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生花》小杂人

3、曲奇饼干

　　新许的阳光明媚无瑕，青翠的树梢横着天长，蝉鸣声起伏，在夏末的深处咿呀乱叫。

　　白树声睡眼惺忪，两只眼皮跟灌了铅一样打不开，此时此刻正坐马桶盖上懒懒地刷牙。

　　昨天心里还念着想去上学，这会困得只想睡死在这个马桶上，为了防止白铃进来嚷嚷她，把厕所门都锁了。

　　白铃着急地催促着：“白树声——你快点！要迟到了，哪天迟到都行，第一天上学可别迟到！”

　　白树声撩了下眼皮，还琢磨着这个“哪天迟到都行”，那是不是以后天天都可以迟到了？

　　那当然不行。

　　白铃见厕所没反应，又去敲了敲门，催命似的：“白树声白树声白树声白树声白树声——”

　　白树声从里面慢悠悠地打开了门，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姨，眼里毫无波动。

　　“哎哟我们小树真漂亮！瞧这开心快乐的小眼神。”白铃亲了亲白树声的小脑门儿，“啵”的一声脆响。
　　白树声机械般的回了个早安吻过去。

　　——积桐一小新学期，校门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白铃一手提着一个小书包，一手拽着步履拖沓的白树声，嘴里不停念叨着：“你进去就找一年级二班，一年级在一楼你别上二楼，门口都挂着班级号的别认错了，有事记得找老师。”

　　“书包里给你装了笔和本子，还有一包纸，还有你那个汗巾，水都给你装满了，要是凉了你就别喝了，还有就是——哎，你听我说没有。”
　　白树声收回探查周围的目光，朝小姨乖乖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
　　白铃把人送到门口，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感情浓烈，好像以后都见不着了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来晚了，一楼走廊里都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老师来回走着。

　　五班、四班、三班、二——
　　白树声停在二班教室门口，她依稀记得小姨说自己是二班的，她推开了门——
　　讲台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教室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盯着这个新来的。

　　完蛋。
　　白树声轻轻地吐了口气，早知道还是得起的再早一点。

　　“你是白树声吧？”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满怀笑意地看着她。
　　白树声点了点头。
　　“就差你了，快进来。”女老师脸上有两个苹果肌，双颊打着手下不知轻重的腮红，笑得甜蜜蜜的。

　　白树声关上门，朝班里扫了一眼，班上的同学已经两两成对儿地坐好了，只有最后一排还空了两个位置。
　　女老师看白树声不动，温声解释着：“还有一个同学生病请假了，你先去那坐着吧，等他来了和你坐。”

　　白树声朝老师点了点头，迎着所有人探究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走到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女老师见人都坐齐了，便让大家轮火车一样地站起来做自我介绍。
　　一群小豆丁们，第一次在那么大一个班级里，都害羞，放不开，站起来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不过也不乏有几个说话洪亮的，看样子颇有做班干部的好苗头。

　　白树声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顺着那道视线看向窗外，窗户几乎靠着铁栏，铁栏外面就是校外，白树声越过铁栏看到正在向她挥手的白铃。
　　白铃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看来是仔细摸索过这个学校的构造。

　　白铃朝白树声指了指，又仰起头，握拳往嘴边靠了靠。
　　水杯……
　　白树声摸着书包，把装得满满当当的水杯拿出来，喝了两口，随后又笑着眼朝白铃抬了抬下巴。

　　我喝着呢。

　　白铃看她那得意样，捏着脸朝她挤了个鬼脸出来，白树声也不甘下风，呲着牙做了个绝丑的表情，两人就这么你来一下我来一下的，把世上非人类的表情都做了个遍。

　　“白树声——白树声！”

　　听见有人叫自己，白树声回过头，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
　　“哐啷”一声，白树声猛地站了起来。

　　女老师一脸震惊地看着她，随后又马上露出温和的笑脸，好心提醒道：“该你做自我介绍了。”

　　白树声红着脸看着女老师。

　　介绍啥啊……他们是不是都看到我做鬼脸了……看到了吧？没看到吧！看没看到啊……啊啊啊啊啊白铃你死定了！！！

　　班上一片安静，大家都等着这最后一个人说话。
　　白树声的眉毛都拧成个小结了，两只手还在裤缝边搓了搓。

　　女老师看出了她的窘迫，马上出来打圆场说：“看来我们小树是个很害羞的人，哈哈哈哈，没关系，以后熟悉了就好了，你先坐下吧。”

　　白树声摸着椅子边坐了下来，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她看向窗外，那里早已没有白铃的身影。
　　明明一句话没说，却莫名感到口干舌燥，白树声又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下去。

