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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孝子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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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是忍不住开了口,话却是对着那两个孩童,吓得他们立刻钻入村正怀里,全身发抖犹如受惊的鹌鹑。
“呵!大言不惭!”
王五一个手刀劈向仁一脖颈,然而片刻后仁一并未倒地,气得他拿起脚边的禅杖就往他身上招呼,一戳一刺后突然想起刚才他打李四的那一下,为给兄弟出气,直接一下戳穿了仁一的右手!
“王五住手!不可乱动私刑!”
“大人,这出生实在...”
“大人!王五是气急失手,才不小心将凶手的右手穿伤,回去后我就好好教导他!”
“你怎么...”
“闭嘴!”
王五只好一脸委屈的退下,手中握着的禅杖倒是捏的挺紧,李四见他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拉到尸体旁边,连咳两声示意他,周围还有一圈僧众看着呢,不可乱来。
可惜王五并没有感受到这份良苦用心,他只以为李四嗓子痒,还把随身携带的水葫芦递给了他。
“县衙办案,一经行动必得遵从当朝律法,本县捕快王五私自动刑,罚两个月俸禄、手抄律法三十遍!”
“啊?唔——”
李四赶紧捂住王五催命的嘴,虽说今日这事已经水落石出,但是仁一背后可是清化寺住持,寺庙中事理应由当地佛教协会先行查办,如查实严重,才可由僧团报至地方官府。
大人这明显是想先斩后奏,这节骨眼上可不能留下一丝把柄!
就在仁一认罪画押后,马九也将布袋中的骨头拼了出来,这是他和王五在地洞里找到的人骨,虽然当时并不清楚是哪位受害者,但也该有个姓名,灵魂好有个归处。
“村正,你可能认出这具人骨,是否为三年前入寺的孤露?”
那两个孩童大着胆子跟随村正一起上前,只见骨头上无一处完好的血肉,仅仅五天,仁一就将一孩童□□生食殆尽,幸而骨头完整,马九还可拼凑出人形。
“这...那个女娃名唤英子,年幼丧亲却异常坚韧,什么苦都能吃。她本盼着到寺庙过好日子,虽然只是吃饱饭,还要做很多活。但她说起以后时,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的星星。
怎么、怎么就...死了呢...”
郭老想起两年前两人的对话,他问过英子,为何非要去寺庙,还记得当时她语气雀跃着说:
“这样我就有家了呀。”
当时他还斥责了她两句:
“怎么禾木村就不是家了?你小时候村里每家每户哪个没养过你一阵,这话可说的爷爷伤心了。”
英子忙急着解释道:
“不、不是,不是的,爷爷,您和村里人永远是我的家人!”
“好英子,去了清慈寺也别忘了父母,受了欺负记得来找爷爷,有爷爷给你们撑腰。”
“嗯!”
英子虽然乖乖点头答应了,去了寺庙后却从未说过一句苦。偶尔寺庙办茶会时,也只跟他讲“师兄可好了,会单独做果子给我们吃,长老虽然看着严肃,却会温柔的摸着他们的头,教导他们为人向善。”
可他看得到他们日渐清瘦的身体,每日清粥小菜喂不饱长身体的孩子;也看得见他们手上的老茧,每日上山砍柴、挑水压得身子直不起腰。
还有,这个被英子尊重的长辈,她口中如此和善的仁一长老,却在五日前,切了她身上的血肉生啖!
畜生!!!
“呜呜呜、哇————”
似乎是灵魂的共鸣,身旁的两个孩童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见此情景,众人皆沉默下来,郭老默默抹了一下眼角,轻轻将他们拥入怀中。
“呜呼呼————”
一阵清风突然而至,围着英子的尸骨聚成了一个旋涡,风声合着哭声,渐渐向上递给了天空。
···
次日卯时,百野县县衙大开门户,公堂里传来一声惊堂木,前堂处重击三声鼓,鼓罢一威严声道:“升堂!”
“威武————”
门外街道早有百姓围着,甚有几人手握纸笔,等案情陈述时立刻记录。
“吾乃本县县令付一铭,现对案件嫌疑犯进行审讯。堂下何人?”
“清慈寺住持,仁一。”
“清慈寺护法,仁勇。”
“昨日寅时,犯人仁勇于村口杀害一人,并将尸体带回寺庙,随后犯人仁一削其肉生食。且仁一五日前谋害一幼童,同样生食殆尽。按当朝律法,犯人仁勇该当死罪,一日后行斩刑;犯人仁一该受凌迟之刑,于三日后行刑。”
“你二人可认罪?!”
坐在付一铭身旁的高明,听到问话后不漏痕迹的瞥了对方一眼,见县令大人坐的四平八稳、面目威严,并无任何异常。
“不知贫僧何罪之有?”
仁一虽被木枷压的抬不起头,但声音却听不出虚弱之意,高明疑惑的递了个眼神给李四,却见对方也轻轻摇头。
“今日子时你已将认罪书签字画押,如今竟想当堂悔认不可?!”
不对,这老头子的提问很有问题啊?这跟之前商议的不一样!
高明清楚县令大人平时极其信任下属,虽为人严肃古板,平日爱端点官架子。但审理案件时,绝对不会给已经认罪的犯人递话口,结果前两句提问刻意到像是要提示仁一赶紧当堂悔认,他赶紧给李四递了个眼色。
李四刚悄悄遁走,转头高明就听到仁一正在控告他。
“今日子时贫僧遭受私刑,右手被当场刺穿,无奈县尉大人刑讯逼供,贫僧才写下认罪书,此书字字句句皆由县尉大人口说之言。贫僧实在冤枉,望县令大人还贫僧一个清白!”
