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魇行》琼春岸

4、初逢月

　　晨光熹微，春山如笑。
　　沈云昭早早起床洗漱，这会已经换好内门弟子服，草草收拾物什。他的行囊有点繁重了，平日里收集小东西的他笑得多欢，这个时候沉默就多震耳欲聋。
　　望着眼前大包小包，他麻利掏出根破烂不堪的束仙锁，将大包小包全部捆在一起，打了个紧结。束仙锁相较于普通麻绳更加坚固稳定，不易断裂。至于他眼前这条……当然也是捡的别人不要的。
　　他费力把一大团被捆着的包裹背到背上，膝盖都被压弯了几分。喘了口粗气，眼含几分恋恋不舍地顾盼一圈他的单人宿舍，垂眸掐了个低阶净尘诀，看着屋内亮眼几分，才匆匆出门。
　　内门弟子服不同于外门的粗布麻衣，布料明显好上许多，柔软细腻。沈……云昭身着一袭青绿色长衫，衣袖轻盈如春水，腰间系着一黛黑布条，衬得身形单薄挺拔。及腰墨发用一红布绦高高束起，额前碎发随风飘扬，微遮一汪湖绿眼眸，更显整个人生机盎然。
　　他吃力地半拖半背着包裹，另只手拿着昨日拿到的弟子手册，翻到了地图那页。
　　他所在的外门宿舍位于西南的一个小峰，名素居，由仙索桥先行至上方澜汐峰，再转折一次，便可到中心大峰砚鸾峰。
　　新入内门的弟子连个带着的师兄师姐都没有，全靠自己跟个王八驮石墩子一样举着地图上下摸索内门线路。多亏沈云昭方向感强，不然拖着这么多些累赘，累死在仙索桥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日暖风和，艳阳高照。
　　他好不容易走到了砚鸾峰的仙索桥前。却发现这处线索桥貌似与别处不太一样。顾盼四周，遥遥能瞧见还有几条出自别峰的仙索桥联通侄此。桥的两端皆有弟子看守。并在入口处有一青色禁制。
　　沈云昭上前两步，身着同样青色长袍的修士也看到了他，招呼他过来，打量了一番他的衣着，问道：“是新入内门的弟子吗？来做个登记。”
　　他老实走去，抬眼看了看，微微额首和修士问了个好后流眄垂首看向修士递过来的名册。上方是一些个人基本信息的填空。他接过埋头一一填写，最后递给修士。
　　修士接过看了看，随后示意可以了，并掏出一玉髓戒指递了过去。
　　沈云昭拿过道了声谢，抬步走上仙索桥。他一边走一边垂眸看着戒指。心里隐约猜测出这便是出入砚鸾峰的屏障，只是有些好奇为何这种东西不昨天便交给弟子。
　　砚鸾峰林籁泉韵，杳霭流玉。入目皆是满湖青意，山峦间云雾环绕，碎碧扶疏随处可见，景色秀丽。远处亭台楼阁精致壮丽，还有几处小亭独立于湖中，诗意迷蒙。
　　他依照弟子手册上安排的宿舍位置前行，初来乍到少不了四处打听，最终还是提前些时候便到了宿舍安置东西。
　　内门弟子每两人一间房，被褥是宿舍自带的，沈云昭对面的室友还没来，他便现将包裹拆了几个，摆放整齐。一切安置好后，便半倚着床头，从布袋里翻出昨日发到的《内门剑法七章》。他对剑法没什么兴趣，但还是为了打发时间垂眸看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他的“舍友”便匆匆来到。这人看上去个子比沈云昭还要小点，墨发扎成小辫垂于脑后，看上去急急忙忙的。他瞥见沈云昭，忙上前问好，磕磕绊绊地自我介绍了一下。沈云昭也唇角微勾靠在床上问好。
　　他放下手里那本书，热络地开始和人搭话，少顷就和这位室友聊上了。室友名叫乔鹤，是入内门弟子榜上第29名。多余的沈云昭怕冒犯就没多问，反而聊了些宗门八卦之类的，不一会两人就很熟了。
　　不过多久，就该去萍事堂尊听长老讲话了。他们同其余弟子一起沿径前行，拾级而上，缓缓踏入萍事堂大殿。这里与昨日分发弟子服的地方不同，庄严肃穆，金碧辉煌。遥远台阶之上，坐着三位长老，而余下四位修士，则是将他们引入大殿安排位置，并维持秩序。
　　坐于最高处的男人名为浮朝厉，是云笈宗宗主，现已6710岁，大乘初期，白发苍苍而不失威严，他一手捻胡，扫视着台下弟子。他左侧坐的红衣女子，则是大护法棠末，而右侧男子则是平虚长老杨誉安。台下站着的四位则是统管各修系的长老。
　　看着弟子到齐，浮朝厉起身，负手立于高台之上，目光如炬扫过台下众弟子，声如洪钟，隐含威严。
　　“今日，尔等踏过山门试炼，正式成为我‘玄霄宗’内门弟子，此乃机缘，亦是责任——”
　　……
　　沈云昭听着这长篇大论有点犯困，掐手心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身边的乔鹤也看出来了，小声喊他：“别睡啊哥们刚才有长老在看你！……”
　　浮朝厉滔滔不绝，越讲越有想法，待到沈云昭的双腿已经站得失去知觉，他才一副意犹未尽地说道：“莫负手中剑……可以散了！”
　　一听到可以解散了，沈云昭一下子清醒过来，恢复了活人气息，抬脚想离开却因为麻木踉跄了一下。被乔鹤扶住。他道了声谢，心中欢喜。本来他们今日听完长老讲话后还需上内门第一课，但或许谁也没想到长老会突然讲这么长时间，出来时候天都黑了。所以没办法，只能将这一课改到翌日上午。

