来。
他步伐不急,表情自然,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手腕上,金发在阳光下一晃一晃,显眼得几乎刺眼。
他没打招呼,也没绕路。
直接走到江如暖桌前,在全班注视下,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牵起江如暖的手腕,拎起他书包。
“走。”他说,“去图书馆。”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住了。
有人低呼,有人瞪大眼,还有人掏出手机悄悄拍照。
程夏怔了一下,却没有出声。
江如暖也愣住了,反射性想抽回手,却被奥斯特握得更紧。
“你怕他们看?”
奥斯特侧头望他,语气很轻,但眼神认真。
江如暖张了张嘴,想说“没有”,却忽然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你看我。”奥斯特轻声说,“别看他们。”
他的声音像夜色里的灯,低低的,却不灭。
江如暖轻轻点头。
—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教室,走廊上传来一阵又一阵议论。
江如暖耳边已经像有风在响,听不清任何词,却知道每个眼神都在追着他们。
直到他们走下楼梯,进入图书馆东侧安静的那条甬道。
“对不起。”江如暖低声说。
奥斯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为什么道歉?”
“我怕……给你带来不好的东西。”
奥斯特没说话,只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了一些。
“我说过,我不会退。”
“可我不是你该……靠近的人。”
“那你觉得谁该靠近你?”
江如暖沉默。
“那些嘲笑你的人?那些只敢在背后说你的人?还是那些从不问你难不难受的人?”
“你不懂——”
“我不懂。”奥斯特打断他,语气却越发平静,“但我知道,你值得有人站在你旁边。”
风吹过甬道,两侧树影晃动,像细碎的声音。
江如暖低下头,眼神有些发酸。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奥斯特低头看着他,语气终于缓了一点:“那你可以不说话,但别跑。”
—
就在这安静的一刻,楼道另一头,出现了一道人影。
江如安靠着栏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你倒是真敢。”
奥斯特眼神微微一冷,拉着江如暖站到身侧:“你有意见?”
“我当然没有意见。”江如安慢慢走近,“我只是来提醒你——有些东西,你再想靠近,也迟早会被带走。”
“你可以试试。”
“我不会动手。”江如安语气懒散,“但我相信,有人会替我动。”
—
午休刚过,江如暖还未从图书馆回教室,就听说奥斯特被教导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听说是家长投诉。”传话的人压低声音,“说他和某位男生关系过密,影响班级风气。”
“谁啊?谁这么爱管闲事?”
“谁知道,反正这几天他跟江如暖走太近了,估计是江家那边受不了。”
江如暖站在图书馆楼梯口,手里还拿着刚借出来的两本书,指尖却不自觉地发紧。
他知道,那“家长”是谁。
他也知道,这一次,奥斯特是在为他承担所有。
—
办公室里,教导主任将一份“行为规范建议”放在桌上。
“奥斯特同学,这是学校根据市局通知制定的行为要求,部分家长反馈你与同学之间……太亲近,容易造成误解。”
奥斯特没有看那份文件。
“你想说什么?”他语气平稳。
“我们理解文化差异,但希望你尊重校园环境。”主任说得缓慢,“尤其是舆论已经扩散到部分家长群体,我们必须介入。”
“你在干涉谁喜欢谁。”奥斯特平静道。
“你必须明白,这是中国学校。”
“但他也是个人。”奥斯特抬起眼,“你不能要求他一边遵守规则,一边接受误解和羞辱。”
“我们没有羞辱谁,我们只是——”
“他从没做错什么。”奥斯特打断,“如果需要约谈,请约谈那些散布谣言的人。”
教导主任一时语塞。
—
下午第一节课,奥斯特仍然没有出现。
江如暖坐在位置上,盯着课本上的空白,心跳得极慢,却一声比一声重。
下课铃一响,他便冲出教室。
程夏看到他站在楼道尽头,双手揣在口袋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天台方向。
“你在等人?”
