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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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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尖锐的声音放肆张扬,直直窜入云霄。
余杰听在耳中,面色羞窘,脚下步伐加快,试图摆脱这些恼人的声音,但只让他更像童谣中传唱的木驴。
余磊在一旁笑得打跌,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稳身子,抬手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这戏码他看了不下八十遍,但常看常新,始终不腻。
一想到那个飞黄腾达的大哥沦落到今日任孩童嬉戏的模样,他就恨不得回到过去将他的两条腿都打折了,从小到大积聚的怨气在此刻得到释放。
他那群狐朋狗友果真说的没错,他大哥残废了,他爹不可能再让他出事,等气消下去,一切照常,但他大哥的腿再也好不了了。
然而下一瞬,一个女人携着竹篮冲了过来,一边喊一边作势要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谁教你们唱这样恶毒的童谣。”
小孩儿们苍蝇一般一哄而散,有一个绊了一跤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被女人揪着衣领抓住:“说,你叫什么?家住哪里?父母是谁?”
女人原本是秀丽温婉的面容,难得因为动怒显出几分脾气。
小孩儿哭得更凶了,余杰听到动静,低垂着眉目一跛一跛走回来。
“晚娘,算了,村里人都这样唱。”
“小孩子懂什么?肯定是大人教的!没准儿就是你那个好弟弟!”被唤作晚娘的女子恶声恶气的,但看向余杰的眼睛已经发红,隐隐险些掉出泪来。
突然被点到名字,余磊的表情凝固到脸上,而他那笨拙呆板的大哥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口中喃喃:“你跟着我,受苦了。”
“受什么苦?我告诉你,你休想再提退亲,赶紧找个日子把婚事办了,我才算踏实,你要是不要我,我就去找棵树吊死!”
晚娘越说越激动,树影婆娑,两人拖在地上的影子也越靠越近。
余磊看着不远处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掰断了手中的树枝。
随后,那名被唤作晚娘的女子由小童带领着来到一处屋舍。
屋舍的主人听到敲门声,应了一嘴,以为是自家小儿回来了,一开门看到是一个熟悉的女子,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左右村里不过几百户人,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自家小儿什么德行她大概也知晓,平日听他唱,也觉着有意思,嘻嘻笑两声,但苦主找上门就不一样了。
她将小儿拽到自己后面:“晚娘,你怎么来了?”
“你家小孩儿唱奚落大郎的歌,你听到过没有?他还跟在大郎后面学他走路。”
“啊,还有这事儿?”女子佯作惊讶状,“回头我好好训他!”
晚娘从竹篮里掏出两个鸡蛋,塞到女子怀里:“自家母鸡新下的,正打算去市集上卖,给孩子补补吧,别让他跟着村里的流氓不学好,混成第二个余磊!”
余磊什么德行,既不孝顺亲爹,又成日惹事生非,还打断了亲大哥的腿,养了十多年,养出这么个货色,她家可不比余村长家大业大,能容下这么个祸害。
女子脸色一青,抓着小孩儿的手重了些,把他抓得又哭叫起来。
“娘,疼!”
“疼什么疼,你又去哪儿玩了,成天不学好!”
房门关上,小孩的哭声和女人的训斥熬煮成一锅粥,嘈嘈杂杂。
晚娘却没什么得意的神情,低着头数篮筐里的鸡蛋,没注意到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余磊似笑非笑站在她面前,说:“大嫂,你好厉害啊!”
听到动静,晚娘抬起那双温婉的眼,目光却似凌厉的箭,射向来人:“你堵着我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余磊直接上手往晚娘细嫩脸上摸去,“在背后说我流氓,你心里想我这么做想了千万遍吧!”
音未落,忽而眼前一道白光飞过,余磊手腕一痛,一道血线飚飞出来。
他捂着手腕,看到指缝中渗出鲜红的血,登时大惊失色。
面前的女人不知何时手上竟然多了一把剪刀,方才出手更是毫不犹豫,动脉直接被划开一道大口子,血汩汩向外冒,用手压都压不住。
她见一击不中,作势便要冲上来,举着剪刀往他身上扎。
余磊连忙大叫:“疯女人,杀人了!杀人了!”捂着手腕忙不迭跑路了。
身后没传来追逐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只见晚娘心有余悸站在原地,脸色发白,不知在想些什么,原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余磊稍微松了口气,但手腕上的血还没止住,得赶紧就医,只得先走一步。
然而这件事还没完,晚娘持着带血的剪刀从村子东头一路走到村子西头,路过有人问,她便答,一传十十传百,各个添油加醋,将此事翻上几个版本闹得人尽皆知。
余磊刚在医馆包扎住伤口,就被孔武有力的大哥提溜回去,狠踢了两脚,扔到地板上。
“平日里你打我我也就忍了,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晚娘身上!”