“大人,下官审讯犯人时,全寺僧人尽在,且禾木村村正郭珥一并在场,认罪书由仁一自行签字画押,这十一人均可作证!”
“将证人带至公堂提审!”
“威武————”
偌大的公堂因十一位证人的到场而略显拥挤,两边衙役按个头将他们排了三列,街道上的百姓见这么多和尚出现,顿时更加激动,几个说书人打扮的更是奋笔疾书。
“大人,此乃禾木村村正郭珥。”
“证人郭珥,务必详述所知经过,查有瞒报,以从犯论处。”
“回大人,下官定当如实陈述。”
“昨日卯时,本村猎户张三于村口发现人头后报官,依律法下官上禀县尉大人,辰时县尉大人带两位捕快前来调查此案。无奈死者并非本村村民,行凶之人尚不清楚,只知行凶处位于清慈寺捐赠的撞钟处。”
郭老见县令大人并未制止自己,遂放下心继续详细阐述,仁一干的畜生事也该让全城百姓听听!
“高大人走访全村与清慈寺后,依据张家小儿十一郎无故多零嘴、清慈寺仁慧多日未进食等异常,判定这二人需再次追查。”
“带禾木村张三、清慈寺仁慧进堂!”
“是!”
衙役带着六娘、十一郎来到公堂,马九则将两具尸体放于前堂。
“回大人,张三和仁慧均已身亡,此母子为张三妻室陆六及儿子张十一。”
六娘左手牵着十一郎跪下,仅一夜过去,她的双鬓竟已染上白霜,此时正出神的盯着远处的草席。
“二人死因是否查清无误?”
“回大人,均已查清,并将物证收录在册。张三死于谋杀,戌时被人于床榻昏睡时以羽箭刺入心脏而死。仁慧死于寺庙走水,但其僧舍门锁是锁死状态,怀疑其被人锁至僧舍内无法逃出,进而窒息而亡。”
“物证何在?呈堂公示之!”
一衙役接过马九手中的羽箭及铜锁,递给县令及县丞查阅后,走至大门处环百姓一圈,以示公开。
百姓见之均啧啧称奇,仅凭这两物就可判定,着实厉害。
“堂下陆六、张十一,务必详述所知经过,查有瞒报,以从犯论处!”
“民妇陆六,其夫张三于三日前后山树林中捡一金锁,重一钱,他当时就起了私吞的歹意,并在次日赶集时于惠丰典当行死当了金锁,换得碎银二两、铜钱一千三百文。”
“昨日寅时,夫君打猎回村后,于村口发现一人头,遂主动报官。经县尉大人调查后回村,谁想回家后惊厥过度,陷入昏迷,民妇请本村郎中诊治,郎中书写药方后离去。”
“民妇去本村药房抓药,熬药后喂予夫君,随后县尉大人前来,经家中牌位、桌椅,吾儿酸梅零嘴联系,得知了张三私吞金锁之事,遂将民妇带至村正家收押,并仁心给了夫君时间,等夫君醒后再行收押。谁知....此去一别,竟是...永别...”
言尽于此,六娘早已哽咽,昨日她知张三定要下狱,心中虽惶恐却有信心等他归家。却不知短短几个时辰,再次见他,竟是阴阳两隔。
“禾木村郎中何在?”
“回大人,小民郭林,在禾木村任游医一职,平日随村社调用。”
“陆六所言属实?”
“回大人,陆六所言属实无误,张三因惊吓过度后昏厥,下官所开药方为四逆汤,主治亡阳虚脱造成的晕厥之症。”
“药方与金锁何在?”
“回大人,药方在此,金锁已被惠丰典当行于昨日交易出去,此乃当票。”
“将证物传于百姓阅知。”
这老头明显在拖时间,高明眯眼瞥向仁一,看来此人背景斐然。
围观百姓当真有模有样地查阅了起来,那几个说书人更是恨不得将药方和当票上的字都抄录下来,一时间热闹似西市杂耍班子唱戏。
“肃静!”
“威武————”
重归平静后,县令大人又问高明,张三案真凶何在。
“回大人,凶手名唤齐大力,三年前因伤残退伍回乡,现为禾木村农户。他昨日亥时已于清慈寺身亡,乃烧至碳化而死。早年丧妻,其子齐沙碧十二有余。”
“送犯人之子齐沙碧入堂。”
衙役带齐沙碧进来时,马九刚好把齐大力的焦尸一并带来,齐沙碧跟个傻子一般茫然的看着那团焦黑的尸体。
“堂下何人?”
“我...我爹....死...了?”
“齐沙碧!本官知你丧父难受,但本案重大,齐大力乃犯人之一,你须全力配合,才可替父戴罪立功!”
“他....我....戴罪...?”
齐沙碧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话也说不清楚,县令大人紧皱眉头后还是叹口气,准备让他下去,传马九问话也可,谁知他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可笑!他杀人与我何干?!想要我戴罪立功,他也配?!!!”
“哈哈哈哈哈——————”
齐沙碧笑到最后,好似嗓子沙哑了,他猛地抽噎了下鼻子,随后转身离开了。
虽然他仰头的速度很快,高明还是看见两滴泪珠落入衣襟。
围观的百姓见此骂声一片,斥责此人不孝,该当按不孝之罪刺字,以示众人。说书人也连连摇头,欲把此段不孝之言写入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