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包千金俏太子》心火纳福

7、第 7 章

　　人贩子黎婆登记的户籍地在南江陵，可其户中家人都已去世十余年，也无熟识，一路打探其踪迹，发现她并未去过南江陵。

　　反倒有岚城三十里外一小村的村姑言，曾见过一位佝偻老妇，据其描述可知，那人模样与黎婆相差无二。

　　溪流畔，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看起来风尘仆仆的青年人，神态温和有礼：“您后来可还曾见过她？”

　　村姑用手扶额，作思忖状：“嘶，那大娘借宿走的那天啊，当时说还要去采买罗纱，说她给做工的那地方缺些好衣裳，要往碧纱村去来着。”

　　几人道了谢，便往村姑所言方向行去，乘着走远溪流畔边，才小声交流起来。

　　“太轻易了。”宋景烁的目光中透出深深怀疑。

　　“那姑娘不问我们来往何处，有何目的，反而直接和盘托出……”他分析着，“我们分明口音不一，不是本地人，她竟一点不警觉。”

　　跟在身侧，同样乔装打扮过的一名护卫出声猜测：“小地方民风淳朴，可能仅仅心思单纯而已？而且南边几年大洪水弄出不少流民，说不准这的人都已经对生人见惯不怪了。”

　　宋景烁一刻不迟地命令道：“你速速折回，暗中盯住那人。”

　　“是。”护卫领命后当即从另一条路折返。

　　太子与另外一名护卫便继续前往碧纱村，此村位置较偏僻，人丁不旺，村民以染布制纱为生，制出的布料成色不算好，但胜在便宜，许多人会专门来此村购买。

　　洪水对村落的冲击是肉眼可见的，屋舍破败而清冷，来往行人稀稀落落，偶有几匹绮罗轻纱挂在路边架子上晾晒，纹样精致秀美，料面流光溢彩，遇风生姿。

　　“走。”宋景烁果断地扭头示意身边护卫。

　　可惜还是迟了那么一点点。

　　铺天盖地的翠绿色瞬间阻隔两人的音容，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各色翩飞的巨大绸缎，将宋景烁团团围住，仿若身处五彩斑斓的瑰梦。

　　而绫罗飞起的一角下，千百剑影纷涌而出，告破了梦中暗藏的森森杀意！

　　被烈阳照射的无数长剑淬上灼灼亮光，耀得宋景烁几乎睁不开眼，但落于脖颈的发丝已被剑刃裹挟的疾风吹动，仿佛一种致命的催促……

　　宋景烁索性闭目凝神，凭本能躲过第一轮攻势，翻滚在地时，猛地祭出腰间利剑，凛冽的剑法自下而上，破开众人围成的十方杀圈，让他得以迅速从豁口逃出。

　　一路不见护卫前来助战，想必是已经被其他杀手引开或杀害。

　　风驰电掣间，他灵机一动，用力掀起刚才飞落在地的大片绫罗绸缎。

　　迎面而上的绮罗令几个追赶过来的杀手忽然不能视物，步伐稍慢，而晚的这么半刻已决定了他们的败局。

　　锐不可当的剑意从后方破风而来，直击众杀手没有防备的后背，几番缠斗激战过后，杀手们落了下风，死的死，伤的伤，染红一地迤逦绸缎。

　　宋景烁冷冷抹去溅到脸上的血渍，欲再战一番，留两个活口绑回去问话，却见对面四个负伤杀手忽然彼此相顾。

　　他暗叫不好，敏捷地挥剑作挡，打下大半射来的银针，可仍有三根避之不及，闪着致命的寒光朝他逼近。

　　正要侧身躲开，不料三道残影率先划破长空，准确无误地打偏三根银针的飞行方向。又有四道亮光飞出，奔向着手准备发射下一轮银针暗器的杀手，同时命中四个人的心脏位置，杀手们面露不甘与惊讶，当场毒发暴毙。

　　宋景烁怀着疑惑和警惕，回首望向这些飞镖来时的方向——

　　随秋风起落的艳红窗纱，扬起时朦胧了眼波流转，落下后恰露出伊人皓腕。

　　在红纱的半遮半掩下，闲倚二楼雕窗的倩影似有若无，风月无边。

　　她轻巧地弯起嘴角：“有缘幸会。”

　　六年前，宋景烁不顾天子禁足令，独身夜闯宫门。

　　为了参加一场丧礼。

　　后来，面对神情复杂的宁太师和一副空棺时，小太子才终于明白，原来宁早早所求的，是这样的洒脱。

　　她不甘心受困于后宅，又怎可能安居于小小京城。

　　离开宁府时，宋景烁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今日之事，请太师千万不要告诉她。”

　　无需她知道背后的情意，更无需她知道，那晚回宫后自己又跪了多少个时辰，挨了多少的鞭打。

　　只要他能知道，她还活着，就够了。

　　从此再也没有太子太师之女，或是名声狼藉的京城女纨绔，她可以纵马驰骋，享尽天下之大。

　　而宋景烁将守在原地，坐镇四四方方的东宫红墙内，做好一位大临太子，保有她的天下，万世无忧。

　　今日，掌权以来的太子宋景烁第一次感到无措。

　　他只敢痴痴驻足，并不想因为自己的轻举妄动，惊破了眼前久盼才至的一场好梦。

　　看底下的人半晌没有动静，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灿然一笑，从窗口轻松跃下，如灵动的春蝶，盈盈停落在地上，明亮的嫩黄衣衫衬得她朝气蓬勃，箭袖短装的款式又显出一份英姿飒爽。