余杰常年下地干活,一身牛劲儿使都使不完,用那只残缺的跛脚踹到他身上,余磊也承受不住惨叫出声:“是她勾引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余杰掐着下颚拖到脸前,一双眼睛烧着灼烫的怒火:“你放屁,再胡说八道,就把你的嘴撕了!”
他从来没有在大哥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神情,就是那时候,他把他拖到田地里差点打死,他也没有这样,后背心惊出一层冷汗。
余村长听到消息赶回来,入堂见得这样一幕,连连劝止道:“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余杰把余磊扔到地上,愤怒道:“晚娘的名节全叫他毁了,今后怎么见人?”
“呸,她不是要嫁给你吗,瘸子配破鞋,正合适!”见到余村长出来,余磊竟像是有了主心骨,立马又叫嚣起来。
听了这话,余杰双目赤红,当下不顾阻拦,直接骑到余磊身上扬起拳头朝他狠揍几下,转瞬打得他牙齿喷飞,血沫吐出来。
厅堂里乱哄哄一团,等到一切平静下来,余杰低着头站在一边说:“爹,晚娘入门之后我不能让她跟这个祸害共处一个屋檐下,我搬出去。”
因祸得福啊,余磊乐得,捂着自己缺漏的牙说:“赶紧滚!”
余村长扫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家老大:“要走也不是你们走。”
一句话让余磊从云端跌到泥缝:“你说什么呢?难不成让我走?那表子诬陷我!我根本没碰到她!”
“还敢骂人!”余杰朝他喝了一声,走上前几步,余磊立马惊恐地闭眼,暴风雨般的拳头却没落下。
他将眼睁开一条缝,只见余村长坐在高台上扶着额头,脸上的皱纹全都比不上眉头的沟壑深,这让他显得苍老了许多,余杰在他一旁替他抚按额头,余村长叹气道:“老二,你也该懂事了。”
再往后,便是余磊收拾行李,灰溜溜从余家大宅搬走。
他那几个朋友翻看他带出来的财物,不满道:“就这么点,老头儿的心歪到海沟里去了。”
“你第一天知道啊?娘的,下手真重!”余磊手腕上裹缠着纱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胸腹也被踢了两脚,走一步浑身牵着痛。
这千灵村是待不下去了,他不愿看那几个碍眼的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到驴车上,准备离开。
狐朋狗友问他:“真走啊?”
“不然呢?跟他们呆一块儿我犯恶心!”
“早说让你把余杰杀了,你偏不听。”
“你说的容易,你怎么不干?老头儿偏心成这样,保不准真要我的命!熬吧!”他阴毒无比地看了余家大宅一眼,挥鞭赶驴,“我倒要看看一个瘸子怎么当村长!也不怕笑死人!”
车轮吱嘎吱嘎越行越远,渐渐地,坐在驴车上的人回首也看不到千灵村的踪迹了。
林瑾瑜心中疑惑,记忆看到现在,还没出现天凝露水的踪迹,而余磊就要离开千灵村,到新的地方生活,似乎再也不会回来。
水鬼在她手底下不断抽搐、嘶嚎,如果继续用灵力向内探,恐怕它就会承受不住崩成碎片。
林瑾瑜抬起眼,正对上季明煜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怎么不继续?师姐,莫不是心疼这只水鬼?”
心疼倒不至于,正相反,读取他的记忆碎片后,林瑾瑜由衷感受到心底升腾起的一股厌恶,也正因如此,怕所作所为有失偏颇。
岑子炎这几日昼夜颠倒,困得眼中泛起泪花,不停地打着哈欠,见林瑾瑜停下动作,便问道:“师妹,查到什么了吗?”
林瑾瑜摇头,余村长不在,似乎也没有人会在意这只水鬼的存在与否,许是第一次将生杀大权交到她手上,让她彷徨了。
她沉入灵力,继续深入刺探。
再之后的画面,便是身在一处富丽堂皇的酒楼,正对大门摆了一张桃花心木长桌,四角立着鎏金盘龙灯柱,龙尾垂落地面,龙嘴里含着璀璨耀眼的明珠。酒楼里坐满了人,观外形衣着,皆是奢华至极的绸罗锦缎,人头围在一起,声音嘈杂,时不时伴有划拳行酒的呼喝。
此间酒楼名叫观世外,位于距千灵村最近的锦绣城,其地理位置优越,交通四通八达,附近村落的大户行商皆在此城购置产业,人流密集,车水马龙,偶尔还会有一些不属于此间的修士经过。
因酒楼超然脱俗的题字不似人间俗物,渐渐地,有传言称其主人是仙人下凡,吸引了诸多想要得道飞升又无门路的豪奢,时常一掷千金包场宴请大博眼球。久而久之,此地便成了上层阶级结交朋友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