　　新学期第一天都不上课，老师在投影仪上放着每年的固定节目——开学第一课。
　　一个堪比春晚一样准时的节目。

　　小孩们看得都津津有味的，只要是有画有声儿的都让他们入迷。

　　白树声一手托着脸，眉头紧锁，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

　　白树声将视线转向坐在她前面的同学，用气音回了句：“钟。”
　　戴着金钢牙的小男生回头看了眼挂墙上的钟，又转回来，学着她的气音又问：“你看钟干啥？”

　　当然是想尿尿。

　　“想——下……下课吃饭。”白树声不自在的扭了下屁股，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男生听到吃饭两个字，捂了捂肚子，哀嚎一声：“我也想吃饭。”

　　“怎么了？”女老师站起来问了一句。
　　“谁想吃饭了？老师这有饼干，谁饿了举个手。”
　　那小男生听了立马举起了手，下面还有好几个小朋友也都把手举得高高的。

　　一盒饼干本就没有多少，很快就分完了，年轻的女老师看了眼最后一位没有分到的同学，还举着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压着声宽慰到：“我叫前面的同学给你分一半，好不好？”

　　白树声头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我……我想上……上厕所。”

　　年轻的女老师愣了一下，随即马上说：“想上厕所是吧。快去吧快去吧，你找不到地方，要不老师带你去。”
　　白树声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还不忘回了句：“不用啦！”

　　厕所紧挨着一年五班，白树声刚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会憋了好久的水，早就把厕所的位置在心里念了八百万遍了。

　　白树声上完厕所出来，人都精神了不少，她神清气爽地甩着手在走廊里瞎溜达，看样子是没有要原路返回的意思。

　　学校只有一个教学楼，整个一年级都在一楼，一楼出来正对着就是操场，操场很大，上面还种了一圈树，白树声来回望了两圈，没滑滑梯，也没秋千。

　　白树声又往外面走，靠近教学楼和大门的地方还有一面墙，上面写着——

　　“荣誉——嗯……”，白树声叉着腰站在荣誉墙前面，还在沉思最后一个字读什么。

　　荣誉两个字她认得，家里有个柜子，里面装的全都是白铃的荣誉证书和奖杯，白铃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把它们拿出来晒晒，一边晒一边还和白树声嘚瑟着，说她以前多么多么牛逼。

　　白树声扫了一眼墙上，好多字她都认不到，就只能观赏着上面的照片，一个一个长得都不咋样，就是脖子上都围着红围巾，看上去牛气哄哄的。
　　白树声撇了撇嘴，心里想着自己的照片要是挂了上去了，一定要把白铃拉过来好好得意一把。
　　哈哈……

　　“哎——那个同学！！上课时间怎么在这里乱逛，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班主任叫什么——诶你跑什么！站住！”

　　——白树声回教室的时候，大家还在看开学第一课，一个二个目不转睛的。

　　“你刚刚去哪啦？”
　　白树声扫了眼小男生，心情颇为愉悦地回道：“厕所。”
　　“哦……刚刚王老师分我的饼干，我留了半块给你，你快吃了吧！”，小男生人怪好的，一直想着白树声饿着，特意留了半块饼干下来。

　　“不用。”
　　“为啥？你不是饿了吗？”
　　“现在不……不饿了。”

　　小男生一脸震惊地看着刚从厕所出来的白树声，嘴巴张了半天，语气充满嫌弃：“你口味真独特……”

　　白树声啧了一声，踢了一脚他的板凳，小声辩解道：“想……想啥呢，刚刚我……我就是尿急。”
　　“那你刚刚咋不跟我说。”
　　这回换白树声满脸嫌弃地看着他，“你还……还是吃你的饼……饼干吧。”

　　小男生嘴里砸吧砸吧着剩下半块饼干，囫囵不清地说着：“哦发现泥有点口次啊。”
　　“嗯。”
　　“没事……我奶奶也有点。诶你叫什么——哦，你叫白树声，刚刚王老师说了。”

　　白树声还在想这个刚刚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刚刚她进班的时候来着。

　　“你叫啥？”白树声礼尚往来问了句。
　　“你不知道吗？我刚刚做了自我介绍呢。”小男生一脸不满的样子。

　　白树声心想，我刚刚忙着装怪呢，哪有空听你做自我介绍。
　　“我记……记性不好。”
　　小男生半信半疑的，但也不打算跟她计较，二次介绍道：“我叫韩豆豆，我从天海幼儿园来的，他们都喊我小豆子，当然了，你也可以喊我豆豆。”

　　韩豆豆长得很白，像一块豆腐一样，穿的一身蜜蜂条纹的短袖，亮黄色的，衬得他更白了。

　　小豆子……
　　白树声回想了一下陪白铃看的无数奇葩宫斗剧，里面那些掐着嗓音说话的小太监。
　　嗯……
　　不敢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