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乘风而上》娓九

1、乘风1

　　八月初，蝉鸣肆意，热浪如潮，行人面色匆匆，马路上的电车飞驰而去，每个人沉默不语，带着一身疲惫为自己的生活而奔波。

　　南城的高温预警已经提示好几天了，即将要突破39度。

　　一只通体灰白毛色的巴掌鸟停留在梧桐树枝干上，发出‘布谷布谷’的鸣叫声，每叫一声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尾翼跟着鸣叫声一起用力，上下微动着。

　　炽烈的阳光透过医院的双层玻璃，打在舒窈削薄挺直的肩颈线上，蝉鸣声穿透夏日的生命，在耳膜里涌动着喧闹，她一身绿色连衣纱裙如云幻纱，怀抱着米白花色的芬德拉玫瑰，思绪在放空，像个没有灵魂的精致娃娃，路过的患者家属和医护人员的眼神有意无意都会停留一瞬。

　　舒窈被护士安排在VIP家属等候区，连同一旁垂落的兰花花束一样的静谧。

　　看护外公的责任护士说，花香浓烈会引起患者的不适，还会有潜在的过敏性。

　　这些话，江纨琦从未对舒窈说过，包括来的路上，也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提醒。

　　VIP病区的特护病人居多，为了□□病情，甚至空调温度都没有降温效果，只能达到常温的状态，等待的时间越久，空气的凝重越深。

　　舒窈一直盯着窗外的眼睛开始发酸，直到鸟儿被不知名的外来因素惊扰，扑扇着翅膀慌忙的从树丛中飞离，从梧桐道路的尽头匀速行驶来specialized山地车的少年掠过她的眼帘。

　　车轮压着路面上的树影斑驳，一格一格的阴影快速变换着打在他身上，带着一身躁动的热风闯进画面的疾风少年。

　　舒窈的情绪也随着惊慌的鸟儿被带动着，最后的视线落在少年昙花一现的身影。

　　负责舒窈外公病情的主治医生和江纨琦从病房走了出来，开门的动静让舒窈的羽睫微微颤动，有了微妙的情绪变化，将注意力转移向他们之间的谈话。

　　医生和江纨琦的交谈声很小，舒窈想动一动往前探问一声，手里的花束包装被她攥的发出碎响，引起了母亲和医生的注意力。

　　医生看了一眼舒窈的花束，并对江纨琦摇摇头，江纨琦也是随之而来的冷冷一瞥。

　　舒窈更加无措的坐在原地。

　　舒窈从九岁就前往巴黎上学生活了十年，这次突然被江纨琦带回国，没有告知她任何原因，就隔绝了巴黎跟她的一切关联。

　　虽然江纨琦曾经也有过几次带着舒窈回国看外公的病情，但都是匆匆一眼立马返航，根本无法了解任何病情的严重性，就像在外人眼里做出体面的样子。

　　这次回国的气氛却和以往大不一样，舒窈从小是看着江纨琦的脸色长大的，疾言厉色和平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她已经感受出这次回国的微妙。

　　舒窈外公的病情一直都处于危险期，江纨琦身为他的亲生女儿每次却要求医生用药物控制。

　　每一次的濒死状态都是医护人员尽心尽力的挽救回来。

　　这也是舒窈疑惑的一点，虽然外公从小对她来说没有多少的亲情宠爱。

　　‘叮’的一声，是手机消息的提示音。

　　【舒宴：蛋糕我拿到手了，我们在医院门口的红绿灯这里汇合】

　　舒窈看了眼江纨琦还在和医生商量着外公的病情，没有要终止的意思，不想在这里继续碍眼，正巧遇上下行的电梯门打开，护住怀中的白玫瑰转身溜了进去。

　　江纨琦似有感应的朝电梯处看了一眼，此时电梯已经合上门，一瓣白花遗落在地面上，还有刚从花束中脱离的晃动感存在。

　　只一束兰花丢在那个医患匆匆的空间。

　　脱离了室内空调的舒适环境，被热气逼人的环境占据，出门的一瞬间有被炎热的天气扼喉的窒息感。

　　舒窈就在这一段出门跑向医院大门的路上，身上就已经出了一层密汗，将她额头的碎发轻微浸湿，黏腻的贴在皮肤上。

　　她到了舒宴口中的红绿灯路口，匆忙的人群里并没有看到她9岁弟弟提着蛋糕的身影，只看到一辆有点熟悉的specialized山地车停在那里

　　这辆车的主人用修长笔直的大长腿支撑在路边，索尼的头戴式蓝牙耳机播放着轻缓的音乐，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夏天似乎有意放过这个男生，没有一丝因为残酷的天气而燥热，倒是前额的头发被骑车迎面打来的风，吹的略显凌乱，干净的脸庞残留着余风，显现出少年的清爽洒脱。

　　元梵停在这个路口恰巧回个消息，手机在口袋里一直烦躁的震动个不停，余光轻轻扫过这一抹能在夏日沉静心情的绿色，随着空气中的热风轻轻荡开裙摆的涟漪，格外的扎眼，让人不想去注意都难，手机又再次震动了一声，是对方回复了消息。