“嗯。”
“奥斯特?”
江如暖点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见我。”
“你怕他怪你?”
“我怕他失望。”
程夏沉默片刻,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你不能为别人的决定负责。你只能决定你要不要站在他身边。”
江如暖低着头,像没听见,又像听得太清楚。
—
与此同时,Plan Warm三人组在图书馆后窗的角落聚会。
“我就说过,这种破事早晚发生。”陈沁重重摁灭奶茶杯,“中国式父母的干预永远在‘表面关爱’里藏刀。”
“调查文件已经到了主任手里,下一步估计要轮到江如暖。”黎帆放下手机,“他们准备让他转学。”
“靠。”邵维恩爆了句粗,“江家人还真会玩。”
陈沁看向奥斯特:“你要怎么办?”
“他今天没看我一眼。”奥斯特平静地说,“但我知道他在听流言。”
“你信他?”
“信。”他答,“但我更想他信我。”
—
傍晚,江如暖躲在图书馆最里面的那排书架后,看着窗外天色慢慢沉下来。
他想奥斯特了。
可是他不敢去。
手机在掌心震动。
一条新消息:
【教导主任今天约谈我,他们要你转学。】
紧接着第二条:
【我可以找我父亲,但那样你会更难受。】
第三条:
【所以你说,我要退一步,还是站到最前面?】
江如暖闭着眼,手指颤着打下几个字:
【我怕你被卷进去。】
奥斯特回得很快:
【我比你大一岁,我该卷进去。】
【你别跑。】
—
午后,江如暖被班主任叫去了政教处。
走廊的风吹动窗帘,一道道光斜斜洒在他脚边。他站在门前,低头盯着脚尖,像回到了小时候被叫家长的那一天。
门推开了。
教导主任正襟危坐,旁边坐着苏瑾瑜。
她穿着一身浅驼色的风衣,眼妆精致,气场温婉克制,看上去像任何一位好学校的“懂事家长”。
“如暖。”她笑了笑,目光淡淡,“坐吧。”
江如暖没动。
“坐。”她重复一遍。
他这才在苏瑾瑜对面坐下,手握成拳。
教导主任开口:“我们接到反馈——包括家长信件,也包括校外舆情。”
“……我知道。”江如暖声音很轻。
“如暖。”苏瑾瑜语气温和,“我不怪你,也不是来惩罚你。”
“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帮你解决问题。”
她的笑容一点点柔和:“外界的流言,对你没有好处;奥斯特那样的家庭,也不适合你牵扯太深。你应该回到本该属于你的轨道上来。”
“所以你想让我转学?”
“不。”她顿了顿,“是江家建议你休学一段时间,调整状态。”
江如暖低着头,肩膀轻轻一抖,像是在忍笑,又像在忍什么更深的情绪。
“你也同意吗?”他问,“你真的觉得我在学校是不应该的?”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是怕我给你们带来麻烦吧?”
苏瑾瑜神色微变,但还是温声说:“如果你能从这里走出去,拥有一个更干净的未来,我们都不会是敌人。”
江如暖没再说话。
沉默像一道墙,彻底隔开了两人。
—
门外,奥斯特赶到时,正被主任助理拦住:“对不起,家长在面谈期间不能打扰。”
“我是他朋友。”奥斯特语气冷,“我不放心他。”
“请你保持礼貌——”
“让她出来跟我说。”
他指的是苏瑾瑜。
正说着,门被推开。
苏瑾瑜走出来,站在走廊中央,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奥斯特同学,请你冷静一些。”
“你要把他带走?”
“这是家长的权利。”她语气依然柔和,“我没有强迫,只是建议。”
“你有没有问过他想不想走?”