　　拖这位长老的福，沈云昭回到宿舍匆匆洗了把脸就栽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翌日险些迟到。他起来一看，乔鹤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而再过一盏茶时间，他就迟到了！！
　　天杀的乔鹤！！！沈云昭在心里一边骂，一边麻溜穿戴好，顶着个半醒不醒的脑袋就出了门。
　　或许这就是卡尾巴进内门的沈云昭的运气吧。他一路狂奔，发冠歪斜。好巧不巧，还是迟到了。
　　晨雾未散，青石铺就的练武场上已列阵百余位弟子，执剑挥斩的破空声整齐划一。而沈云昭正悄悄咪咪顺着草丛屈膝往前挪，妄图趁长老不注意时溜过去。
　　或许是早上没睡醒的原因。他踩过青苔石阶时险些滑倒，忙一把抓住场边的青铜灯柱，衣襟沾染上晨间的新露水吗，灯柱上蹲着的窥灵雀被惊飞，发出尖锐爆鸣。
　　教习长老的怒吼已从场内传来：“辰时迟至者，罚扫练武场百日！”
　　沈云昭暗道不好，这破鸟怎么叫这么大声！！眼看长老就要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他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一下子纵身跃入身边草丛。
　　他并没有摔个狗吃屎，相反，他感觉自己的面颊触及到了一片温存。同时，一声闷哼和镜子掉落在草地上的声音传来，沈云昭刚要出声，就被一双纤手捂住口鼻压下身，双手也被锢住手腕，没法反抗地被连带着滚入草丛深处。
　　露水又多了几分，蹭在他的面颊上，草丛中枝叶锐利，他感觉脸颊痒痒的，又带有些许痛感。
　　长老声音越来越近，他快要喘不过气，死命开始掰那双手。终于掰出了一丝空隙给他喘气。
　　他微微蹙额睁眼，入目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一张素未谋面的脸占满了他的整个视线。一双绯眸正含着几丝警告地瞪着他。他被瞪得一下子不敢出声，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掐着他手腕的那张手冰凉，力道出奇的大，不容拒绝。他心中还有一丝不安和惊奇，但不知为何竟然信任地任由自己像犯人一样被押着，竖起耳朵仔细听长老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