　　【唐周意：好哥哥，今天集训最后一天，你又跑哪疯去了？】

　　元梵漫不经心的慢慢斟酌敲打着系统的灰白色键盘发着消息。

　　【元梵：等着，在路上】

　　她极其怕热怕冷，四季里没有一个是她最喜欢的季节，她比舒宴先到这个约定好的路口，加上这要人命的天气，等待的每一秒钟都很焦灼。

　　给舒宴发了消息问他在哪，迟迟没有回复，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并想先回医院，出来太久会被江纨琦发觉的。

　　对面的红灯跳回绿灯开始通行，她这猝不及防的突然转身，让身后的行人没有意料到，直接与她撞肩而过。

　　耳朵被拉扯出的疼痛，有一秒钟的耳鸣后，周围变得无声，双脚像是没有实感的掉入幽深的深海中，在呼啸而来的海浪中呼救，喉咙被腥咸的海水浸透，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这种抓不到救命稻草的失力感是舒窈的日常，她讨厌这种感觉，甚至不惜跪走在被烈日烤的灼热的地面上寻找刚被撞出去的东西。

　　元梵刚回完消息，脚边有了实物的坠落感，他低头一看，面前落了一地的缎面纯白玫瑰。

　　他将车停好，把散落在地上的花束捡起，花束中的卡片也随着他捡起的动作滑落出来，那是张浅蓝色的贺卡，拿起来打量发现是张生日贺卡。

　　卡片本身散发出带着海水味道的玫瑰被阳光浸泡了一整天，蒸发出加了乳脂的奶香，形成杜松和琥珀相互融合后的香水后调。

　　上面的内容是店家亲笔写上生日祝福，字的末尾还残留着不小心蹭到的晕染。

　　“舒窈……生日快乐。”卡片上的香水味猝不及防的融入元梵的鼻腔，他轻轻念出卡片上的名字。

　　舒窈？

　　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但没有深刻的印象，导致他根本联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

　　前面一阵骚动，让元梵被加州阳光沐浴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刚才一扫而过的绿色身影跪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挥开周围路人匆忙的步伐。

　　舒窈的世界里几乎听不到自己着急的喘息和强有力的心跳，她似乎都没注意到身边有人停下来关心她此时的情况。

　　元梵面前的女生身型消瘦，卷发如瀑从肩后垂落，遮住她急的蹙眉满脸红热的窘迫，白皙纤细的双腿还跪行在滚烫的地砖上。

　　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刚才与那个路人相撞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头发飞了出去。

　　他低头仔细寻找了一番，在花坛一旁的角落里做出了捡起的动作，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擦掉上面沾染上的灰尘后，先将花递给她小心的问：“你是在找这个吧。”

　　舒窈的视线的一直盯在地面上，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不敢去看任何人说的话，眼前突然被递过来一束花，此时只觉得碍眼，根本认不清是不是自己的花。

　　她顺着花的方向往上方看，男生好看的眉眼温柔似桃花沁水，充斥担忧她的紧张，花香迅速占据两人间仅有的空隙，强烈的玫瑰香味被这一双春日桃花抚平过分的针芒。

　　她的眼睛被绿纱裙衬出苍绿的瞳色，因为刚才的情形让这双幽深且有魅力的眼睛漫上了一层水雾，我见犹怜的模样倔强的紧盯着元梵唇红齿白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努力解读他在对自己说什么。

　　元梵暗自深呼吸，好熟悉的一张脸，就是眼神过于锋利，盯得人直发毛。

　　舒窈带着一身被加州阳光洗礼过的植物纯香，向他伸出手道：“谢谢。”

　　元梵面对威胁性的道谢，才反应过来将手中花和助听器递给了的舒窈，并且生硬的回答：“不用谢。”

　　来回的路人看这两人面面相觑的无措，尴尬又莫名其妙。

　　舒窈像个没事人一样将助听器戴入耳中，直到再次听到世界的底噪后，才开始清理着已经残破的差不多的玫瑰，元梵则看到她的膝盖被地面摩擦，渗出丝丝血迹，有些不忍心。

　　他先将自己的东西放进背包里，从里掏出一包的单个包装的湿纸巾递到舒窈面前道：“小心膝盖的伤口感染，先用这个处理一下吧。”

　　舒窈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因为天气而激动起来的绯红双颊归于平日的白皙。

　　眼前的少年人，手骨修长，指甲干净修剪的圆润，手心里带起的余风吹散开怀里浓烈的花香。

　　舒窈再次禁不住的抬起眼，眼中的红晕已经淡了下去，充满着未被驯服的野性紧紧勾住男生的眼睛。

　　这眼神也让元梵小小的吃惊了一下，眼睛里带有侵略性的倔强，容颜却是纯净无暇，似水柔情。

　　被这样的眼神盯久了，着实让元梵有些不自在，手举在空中都开始发酸了，也不见对方有任何举动。

　　就在元梵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时，舒窈便一把接过，掌心里的皮肤避不可及的触碰到少年人的指尖，如冰生冷，似雪清透，又夹杂着从空中落下的风劲。

　　然后，就再次收到了她冷酷无情的‘谢谢’两字。

　　‘叮咚’

　　同样的消息音频重叠响了起来，两人都收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