　　宁早早像是才看清了这个不会说话的呆子一样，惊奇地瞪大眼睛，凑近前来上下打量：“世上还有生得如此好看的人儿？”

　　她虚掩住张大的嘴巴：“他们好狠的心，怎么下得了手？”

　　宋景烁发现，现在的她，身高只到自己肩头。儿时总觉得高大的人，总不得不举头仰视的大姐姐，与自己一比，简直是一只娇小玲珑的小鸟雀。

　　这只羽毛艳丽的小鸟雀，正叽叽喳喳，欢欣喜悦。

　　这些年自己的确长大了不少，认不出来的话，也实属正常。

　　于是，如今换他来低头俯视着她，面庞惹了些许笑意，卧蚕满如月牙。十八岁的少年郎春风桃花，无惧秋寒瑟瑟。

　　宁早早双手叉腰，昂起了头看他，微微嗔怒道：“不行，本姑娘不准许有人暴殄天物！”

　　然后她假装咳嗽了两声，话头转个了弯：“咳咳，所以，我就特许你半价，五两银子，区区五两银子就能得到武艺高强、人美心善的姑娘我送你回家。”

　　对于这种强买强卖，宋景烁眼帘低垂，勾起了嘴角，答：“求之不得。”

　　城郊的夜晚，月朗星稀，秋声虫鸣不绝。

　　火堆噼啪作响，宋景烁的脸在憧憧光影间或明或暗，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走至碧纱村口时，他果然发现当时骑来碧纱村的两匹马已经不见踪迹，宁早早便主动带路，去附近集市租赁马匹。纵使两人快马加鞭赶往岚城，时间还是晚了一步，天已全黑，而离城门还有五里地。

　　宁早早十分熟练地往火堆添柴，又将干粮大饼掰开一半，递给身边人：“抱歉井公子，那集市我也不大熟，中途走了几段错路，耽搁了公子进城寻亲的时间，委屈你风餐露宿。”

　　宋景烁自然地接过半块饼，放入口中。

　　他故作轻松地回道：“天为屋梁，地为软榻，亦别有滋味。”

　　虽然，现下的他其实心事重重，连大饼有何滋味都尝不出。

　　杀手全部死亡以后，宋景烁检查过杀手尸体，发现了几锭官银，属于前些年特别制作来赏赐宗亲的一批官银，应该是族中哪个宗亲狗急跳墙，为保名禄，铤而走险刺杀太子。

　　碧纱村中并未找到护卫的尸体，也了无血迹，兴许是被杀手迷晕后困在了某处。集市租马时，他曾特意借口购置物品，只身去村子里寻找冀氏和护卫，果不其然，两人也都双双消失不见。

　　也不知那个蠢坏不堪的宗亲是否已经得知刺杀失败，如今他的身边极可能潜藏有危险。

　　因此，在白天时，走出碧纱村一段距离后，确认附近没有危险，宋景烁就拱手行礼，态度坚决地辞行。

　　“也许四周还有劫匪正打我这个赶路人的主意，姑娘与小生同行太过危险。此番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生不敢再打搅姑娘了，此乃酬谢，姑娘今后珍重……”

　　而对面的人就定定站着，负手而立，也不接递来的沉沉荷包。

　　宋景烁只看见她一如往昔的炽热眼神。

　　妙龄女子无奈地撇嘴：“公子你呀，要多打搅我一会儿才好。”

　　宁早早也不等宋景烁再拒绝，干脆利落地拽住他一只衣袖，径直往前走。

　　“井公子你提醒我了，你命是我救的，我以为是相当于此生都抵给了救命恩人。”她不容置疑地说，“这可不是一点点小钱还得清的。”

　　而后，宁早早又回头一笑：“除非一笔大钱——所以我必须护你去岚城寻亲，你有亲友为依才能送我更多钱财，害五两银子真是太少了我刚刚怎么想的……”

　　她的笑还是很好看。较之以前，五官长相更加舒展，不多不少地添好浮沉世事里的一抹成熟，比起年少娇艳，更多几分恬适隽永。

　　被她拉着走的人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宋景烁方能涩着嗓子问出声：“姑娘你待每个人都如此热络？”

　　宁早早再次回首，深深看向他眼底。

　　“我只如此待你。”

　　宋景烁感觉呼吸更乱了。

　　可内心又没由来地酸。

　　骗人的家伙。明明以前在东宫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哄小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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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深露重，风愈凉，人更静，连不断从火堆蹦出的火星都少了许多。

　　年轻女子和着一件斗篷，卧于火堆边，合眼安睡。青年男子倚在另一边的树根，不仔细看也以为是睡着了。可凑近了，就会发现他仍旧双眼清明，正警戒地环顾周围，手里还握着剑柄。

　　长夜寂寂，风声杳杳，凄清而孤冷。

　　“我说，井公子……”宁早早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就不问问你的救命恩人，姓甚名谁，为何恰好出现在碧纱村，为何恰好有能救你性命的身手，还为何恰好记不清路，误你的时间？”

　　她的声音顺着风传来，飘飘忽忽的，似乎夹杂了一种难分明的情绪，神秘得让人无从捕捉。