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真君卷》镜明湖客

1、一

　　一滴雨落在池面。

　　恩怨的开始是在很多年以前。

　　延绵的雨扰乱了池塘，池面上四散短促的波纹。很久以后，雨过天晴，池面又归于平静。永贞皇帝目睹了这场雨的起止，此后他也许不会再碰巧能有闲看完一场雨了，或许以后再看到雨，总是会想起这一刻。

　　在那一滴雨落在池面上时，恩怨就开始了。可早在天空上拢来一簇簇铁青色的云时，他就知道恩怨要开始了。

　　而今的他可以躲在屋檐下，当时的湖面却注定在不久之后要泛起波纹。

　　拢来的乌云才是预告，那最初的一滴雨已经是无情的宣告，无情在何处？在你已介入雨的因果中，没有在乌云到来以前寻到庇荫的人，就将站在不可逆转的雨水之中。

　　人不会预知的不是前因，而是后果。

　　这是永贞皇帝后来才知道的事情。这时的他有了阅历和经验，不仅知道事情缘何而又如何发生，也知道它会如何发展又向哪发展，他知道有些因果不可触碰，也不可改变，更不可摆脱。

　　他说：“那一场雨结束了，然后一场场雨又开始了，其实还是一场雨的周而复始。”

　　永贞汗君开始参与和监督起居注和史志的编纂工作就是在这之后。原因是他忽然想起故人之语，此时情景忽然令他无比感伤，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回忆里的话语很清晰，情景却慢慢模糊了。那些具体的细节再难以复述出来……这意味着那些珍贵的感情只有他自己明白，而他终究会淡忘，他不希望这样，更不希望事事这样。

　　事实是真实发生的，感情也是存在过的，却因为遗忘而慢慢变得虚假。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掺杂了过多虚假的回忆而感动，愧对了当时的热忱和真挚。他必须尽可能地记录下来，尽可能地还原。

　　他意识到这也是一滴雨落下的结果。

　　这就是恩怨。

　　“我们的故事以后有谁会记得？”

　　“那样最好。”

　　“我偏要你记得。”

　　“我会忘记的。”

　　“你可以忘掉任何事，唯独忘不掉恩怨。”她说，“只有恩怨，历久弥新，你我都别想逃。”

　　她在他的东南方，在白云顶，在一座道宫中。

　　她而今为人所传诵的名号是「武威弘远镇顶明道真君」。

　　过去她被称作剑魁弟子、女剑神、蝴蝶仙子……

　　只是龙中元还没有被冠以永贞皇帝的尊称时，一直叫她吕一灵。

　　他们的相遇就是第一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