“他是江家的人。”苏瑾瑜顿了顿,眼神波澜不惊,“他知道什么对江家最好。”
奥斯特盯着她的眼睛,手缓缓攥紧,又松开。
“我不会让他走。”
“你拦不住。”江如安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靠在楼梯尽头,西装整洁,表情从容。
“你以为你护得了一时,就护得了一世?”他走近几步,眼神冰冷,“奥斯特,你不懂江家怎么玩这种事。”
奥斯特正要上前,身后忽然有人拉住他的手腕。
是江如暖。
他的手有些冷,眼圈发红,却笑得很轻。
“我没同意休学。”
“你说什么?”苏瑾瑜皱眉。
“我说,我不会走。”他望着她,“以前你们说什么我都听,但这次,我不听了。”
苏瑾瑜微微动容,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长大了。”
江如暖低头一笑:“但我没变过。”
—
回教室的路上,程夏默默跟在江如暖身后,没有说话。
直到江如暖在拐角处站住,忽然回头说:“谢谢你。”
“我什么都没做。”
“但你一直在。”
程夏没回话,只抬手摸了摸江如暖的头发,笑得有些勉强:“要是你真被带走,我大概会很难过吧。”
“……对不起。”
“别总说这句话。”
他轻声说:“你又没做错什么。”
—
那天傍晚,Plan Warm照例在老位置集合——图书馆后楼天台。
陈沁先到,手里拎着两杯咖啡,一边喝一边说:“这事不对劲,江如安出手太快了。”
“他是蓄谋的。”黎帆把一叠打印出来的资料摊开,“这是我调出来的几份校务会议纪要——江家很早就联系了学校,甚至讨论过‘安置方案’。”
“安置?”邵维恩挑眉,“像流放一样好听。”
“江如暖不是江家嫡子,但身上某些资源对他们来说是威胁。”黎帆推了推眼镜,“比如继承权,比如公众形象。”
“那我们要怎么办?”陈沁转头看向奥斯特。
他站在围栏边,低头看着楼下操场上的人群,风吹得他校服轻轻鼓起。
“你现在要硬抗?”陈沁问。
“他不该离开。”奥斯特语气平静,“我会让他留下。”
“你要找你爸?”
“他还没回国。”
“那你要怎么——”
“我会让江如暖成为学校不能放走的人。”
三人一时没说话。
“比如?”邵维恩试探问。
“比如,让全校都知道——他是我合作项目的核心,艺术节、学生代表、志愿者团队。”
陈沁笑了一声:“你要不要顺便把校徽改成他的脸。”
“可以考虑。”奥斯特侧头,“你们愿意配合吗?”
“Plan Warm不为旁人效力,只为恋爱事业献身。”黎帆语气古怪,“上次不是你说‘不动声色是最高追法’?”
“现在是战争。”奥斯特淡淡地说。
“好。”陈沁拍桌,“那我们开打。”
—
另一边,江如暖站在画室门口。
他手里拿着上次未完成的素描稿,纸张边缘已卷起。
他原以为这次展览资格自己不会被考虑进去——可下午美术老师却点名让他交作品,说:“校方决定让你做学生组第一批候选代表。”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这并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
而是有人在替他撑伞。
—
晚自习前,江如暖收到奥斯特发来的纸条。
一张普通便签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留下。”
字迹潦草,却用力极重。
他将纸条慢慢叠好,放进课本最深的一页里。
课间操回来时,江如安经过他身边,脚步很慢,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笑得很淡。
那一笑让江如暖想起小时候摔破了瓷碗,他蹲在角落里发抖时,江如安站在远处,声音极轻地说:
“你会被丢出去的。”
他那时信了。
可现在,江如暖低头握紧了笔。
他决定不再信。
—
结尾钩子
夜里,苏瑾瑜独自坐在书房,翻看一叠纸。
纸上是奥斯特家族在国内的企业版图,其中一栏——近期动向:奥斯特父亲将于两周后访问江氏集团。
她眉头微蹙。
江如安靠在门边,低声说:“他不会走。”
苏瑾瑜缓缓合上资料:“那我们必须让他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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